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花都寂寞》子孔

1、 那年烟花都寂寞

　　那年烟花都寂寞
　　你当年有看过那张字条么？
　　陈墨望着他，目光深邃了十年光景：有。

　　不！
　　我可不能亲他，他是男的！
　　那又怎样，我们是讲好了的，你是想耍赖！鹏用胖乎乎的手指向他。
　　可是... ...
　　要是你不亲他，以后就不跟你玩了，鹏的嘴一厥，一分也不让他。
　　不行，这不可以的呀！哪有男的亲男的，我不让。小雅几乎尖叫，用力的晃动胳膊。但我们事先都定好了的，游戏么，愿赌服输，他输了！鹏的语气有些软了，走到了小雅身边，像一座山。
　　亲啊，快点啊，来一个，来一个！周围的人起着哄。
　　陈默一步一步走到子佑的面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仰起脸，恰好触碰了他的目光，黑而明亮。
　　像是什么力量通过空气传递到子佑的心里，他不知所措，无端的一缩，不敢再看他的眸。
　　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陈墨很高、偏瘦、轮廓分明的脸生姜色。
　　哇喔—噢—朋友们期待着他的唇成为他的吻，瞪大了眼睛看热闹。唯有小雅，撇撇嘴，眉头深深的显出了一个“八”字。
　　已经无法靠的更近了，他看定他，皮肤白皙，眉清淡的两撇，唇透红的，身材俊俏。自己转学到这里也有了些时候，但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若不是今天等上补习课的时间就是少一个人赌输赢大冒险游戏，也许永远也不会认真的看他。
　　陈默一侧身，旋即吻了他一下，也许有一秒钟的时间吧，子佑觉得唇微麻的，周身一振，始料不及的感觉涌上心头，脑袋竟然空白了，阿—方才发生什么了！
　　子佑呆呆的望着陈默，他斜着头，依然无所谓的样子。转身，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对大家说：怎么样！我亲了，也没什么嘛！继续继续，呵呵。
　　但子佑分明看见他凸起的喉结，不自然的上下跳动着。他不敢看他的脸，因为自己心跳的厉害。
　　你吻他，我不理你了！小雅背着桃红色的书包悻悻的向前走，墨蓝色的天空划出长长的一道弧，一两颗星害羞的发出点点微光，陈默追了上去，他那么高，档在她前面，都要仰面去看。
　　就是玩嘛，也不代表什么，我喜欢的是你，你不会吃男人的醋吧。街道安静极了，他的声音回旋于周遭，忽地，头顶的路灯一亮，橘色的光氤氲而温柔。
　　小雅没有说话，看定他。目光里的怒气渐渐消散。哧！她笑了，水一样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的样子。原谅你了，以后可不能这样，最好别跟那个叫天佑的走那么近，不然我再生气，就一定不理你了。她一手环住陈默的腰，他的腰，钢筋充满力量。
　　两个人的影儿消失在街的尽头，他送她到家门口，簇新的一排楼房，每一户都有落地的窗户。陈默擎住小雅的头，她笑起来像春天的桃花，默轻轻俯下身子吻了小雅光滑的额头，此时正对着他们的那扇窗“啪”的亮起灯来，像刻意的安排，他看见，小雅的脸红晕了一片。
　　小雅羞涩的垂下头，溜溜儿的下巴低到了前胸。我要这一辈子你的唇只有我的味道！
　　晚了！陈墨耸耸肩膀，双手搂住她。
　　什么？她脸一沉。
　　刚才不是吻子佑了么？他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小雅紧绷的皮肤瞬间舒展开来，微妙的扩张着。干嘛又提他。她想挣脱陈墨的双手。
　　生气了！他环的更紧了，你妒忌他，说明你很爱我。
　　当然，他抢在她说话的前面，我只吻一个女人，她叫顾小雅，我爱你，你是知道的。
　　她撒娇一样推开陈墨，谁稀罕你的吻！如果…她又钻进他的怀里，如果你早些转来念书该多好，我可以多看你两年。
　　现在也不迟，陈墨深深的拥住她，看一生一世。
　　小雅转身离开—回家了。
　　天空中的星不知什么时候变的多起来，小小的，一闪一烁仿佛一场醉人的表演，陈墨看着她转身上楼，蓦地想起了方才子佑的脸… …
