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山》乱步不见

2、楚珀

　　“那铃铛你是从哪弄来的？”百千癸从袖中掏出两颗精致小巧的镂空花纹铃铛，与那不远处躺着的那颗带着血迹的铃铛一模一样，那人这才反应过来他因着以血为媒介画出符纹召火的原因，将他一直捏在手心的铃铛不慎甩了出去。
　　他慌忙的冲向那个铃铛将它带着泥土抓了起来，继而无措的看向百千癸，又看向手中的铃铛，百千癸一时没有言语，就这么看着他，老桃树不知是不是被他甩出来的那一簇火给吓到了，或是在想这小子的来历，难得安静了下来。
　　这般静默显然让他更加无措，他顿了顿，将手中铃铛上沾着的泥土拂去，尽量让这颗铃铛显得干净些，随后他有些瑟缩的将那铃铛向百千癸递去，单纯无辜如同初生稚儿。
　　百千癸见此不由得叹气，这个人类是以为自己乱拿了别人的东西么，看那人的模样倒像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他问这些话也是无用。
　　“老东西，你还记得师父从把这铃铛给我时都嘱咐了些什么吗？”百千癸索性晾着那个人类朝着老桃树问道。
　　又是静默半晌，从思绪中回神的老桃树有些底气不足道：“老朽……依稀记得是，是师门信物，铃响即危险将至。”
　　“师父死了两百多年了，”百千癸不由得扶额，“可他明显是个人类，并且撑死不过十六，这铃铛难不成是这小子抢的？”
　　听到这话那个人类抿紧嘴唇，神色微黯。
　　“可那铃铛上残存的灵力明显是公子的，公子的灵力老朽即便是再老个几千岁也断不会弄错的，且公子的习惯你也了解，他造的东西不论赠予的是怎样的人，恶霸也好，淫贼也罢，自毁也不会易主。”老桃树信誓旦旦的模样让百千癸心中更加疑惑，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老桃树的声音反而坚定起来。
　　“公子那般才能，怕是早已算到会有这么一日，你看，你这么冷心冷血的小混蛋竟然也会对某样东西提起兴趣，或许这小子就是公子为防止他故后你无人管教弄来的呢。”
　　“呵，你管教我还少吗？”百千癸冷笑一声，老桃树心中一哽，老朽的管教有用……个屁！
　　百千癸终于回头去看那个人类，他仍旧维持着将铃铛伸给百千癸的动作，百千癸轻嗤一声，“就这小子还想束缚……”
　　那个人类忽的抬起头与百千癸对视，猝不及防望进那双澄澈的眼眸，盛满不安与惶恐，接下来的话突地哽在百千癸喉间，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挥去心头莫名的压抑，将那个人类的手轻轻推回去，“这是你的东西。”
　　那个人类茫然的收回铃铛，还未来得及失落，便听到百千癸轻咳一声道：“既然有铃铛为证，你便是我的师弟了，不论你从前是谁，有怎样的身世，怎样的国仇家恨，你既已说过记忆全失，那从今往后，你只是我的师弟，而这白桦山，永远会是是你生前归所，死后长眠之地。”
　　百千癸抬手轻轻抚开那个人类的额发，神色是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柔和，他注视着那双在黑夜中迎着月光依旧明亮通透如琥珀般的眼眸，温声问道：“是所有都不记得了吗？”
　　似是陷进百千癸温和的眼中，那人有些木愣道：“姓名，身世，来此为何……都记不得了。”
　　“既然如此，”百千癸轻笑一声道：“以后，我便唤你楚珀，可好。”
　　霎时间，那人眼中的光亮如星辰，他攥紧了手中的铃铛，使劲点了一下头。
　　或许让这小子这么拼命来白桦山的就是这个铃铛，那，师父您究竟想做什么，这一切，便由这时间来揭晓吧，他总会在这小子……在楚珀身上找到缘由的。
　　“子时了。”老桃树忽然道，百千癸听此向山下望去，那些战士的亡魂汇聚在山下，空气中顿时浮现一股阴冷之气，并且有愈发浓烈的趋向。
　　“怪了，这战死的亡魂按理虽会有较寻常魂魄多点凶煞之气，但绝不会这般浓烈啊。”老桃树有些警惕道，“莫不是有修了邪术的人在这周围驱魂？”
　　“这山上有师父设下的结界，除非他同意，无人能进山，如今这权力交到了我的手上，”百千癸看向楚珀，下意识抚摸手中的两颗铃铛，语气不屑道：“就是真有那修了邪术的人来此，山门都进不了，又有何惧。”
