《月上柳梢》莳七

1、楔子

　　下弦月，月如钩，初春的风还带着带了几分冬日凛冽的寒意。
　　皇帝御赐的巍峨雄伟的护国将军府灯火通明，里里外外热闹非凡，到处是欢声笑语，恭维奉承，原因无他，护国将军的正室夫人再度怀孕了。
　　不同于府内的热闹，护国将军府的长街上，空旷寂寥，无人问津，只有两道身影被黑漆漆的树影切割出诡异的形状。
　　“师傅，我们这一去，只怕有去无回，您还去吗？”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身着半旧的雨过天青色对襟长袍，头系一根石青色坠银珠绑带。他长得并不高大，反倒有几分纤细，面容清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却分外惹眼，不难想象等少年长大，又该是如何风情。
　　“三十年前，我也曾问过我师傅，我一直记得他说：‘不悔。’今日，为那无辜之人，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闯一闯。”少年身旁的长者一身洗得泛白的素衣，斜背一个缝缝补补的方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手持一根颇有年岁的长拐，他的祥和的面容上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睛通透明亮，似能穿透人心。
　　“师傅，你……”少年心有不忍，意欲开口再劝，却被长者温和的眼神制止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走吧。”长者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郑重迈步向前，走向灯火通明的将军府。
　　将军府一处偏僻小院里，稀微的烛光照亮小小的耳房，一位身披玉兰白如意镶边斜襟禙子的年轻妇人由一个穿着暗红色刻丝暗纹妆花禙子的嬷嬷搀扶着从小院破败的花园里绕过，走进小小的耳房内。
　　耳房长久无人打扫，灰尘遍布，空气中充斥着腐朽的霉味，年轻妇人拿一块绣着含苞欲放的烟雾紫辛夷花手绢抵住鼻尖，秀气的眉轻皱，脚步更显缓慢。身边的嬷嬷见状，搀扶的手愈加小心，眼见时辰即将到了，人还未到，嬷嬷神色有几分隐忧，“夫人，那位道人说的是真的吗？”
　　年轻妇人轻抚微微隆起的肚腹，一双秋水剪瞳眼波流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军的心思你我不是不知道，我已叫芷兰苑的抢了先机，若这次还是个女孩儿，你以为将军还能在老夫人面前护得住我。”
　　嬷嬷无奈叹了口气，“老太太也是偏心，怎的就这么偏袒芷兰苑的那妾室？”
　　年轻妇人冷笑一声，透过破烂的糊窗纸看向已经惨败的芭蕉树，语气中暗含怒意：“芷兰苑的是她外甥女，自然护着些，何况我家与将军已近七载，除了夭折的大……孩子，我肚子竟一无所出，而她外甥女又给她生了一个孙子，她能不多偏袒些吗？”
　　嬷嬷闻言，眉心微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说，年轻妇人余光一瞥，微微侧过身，拉住嬷嬷的手推心置腹道：“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上次是我们大意了，这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定然不会再出任何岔子了。”
　　嬷嬷还欲说些什么，门外一个小丫头低声说道：“夫人，人来了。”
　　年轻妇人端正坐好，对门外小丫头道：“请人进来吧。”
　　不过片刻，一大一小两人跨进房门，对正坐在上首的年轻妇人行礼问好：“夫人安好。”
　　年轻妇人嘴角噙着一丝柔婉的笑意，站起身，搀着身边的嬷嬷小小行了一礼：“大师安好。”
　　被称为大师的长者一身洗得泛白的素衣，身边站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大师低垂着眼眸，没有直视眼前这位年轻妇人，客气地回了一礼，在离夫人两个位置的椅子上坐下。
　　门口的小丫头低眉顺眼阖上耳房小门，自己又退至一射之地的苑门口站定。
　　年轻妇人见两人坐定，从袖口中掏出一张信笺，将它摊在积着厚厚灰尘的案桌上，眼风如刀，“不知大师千辛万苦给我送来这封信意欲何为？”
　　长者清明的眼眸从信笺上瞥过，语气平静，“看来上官将军已经信了那人的话语，不然夫人不会见信就答应与我相见。”
　　年轻妇人眼中冷意微闪，冷笑一声，“若不是大师上面写的太过骇人，我怎会出来？”
　　长者淡淡一笑：“若是夫人不知将军听了什么，信了什么，怎么会知道我信上写的就是将军听到的呢？”
　　年轻妇人眉心微蹙，想起前几日自己夫君突然屏退众人，单独留了一个老道长密谈许久，她的贴身丫头偷听到断断续续的几句，言语间涉及自己肚中所怀之子，后来竟连这几日都不曾来看过她。
　　而丫头复述的断续之言和昨日老道长递上来的信笺竟七八地方相似，她思忖半日，方才答应与此人见一面，只是这人是如何知道那日之言，难道……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脑海，她猛然起身，素手指向长者，“那天去将军府的是你？”
　　长者拍拍袖口不存在的灰尘，缓缓起身，在年轻妇人愤怒的注视下慢慢开口：“是，我当日受人之托不得不去这一遭，但夫人肚中之子确是无辜，所以我今日前来便是告诉夫人破解之道。”
　　闻言，年轻妇人眉峰一挑，素手下意识捂住肚腹，“大师有办法？”
　　长者颔首，“此法不难，只看夫人愿否。”
　　年轻妇人身侧的嬷嬷低头轻声说：“夫人，若那信上说的是真，只怕就算是您母家也护不住您，不若听听是何办法，离小……小公子出生还早，若此法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不迟。”
　　小小耳房里烛光摇曳，年轻妇人攥紧手中丝帕，沉思半晌，将心一横，低声问道：“还请大师赐教。”
　　长者清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狸猫换太子。”
　　月影西斜，夜风细细，一处精致小巧的别院内，有一暗卫向正在品茗的女子汇报：“阁主，成了。”
　　女子广袖一挥，将手中的青花茶盏轻轻放下，“知道了，下去吧，一切按原计划行事，记住，一定要保护这孩子周全。”
　　“是。”暗卫行礼退下。
　　女子身穿铁锈灰织锦广袖长衫，用墨绿夹银丝线在袖口处绣几片柳叶，隐晦的银色在柔和的月光下熠熠生辉，裙摆翩跹走到窗边，她看着夜幕中唯一明亮的下弦月轻轻唱道：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十年辛苦不寻常.....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第一次古言，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