　　一闪，巨大榕树后面斜出一个影儿：你跟着她，也喜欢小雅？
　　子佑旋即扭过头，呀！鹏倚着后面的电线杆子呢？
　　我… …他嘴有些干。你也在跟踪他们？子佑把声音提高了反问道。
　　我喜欢她，但她却爱那个叫陈墨的家伙，鹏绕着肉嘟嘟的手指：你不能喜欢她，她是我的，恩…将来会是我的，他更正。你不能喜欢她，不然我揍扁你，鹏忽然凶了起来，眼睛被肉挤成一条缝。你怎么不揍那个叫陈墨的家伙。子佑恨恨的说。
　　早晚有一天，他撇撇嘴。
　　子佑笑了笑，原来恋爱需要掌握些统计学，没有胜算亦没有好处的战争，为什么义无反顾，鹏很笨，即使没有陈墨，小雅也不会爱上他。
　　他胖，寸头，鼻梁异常的高，在爱面前当局者迷吧。
　　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圣诞老人向子佑摆手，今天是圣诞节，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装饰，到处都能看见一张拖着长长胡子的笑脸，他走在塞满了人的大街上，无数张陌生的脸，匆忙，悠闲，焦急，愤怒…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
　　他的书包好大好重，显得人更加瘦小孤单了。在学校，他没有什么朋友，别人一起说什么，做什么自己总好像是局外人，不是刻意躲避熙熙攘攘像蜜蜂一样的同学，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属于他们，久了便生生的画出一道看不见的界限，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体育课一个人，放学回家一个人，圣诞节一个人… …
　　恩？我们班有叫子佑的同学么？
　　噢！你说那个“幽浮”吗？那个那个…总是一个人的那个自2800万年前发现有人类这一生物开始，首例失去群居意识功能的人？
　　不不，我们不能从他的行为来判断大脑右侧是否发育完全，荷尔蒙是否正常分泌直至他性别和其他生理状况。对吗？马竿般的樊龙总不厌烦的用各种语言编排他。
　　他早已习惯了，只当没有听见，生气又如何呢？
　　子佑忽然觉得周围有些陌生，有人的地方就有纷纷扰扰，他不愿在对对错错中徘徊纠缠，但没有人的地方，有时候，寂寞会突然袭来，促不提防的，心也空了一大片，他慕地想起了他，曾经那么近，那么近，那么近。
　　哈~不知哪里，绽放出一簇紫色的烟花，他抬头仰望，好美。由中心扩散着，如仙女座星云般璀璨耀眼，又一簇迫不及待的升起了，金色的麦穗形状肆意舒展，眨眼的瞬间占满全部视线…墨色天也顿时明亮起来，又来了一组… …烟火好美，旁边一个孩子紧紧拽着妈妈稚嫩的叫喊。
　　子佑喜欢紫色的那个，他轻轻翘起眉毛，它已经不见了。
　　子佑？他旋即回过身四处张望，谁？
　　远远的，有一个人，宽松的牛仔裤，上身披着校服。你怎么一个人？那人走近了，把帆布书包从一个肩换到另一个肩膀。
　　你不也一个人么？子佑莫名的有点“火”。
　　噢！小雅要舞蹈加试了，正拼命苦练呢，出不来。
　　怎么！不是高考才有艺术生加试的么？
　　她想去那个以舞蹈为主的学校读书，很著名的地方，招生也严格，要提前考专业素质的。小雅向来喜欢这些扭来扭去的玩意儿，呵呵。
　　怎么！你总提她，陈墨摆弄了一下不服帖的发，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没什么，一个人闲逛。
　　在圣诞节一个人闲逛？呵！还真像小说里的人物。
　　你爱看小说？
　　一本也没看全，他晃晃身体，但小说里的人都一个人背着吉他，浪迹天涯去了—浪漫！
　　子佑看向他，又避开他的目光—浪漫？
　　走！反正我也没安排什么节目，一起吃个饭吧！算是庆祝大洋彼岸的“生蛋节”快乐，他一把拉住他往前走。
　　子佑仿佛提线木偶，随着他。他的手温热而有力，很安全。
　　是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子佑胸前，有点兴奋，有点期盼，有点害羞，有点不知所措。
