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颜Ⅰ》须染

1、楔子

　　“我回来了。”

　　他的笑容极淡，嘴角的一抹血色却极深。

　　他的气息极微弱，音调却一如往昔自若。

　　若不是因为那支穿胸而过的铁箭，若不是他身后的斑斑血迹，人们或许会以为这是久久漂泊在外的丈夫辗转回到家中时，对妻子说出的第一句话。

　　可他是龙阳君，魏国左相。

　　魏国第一谋臣。

　　魏国第一美男子。

　　此时此刻，他身披铠甲，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地拄剑半跪在雪地中，跪在魏国菁琼殿五十四级大理石台阶前。

　　刺穿他胸腔的那支铁箭重约六两，这六两负重压迫着他的心脏，翻搅着他的血肉，却没有将他的意志摧毁殆尽。

　　这支箭横亘在他身体最脆弱之处整整七天，他忍受着锥心之痛奔波数里，竟只是为了说一句“我回来了”！

　　百日寒雪，千里枯无。

　　孤寂的枝桠被积雪覆盖，任凭萧瑟的冷风将残存的思念肆意碾碎。

　　他微颤而坚毅的身影在漫天苍白之间，渐渐与雪色融为了一体。

　　“是龙阳君！”

　　随着一阵骚动，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有的仆从欲上前扶住他，他费尽气力决绝地说：“当初，我昂首阔步地离开魏国……如今，也要堂堂正正地走进魏国宫殿……这是，魏臣的尊严……！”

　　他的话给人一种不可违抗的震慑力，更给人一种不忍违抗的魄力。

　　于是，所有人都凝望着他，包括闻言赶来立在殿前披头散发的魏景湣王。

　　凝望着他紧咬牙关死死倚着那把太阿剑，双腿颤抖地立起身子。他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额间冷汗在不断冒着瑟瑟之气。

　　仅仅是这一站，便似耗尽了他全身气力。

　　人们看到他苍白盛雪的脸颊，听到高高在上的魏王嘶哑的呼喊：“龙阳！”

　　茫茫白雪映着他褐色的铠甲，雪很深，比他的伤口深许多。

　　守护魏国，至死方休。

　　如今，这番誓言，他终究是兑现了。

　　龙阳的眼眸清澈至极，痛到极致，他已然无所畏惧。

　　即便是呼吸之间，他的身体也遭受着巨大的痛楚，甚至连心脏的跳动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可是，比起阴阳永隔，比起这几年来每时每刻的无助与悲痛，这些，又何足挂齿呢……

　　如果可以重头来过，他依然会选择陪着那个人走这一遭，义无反顾。

　　哪怕，只能执子之手，却无法与子偕老。

　　脑海中往昔一幕幕闪现着，龙阳轻微一笑，竭尽全力抬起左脚……

　　而后就这般……直直地……坠入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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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史书工笔没有给龙阳和魏王的过往留下太多痕迹，这本书我构思了很多年，也写了很多年。我猜测，在那个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年代，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异常的艰难和不易，但我愿意相信他们是带着憧憬和希望的，而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份憧憬和希望深深镌刻在他们的故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