　　忽然楚珀似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他的动作幅度太大，百千癸不由得也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空中突现一团黑雾，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百千癸勉强分辨出空中那一团黑雾中有个黑袍人的身影，还是因为那黑袍中露出了几缕如老妪般苍白的头发，直觉让百千癸开始警惕起来，进不了山是一回事，如果是对他们怀有恶意，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那团黑雾出现后，底下的亡魂皆不约而同的抬头仰望着那黑袍人，神情呆滞。然后自那黑袍中伸出一只干瘪苍老的手，老得只剩那一层皮包裹着指骨，那只手的手心浮现莹白的光团，却只让百千癸感到森森寒意。
　　黑袍子似乎并没有发现百千癸他们，或是根本无须在意，将那些亡魂一点点撕碎然后吸入手心，那些亡魂这时终于不再呆滞了，撕裂魂魄的痛苦让他们发出尖锐的叫声，刺得百千癸有些头疼，他不耐烦的皱起眉，一时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毕竟他刚化形三百年，还有许多东西来不及细学，因此这黑袍人的实力如何他也探不出来，也不知黑袍人修习的究竟是哪种邪术，这让他更加头疼。
　　楚珀从转身开始便一直盯着那黑袍人，他虽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有些东西，仿佛早已融入骨血，直到那黑袍人出手时，他的脑子浮现一些符咒与术语——鬼道，亡魂的尖叫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只是见到百千癸皱起了眉头，他不想见到这个人难受的样子，就好像有什么揪住了他的心脏，非常难受。于是他弯腰拾起几片桃树叶，脑中那些符文如流水般无比顺畅的被他用自己的血写在桃树叶上，毫无阻碍，仿佛他曾写了无数遍。
　　脑仁发疼的百千癸见到楚珀突然拾起几片桃树叶，然后用血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口中念着他完全听不懂的咒语，一念完，那几片桃树叶便从楚珀手中浮起来，直直冲向那黑袍人。
　　黑袍人随意一挥手，似是完全不在意这几片小树叶，却不想那几片树叶如同破空之矢般刺穿了黑雾，黑袍人手中莹白的光芒瞬间消失，同时不再被撕裂吸收的亡魂也停止了尖叫。
　　那黑袍人仿佛难以置信般，被隐藏在黑雾中的脸稍微露出苍白的嘴唇，口型大致是“竟然是你。”
　　百千癸还未弄清楚这个黑袍人的身份，那黑袍人便真的如雾般消散了，不知逃去了哪里。而楚珀这个击退的人却脱力般倒在了地上，百千癸欲伸出去接的手顿在那里又抬起来抵在唇间清咳一声，“这小子刚刚恢复还未好好修养又使了好几次法术，脱力昏迷算是好的了。”至于那个黑袍人与这小子忘记的过去，他总会找出来的。
　　“那……老朽将他带到公子从前造的竹屋去？”老桃树试探着问道，“还有那黑雾？”百千癸还是将楚珀抱了起来，以人类的年纪来算，这小子不过十五六岁，却一身的谜团。
　　“不，我带他去。”百千癸轻声道，像是怕吵到了楚珀，“那黑袍人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再回来了，那些亡魂过几个时辰自会消散离去，尸首便交给秃鹫了，你多注意些，以防那黑袍人有什么同伙，虽进不了山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老桃树应声，看着百千癸的身影渐远，忽的叹了一口气，“公子，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自然无人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