　　周遭人很多，一家不知名的火锅店，客人们宽衣解带伴着油烟跟香烟混淆在了一起的味道说说笑笑，没有顾忌。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陈墨把菜单给子佑：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说着，自己也要了些吃的。
　　他把校服脱掉，白色收身短衫显出坚实的轮廓，他从兜里取出一根烟，啪！点燃了。
　　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
　　将来！
　　考上什么就念什么呗！
　　你学习那么好，总是全年级前几名，一定能考到重点高中，然后上大学，呵呵。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几乎把一盘子牛肉倾进沸腾的锅里。
　　呵，考试一凭风水二看命，与平时学习无关的。
　　陈墨瞪大眼睛瞅他，像在说：你也会这样开玩笑？
　　他把肉从锅里捞出来，一大半放进了子佑的盘子里，子佑想说“不用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冰天雪地中看见一座冒着烟的木屋一样温暖感觉在心底升起，这温暖，与饭店劣质空调无关，他确定。
　　陈墨几乎抽完了一根烟，指指萎靡的烟烬：你不喜欢它吧。
　　子佑点点头。
　　他再没抽烟，有些愧疚又不忍的说：它是男人的好朋友，当然，他又补充，也只有它最伤害男人。
　　呵呵！子佑觉得挺哲学的一句话。
　　你怎么打算的呢？
　　我？他吃了一口肉，我天生不是学习的那块材料，若让我学习想我永远也得不了失眠症。
　　天佑不明白的望着他。
　　只要一进学校就非睡不可，干吃一斤咖啡豆都没用，将来老了睡不着的时候，就搬张床放在学校，立竿见影，催眠效果一流。
　　哈哈，子佑忍不住大笑，那你平时中意做什么呢？
　　HI-HOP，摇滚，恩…一切不安分的东西。你呢？
　　看书，看电影，发呆，一切安分的东西。
　　哈哈，我们倒是很般配！他随意的说：我们干了，为了安分和不安分，他举起杯子。
　　子佑举起手中的酒，碰了他手中的杯子。“嘭”两个杯子靠在一起，他的心也不知靠向哪里了。
　　似乎喝了许多酒，他总觉得那天一直都有烟花，不同色彩同样绽放出最完美的图案，大朵大朵烟火下，子佑身子那么渺小，小的只有自己才感受到存在。
　　他不停的把各种食物放进他的盘子里，有时候看定他，一秒钟吧，便笑了。
　　干嘛笑。
　　都说你不好接近，“幽浮男”！我觉得不是。
　　你觉得什么？
　　觉得没有人敢接近你。
　　干嘛总给我夹这些，子佑指指小山一样的食物。
　　你那么瘦，多吃点。
　　他深吸了口气，他是第一个关心他的同学。
　　都不知道如何走到了家，他送他到十字路口，一面是他住的方面，一面是自己的家，分开时他说了什么，似乎就在耳边萦绕，却忘记了，忆不起来了… …陈墨也应该到家了吧，子佑倚在门上，有种东西，今天，不不，也许比今天还要早已经在身体里萌芽，膨胀了，是什么呢？
　　他会去找小雅吧！如果她有时间的话。子佑暗淡下来，拼命的摇头，想把萌芽，膨胀的什么甩出去，不，不。
　　家里没有人，原来父亲说离开他们是真的。大人，总在你相信的时候说谎，你不相信的时候诚实。妈妈也没回来。
　　他扶在窗台的栏杆上，一座座火柴盒般的房子在眼前铺陈，每户每家都亮着不同色调的灯光，灯光下有些墙面掉了油漆，在灰暗的环境里显出一丝斑驳和颓然。
　　人，哪管高低美丑尊卑，总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幸福的、苍凉的、快乐的、悲伤的，某些时候翻涌上来，让自己更幸福、更苍凉、更快乐、更悲伤，或许这些是塞满生命空白的色彩，如梦如幻却是少不了的一分，他想。
　　这一夜，子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远远的有个人。
　　不，是他！
　　是谁？
　　你见过那个，个子高高的，下巴有规整的胡须的那个。
　　他？
　　恩！他对我很好，也喜欢你。他说要带我们离开这里，在另外的城市他有座很大很大的房子，要我们过去一起住。
　　恩…这次放假就可以去玩玩，他人很好的，女人热情的说，像商场里的推销员。
　　你爱他么！子佑囫囵的问了一句。
　　女人拨弄着柔软的长发不知说什么好。许久，她肯定的点点头。
　　子佑沉默着，渐渐的底下了头。
　　你大了，该知道，妈妈遇见这样好的一个人不容易，她停了停，也是为了你，为了过更好的生活，你能理解么。她握住子佑的手，泪水簌簌的流下来，他从来没有看过她哭的样子，原来在女人的泪水面前，男人总会万劫不复。
　　我懂！子佑抓紧了她的手。你爱过爸爸么！他突然问。
　　当然爱过！不过他已经走了，心走了。男人心走了便再也会不来，像风筝，忽然断了线！怪谁呢！
　　怪我吧！是我没有能力掌握好，女人自言自语的说。
　　他不要我们了。“我们”子佑故意说得很重。
　　不要了！女人似乎是用最后一口力气说出来的，之后苍白的笑了笑，拥住他：但他还是你父亲，不能不认他，你知道么！
　　知道了！女人身上散发出一种薰衣草的芬芳，她以前是从来不擦香水的。
　　他还没见过这位给母亲带来全新幸福的男人，妈妈是挣扎的，父亲即使还在他们身边也是夜夜不归，或者一身酒气的倒在床上，分开倒好。守着不完美的爱不如“劳燕分飞”，各自觅食自由快乐。
　　那男人会有陈墨坚韧的脸么！他比自己要大两岁呢？子佑无端的想起了他。
　　陈墨，今晚留在这儿么！
　　当然！他一边把盘子里的鸡脖肉往子佑碗里夹，一边回答鹏。
　　那放学就老地方喽！其他你知道的，樊龙说，表情有些诧异陈墨往子佑的盘子里夹东西。呀，幽浮男，终于找到归宿了！哈哈哈。
　　子佑忽地脸红了，他避开他，尽量不让人看见，而陈墨开玩笑一样朝樊龙举起中指说：他以后跟我了，别总说他！哈哈。
　　什么？
　　没什么！他把最后几块肉夹到他的碗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什么伟大的工程。你太瘦了，多吃点。
　　他听见了，也知道是在开玩笑，同学之间经常这样玩笑，不过他周身细胞还是有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快乐多一些，他为他夹肉的每一个动作都镌刻在脑子里。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把肉给我，为什么总说“你太瘦，多吃点”。
　　原来他这么关心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子佑完全陷入了无尽的疑问中，每一支交感神经都有他的影子。
　　这是怎么了？不禁自问。
　　自习课结束天已经黑了，周围有人神秘兮兮的递眼色，像要发生什么事情。子佑找不到陈墨，他最近习惯了跟他一起回家，在十字路口分开，你向左，我往右，除非他去看小雅。
　　也许今天小雅休息，他去见她了，子佑不免有些苍凉。一个人走在马路上，远处教室的灯，一个一个地熄灭了，到底又剩下一个人，但此刻，他的心却多了一份牵挂。
　　回到家，妈妈留下纸条：小佑，今天我和陈风办理房产的事情，怕是赶不回来，给你做了饭自己热热，早点睡觉。那个男人叫陈风，他不反感，毕竟，他将给妈妈一个家。
　　吓！重点题的记录本落在学校了，明天第一回模拟考试，怎么的晚上也要看看这个，子佑翻弄着书包。
　　他旋即穿上衣服赶去学校，有一条路，直接通向学校的后门，近些，他几乎小跑，生怕再晚了，看门的大爷不放行。
　　过了公园就是了。咦！那么多人，还得绕路，真麻烦。
　　子佑没有在意那群人，从中横窜出一个影儿，生生的扑到他身上，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他不由“哎呀”叫了一声。
　　叫个屁，碰一下能死呀！敦实的男人揪住他的衣领，分明是受了什么气一股脑儿撒在他的身上。你告诉我能死嘛！
　　你他妈是谁挡在这儿？他用力的晃动，子佑被人揪着左右乱晃还没来得及想，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他妈叫人揍了找外人撒气，是爷们么。陈墨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拽住男人油腻的头发，把他掀到一边，你说你该不该揍，不干你他妈对不起天地良心。
　　霎时，似乎一边的人喊了一句什么，两边的人拳脚起来，那男人也有些蒙，分不清谁是谁，抓起一人就打。
　　陈墨抓住子佑的手，风一样的往前跑，那只手紧紧地攥着他，松也松不开。
　　他的步子太大，拖的子佑气呼呼直喘。过了天桥，小路，梧桐树…陈墨才停下，猛的转身问：你没什么吧！
　　没…没什么…他躬下身子断断续续的回答。
　　你到那里凑什么热闹了？
　　子佑直起身子，他越发高大了，头发卷曲着随风飘扬。想回学校拿东西！语气有些委屈。
　　没事了，今天跟别的学校约好在公园干仗来着，陈墨轻描淡写的摆摆手。
　　你的胳膊…他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修长的。你胳膊出血了！
　　呵呵，没什么，他迅速缩回来，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划着了，没什么，血干了就好了。
　　没什么？好大一个口子，怎么干！去我家吧，上点药。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陈墨确实不能回家，家人看见免不了一通询问，回“战场”？说不定已经结束了，反正“逃兵”这个头衔是跑不掉，当时他只顾子佑，他不要他受伤。
　　恩，他耸耸肩，像那天无所谓的样子。
　　一簇礼花在远处绽放，露出一半身体，大红色的一朵花。
　　你看，他指给子佑，脸上露出朴素的笑容。
　　今年烟花特别多，子佑往陈墨伤口抹药，有些痛，但他忍着，憋着嘴说。
　　但都寂寞，不到三秒钟的辉煌。痛么！他问。
　　不，呵呵。
　　才怪！子佑接上说：今天在这儿睡吧，打电话告诉你妈一声，这样也回不去呀，胳膊像木乃伊，再把你父母吓着。反正我家今天没人，他俯身帮他缠上纱布。
　　陈墨低着头，下巴碰到他的头顶儿，他仰面，他的脸，近的有些模糊。
　　子佑低下头，脸红了一片。
　　每…每次受伤都亏了你，陈墨的声音有些尴尬。
　　没什么，今天你还救了我呢！你还会再救我的。
　　什么时候？
　　猜的！子佑起身把药放回客厅，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看见陈墨睡了。
　　或许是累了吧，睡的那么快，还没吃饭呢。
　　月光透过窗户用最轻巧的方式流到房间陈墨的脸上，眉毛密而不重，下巴中间深深的凹进一条缝儿。
　　子佑听着他粗重的呼吸，每一次都仿佛是自己的心跳，他轻轻的走过去，帮他把被子盖上，旋即，他躺在他的旁边，不由自主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么近，这么近，这么近，像那天一样，他的味道，他的一切都近如咫尺，从来也没有过的幸福和安全感蔓延着子佑，他头轻轻靠着他坚实的臂膀，睡了。
　　梦中，他轻微转身，摊开手臂，凝望着自己… …
　　日子像梦一样，看似突如其来却冥冥中有注定，陈墨对他像兄弟，他对陈墨比兄弟多了些什么… …
　　像个绅士，子佑对妈妈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陈风看见子佑模拟考试成绩单的时候，高兴的点点头连说：该好好奖励，好好奖励。
　　陈风有一座大房子，顶层设了小小的阁楼，窗口对着天，子佑喜欢躺在棕色木头地板上看白色的云飘来飘去，看云的时候，他总牵挂着他。
　　有时候，男人会端着咖啡和一小块提拉米苏上来，他喜欢穿宽大的格子衬衫：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也有一个天窗，我喜欢在那里发呆。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在心里默默的告诉云，它会带给他，很管用的。他轻轻起身，拍拍佑的肩膀。
　　你这样想过妈妈么！
　　陈风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他比妈妈要长十岁呢！爱情大概就是天上的云朵，太重了，化成泪水飘散，太轻了，一不小心会散的，谁能掌握妥当呢。子佑转过身，看着云，塞满了小小的窗口，被阳光燃成金色… …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在心里默默的告诉云，它会带给他… …
　　瞧！这一片云多美。小雅靠着陈墨的肩说。
　　恩！
　　你知道云里会藏着某个人的牵挂么！
　　呵呵，这样的事情只能哄哄你们小女生吧！他凝住云，心里有些异样。
　　她们说你总和那个叫子佑的人在一起。
　　谁说得！你的眼线！
　　这你别管！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他人很好，跟他说的来。
　　从那次开始？
　　那次只是游戏！而且子佑是男的，我只把他当哥们儿！好哥们儿，他加了一句。
　　你把他当兄弟，他把你呢！小雅“腾”地站了起来：他爱你，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不正常。
　　他爱你，他喜欢你，小雅重复着一句话，几乎发疯。你想想你跟他在一起他的眼神，是不是不一样，他对你说的话…你想想，我早说过，他不正常！
　　还有你，对他的感觉，只是兄弟？你想过么。这学期的最后，高三篮球联谊赛…小雅瞪起眼瞅向他。
　　陈墨记得，是“打架事件”前两个星期，那天吹北风，体育馆里能听见“呼呼呼”的声音。篮球拖着抛物线飞到前面，他挺身去抓，没有得到却看见子佑，那么多人，他又瘦小，但一眼看见了他，正聚精会神的看比赛呢！陈墨潇洒朝他一笑，举起大拇指。子佑露出洁白的牙齿，羞涩而洋溢着幸福。
　　对，那是幸福的一张脸。
　　陈墨的心也暖暖的。
　　球从斜后方猛地打来，陈墨旋即接住，没有犹豫他弹起身子欲扣篮，只差几公分，修长健硕的身体流线一样飞在半空，只差几公分了。“轰”，观众都仰起了脖子。
　　还好？
　　好！陈墨迷迷糊糊。
　　子佑抿着嘴，握住他的手。
　　我没什么！该死的鹏，居然故意犯规，妈的，等我上场，杀他们个大比分。陈墨起身，却被子佑按了下去，那个球进了！他唇是苍白的，三分，赢是没有问题了。别操心，撞成这样，还大比分呢。
　　呵呵，他对着他，傻傻的笑，我没事了，反而安慰子佑。他的手还握着他呢！
　　你不要在跟他一起了，好么。吃饭也好，走路也好，逛商场也好，上网也好，在学校也好，在别处也好，我真的真的真的讨厌他，从来也没有这样一个人给我这种感觉！
　　再这样你会遭人是非的。
　　好不好陈墨，她扑到陈墨的怀里，哭了起来，你说过爱我，我又要跳舞不能总在你身边，就当为了我！为了我们，好么。
　　小雅抬头，脸上满是泪水。就这一件事儿，答应我。
　　他… …陈墨捧住她的脸，用最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一点从他们身边划过，留下一片沉寂。
　　我—答—应—你。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在意“子佑”，他喜欢他。
　　不过，他爱她。
　　午后四点，偌大个排练室，只有两个人，阳光从玻璃窗洒进来，金色红色白色混合而成的异样光晕用最曼妙的姿态舞蹈，暖暖的包围着陈墨、小雅，他修长的手顺她身体的凹线划过，像在寻找童话里的城堡。
　　阳光旋转，旋转，旋转铺陈很远很远。两个人也随着它舞蹈，华尔兹最跌宕的部分，一双身体瞬间纠结成一颗心的距离… …
　　明天就开学了，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小雅看着身边的一团，像是新生火烧云红色的投影…他似在威胁，在爱人面前，女人是天生的猎手。
　　他爱我？陈默心里嘀咕，过去的每一个细节都翻涌上来。
　　陈墨！他抽身而去。
　　子佑望着墨的影子消失在食堂的尽头，他明明听见了，却故意的躲开自己。一阵委屈蔓延全身，他呆呆立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
　　从来也没有过这种感触让子佑不知所措，重而悲伤，似一只孤傲的孔雀，失去了华丽的羽毛在坟冢之间被乌鸦嘲笑。
　　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如此在意他的目光？为什么看他离开的背影心会那么痛。
　　最近他一直躲着他。音乐课搬钢琴，放下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脚，老师上去问：怎么样。
　　没事！他看见他，坐在位置上，把头扭到一边，似没看见。
　　那天放学，他故意走到他身边，陈墨用力转身，跟樊龙大声说NBA球赛，樊龙一些眼：呵呵，你的人来了。
　　陈墨漠然的，大步走开… …
　　佑盯着黑板，泪水满了，却没有溢出来，坚持着，他的身体里也似有什么坚持着，满了，却没有溢出来。
　　这是爱么！他第一次这样问自己，讲台上爱因斯坦一样造型的数学老师用尽力气证明a角与b角相同。
　　我爱他？子佑爱上了陈墨？
　　不！
　　我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只当他是知己，虽然个性不同，但很合拍的哥们儿，这不是爱！
　　那为什么会这样痛，心仿佛被切成了一片一片，苍白的血凝固在他的影子里，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句话甚至呼吸的声音都能波动最脆弱的神经，他转身离开的瞬间，他陷入了万丈深渊。
　　子佑故意的用眼角最不经意的目光看向他，他的脸那样熟悉，仿佛灿烂的烟花… …
　　他看见了，陈墨心一紧，有些酸。
　　但陈墨故意回避，回避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他的生活，有些感情不能任其蔓延，断，是最好的结束。
　　烟火在天空中绽放，用最寂寞，苍凉的美丽朝子佑微微一笑，紫色火花消失于深蓝的云间，似乎盛开的轮廓还在，转瞬即逝，化为一缕轻轻飘飘的白烟… …他确定，那是爱。
　　同学们熙熙攘攘离开了学校，周围安静下来，连续几天，子佑做什么都没有精神，从教室到校门口，似乎都要花上一生的时间。马路上卡车发脾气似的叫唤，眼前又塞满了风景，但对于佑，空空一片是陌生。
　　你…他视线忽地颠倒，一只有力的手握住身体，“嗖”的仿佛世界向后退了几步，子佑看见一辆车疾驰而过，带来一股狰狞的风，他仰头，精神还停留在别的空间。是他…梦一样，模糊的脸离自己那么近。
　　陈墨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他，脸上渗出细细的汗。
　　他！
　　子佑亦没有说什么。没有缘由的，泪水流了出来，像两条小蛇，凉凉的爬在脸上。
　　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那边有一簇烟花升起，这个季节总有那么多烟花绽放，枯萎，又绽放。子佑想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拥住他，想转身离开再也不要见他，想问他为什么不理我?想说：我爱你！
　　但他什么也没做，前一步是错，退一步亦是错，看着他，只有眼泪唱着悲伤的歌。
　　就这样对着，一辈子？可以么！
　　陈墨的手渐渐松开他的肩，清了清嗓子，欲语还休，离开了。
　　别走！我爱你！
　　陈墨，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但我爱你…你知道么！子佑几乎哭出了声音，但他没有勇气对他说，算什么呢？这种爱算什么呢！就算他知道了，就算他也有相同的感觉，结果也还是零分。
　　零分都无所谓，陈风拍拍他的肩膀，他总喜欢拍他的肩膀，像对待大人一样。那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一所跟加拿大合办的高中，念完了直接出国。你是怎么想的呢！陈风慈祥的看着子佑。我和你妈最后还是要尊重你的意愿！
　　子佑低下头，我听妈和你的。他抬头，没有什么表情：什么时候搬走？
　　我们想你考完试就走，如果你觉得太急…
　　不，就这样，考完了就走！早些到那边也好快点适应新的环境。
　　你不用和朋友告别？或者… ...
　　不用，他望向女人，决绝的。反正以后出国，总是要分开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无限悲凉。
　　七月的风有一种醉人的妩媚，吹着世界蠢蠢欲动，他和陈墨多久没有照面，没有说话，没有在一起了，他刻意躲着他，留下的只有冷冰冰的影子。他亦刻意的躲着他，用报复或者负气的心理。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语文老师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子佑坐下。一瞬间，他看见了小雅，比以前似乎更漂亮了，头发长了些，眼睛大而含情。他是她的，不知不觉开始恨她。他心不甘，虽然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本不可能的爱却痴缠到如今没完没了，但还是要与他说清楚，死也要像个烈士。
　　谁又愿意这样呢？不过一旦爱上了，无论男人女人，男人男人，女人女人都身不由己，一颗心只为他、她、它义无反顾。
　　此刻，他懂了鹏。
　　子佑把方形的纸放在陈墨的书桌上，临走时用英语书压住了一个角，忽然有些忐忑，同学们都去上体育课了，他偷偷溜回来，为了坦白，为了让他知道有个人一直爱着你，为了像一个烈士般死去。
　　他笑时他也会笑，你中意的食物他慢慢的迷恋，你喜欢的她，他莫名的恨，你走之后他痛彻心扉，他不想有明天，只想今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跟他在一起，足够了。
　　子佑旋即转身离开，怕再多逗留一秒钟会改变主意。
　　下课时体育老师点名，鹏远远的从教室那边跑过来，肉呼呼的身体随着呼吸上下颤动着，你去哪了！老师不耐烦的问。
　　厕所！
　　还不快归队。
　　大家不免嗤笑他的笨拙，鹏却没有在意，斜了一眼，坏坏的一撇嘴。
　　自从把纸条放在他书桌上那一刻，子佑像被什么牵引着，心悬在了半空，他会看见么？他会来么？他明白么：七月二十放学，那天烟花下，我等你。
　　等，最无奈的自欺，时间似乎停在原地踏步，不在进行时。子佑望着前方，他还没来，雨却来了。
　　云忽地厚重起来，压的天沉沉的低到了房子顶端，雨从云缝儿里飘散开了，像一位深情的乐手，在旋律中摇摆徜徉…细细的水滴逐渐成了气候，“嗒嗒嗒”落于马路上，窗户上，盛开的花瓣上，情人的雨伞上，子佑的脸上、身上、心上…梧桐树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悲伤，每一滴都似一把锐利的剑穿透他的心房。
　　那个偶尔遇见的圣诞节，有许多烟火，曾经在前面的小店喝酒，我说：你平时中意做什么呢？
　　HI-HOP，摇滚，恩…一切不安分的东西。你呢？
　　我又说：看书，看电影，发呆，一切安分的东西… …他多希望陈墨穿着宽松的牛仔裤，披着校服远远的走来，说：小子，叫我来干什么，下雨了，快，到伞下来… …
　　子佑当然料到这种结果，只是，料到的事情真正发生的此刻，还是会痛… …
　　那天雨很大，他忘了脸上雨多一点还是泪多一些，那天没有烟花，但他好像看见了一簇紫艳的花朵绽放于模糊的雨空中，一转瞬，不见了… …

　　烟花铺满了夜色，像一滴油彩浸入水中，蔓延着层出不穷的惊艳，子佑对着烟火，他看见紫色的那簇，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寂寞。
　　你看见了字条！但没有来。
　　我来了！他拿开手中的威士忌，注视着子佑，他高了：是你没来。
　　呵，我等你到半夜，那天雨好大。他冷漠转过身，扶住栏杆，远远望着前方，烟火熄灭了，城市在夜里露出迷人的容貌，星光映着霓虹的色彩闪烁光芒：七月二十放学，那天烟花下，我等你。子佑重复着。
　　那天烟花下—我在十字路口等你，陈墨看定他的侧脸，也成熟了几分，你没来，她却来了。
　　什么十字路口？
　　她就在马路对面，看着我。陈墨似乎没有听到子佑的话继续说：她哭着，虽然下雨，但我知道他哭着，一步一步走向我，我看着她，像忘记路的猫儿找到了一个目标，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一步！只差一步，一辆车横奔过来，陈墨吸了一口气，幽怨而内疚的。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小雅已经倒了… …
　　她？子佑望望房间里穿着银色嵌水晶小礼服蹦蹦跳跳的小雅，又看向他。
　　当然！不是很严重，只不过不能考试了，她没有念舞蹈学校。后来鹏到了医院，我们打了起来，第一次，看他的样子像要吃了我，呵呵，陈墨无奈的笑。
　　鹏？
　　怎么不进去，你俩儿！过去就总在一起鬼鬼祟祟的，我们都说……鹏挂着红扑扑的脸走过到天台没有往下说，今天可是我跟小雅订婚的好日子，喝一杯，玻璃容器在他粗大的手中显得那么危险，似乎一使劲儿就碎了一样。
　　来吧，子佑举起了杯子，陈墨也抬起手。三个酒杯成了一个“品”字。
　　陈墨！
　　什么！
　　那天烟花下，你去了，我也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章我写的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放到什么地方，因为文章里有我的故事．
　写作也有很长时间了，但从来没有在纸媒或其他地方发表过，当一切成了习惯，我安然的死于自己编制的绚丽梦魇里．
　同性恋，是一个仍有争议的话题，现实的这种爱情并不都是唯美，但我宁愿相信，爱情，可以穿越性别与伦常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