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梦泽》一毛一加一

3、梦泽生涯

　　“叩叩叩，叩叩叩”，计时器不负众望，尽职尽责地工作。将人从一片黑暗中唤醒，那富有节奏的木质敲击声，初听时，如迷雾中的仙乐，令人心驰神往，引人入境，但越往里走才发现那只是迷蒙之中的幻觉。一声一声，敲大钟似地直直撞入脑中，偏又清清楚楚，扰人烦。
　　“今天还有训练”
　　这句话一出现在脑海，姜研就感到浑身无力。当她翻身坐起时这股无力感就化为了实质，手脚酸软，一动起来，就像师父做的那机关人偶，动作僵涩，四肢不调。和人相似的样子，更显得滑稽可笑。
　　好容易出了门，已过了约定时间了。大师哥就站在院中，如青松般挺拔，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一直在哪儿，从未离开过。
　　“大师哥，我们今天可不可以先休息一下下啊？就今天。”
　　“阿研，今天才是第二天”
　　“我知道。”三个字，却让姜研说出了九曲回肠的意思，道不尽其中艰辛与酸楚。
　　“可是我真的练不下去了，大师哥……”剩下的话都在那双溢满委屈的双眼中了。
　　幸好师父早有所料，要不然郑易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阿研今天便看医书吧”
　　只要不动，什么都好说，姜研忙点都道：“好呀，好呀，大师哥最好了！”
　　郑易此刻的心就如同老母亲。希望儿女学成有才，但又害怕他们因为学业操劳，伤了身体，这种不知进退，和初为人“母”的感觉，让郑易看到小师妹灿如姣花的面庞，只剩了满满的无奈。
　　花有清香，十里柔情。在醉人的春光里，酌一杯红樱绿蕉的佳酿。何羡春意浓，正在东风中。
　　早春的阳光是温柔的情人，对着人儿说着些温柔小意的密语。姜研舒缓了身心，浑身的酸痛似乎也轻减了不少。拿着医术默看默记。只是那手中的书简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本重于一本。
　　姜研捶了捶酸软的手臂，想到：“这竹编书可真是笨重，要是能造出纸来就好了。不知那竹子的泡好没有？”
　　这样想着便去了屋后。油绿的小草正在比赛窜个头，中间开着一两朵不知名的野花，摇曳生姿。还有那棵十多米高的樱花树，粉红的花瓣在风的邀请下，翩翩起舞。一舞终了，一个完美的落幕，随着那侃侃的小溪流向远方。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姜研的心情却不那么美好了。
　　她泡了将近三个月的竹子，不见了。只剩下了空空的竹篓。在风中摇摇晃晃。
　　“师父，师父！”
　　听见小徒弟焦急的叫声，老头子忙从榻上爬将起来。还有一只鞋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门。“怎么了，徒儿？”
　　提溜着空荡荡的竹篓，姜研问道：“师父，你有没有看到我竹篮里面的东西，我刚刚去看，就只剩这个了。”
　　说完，便把那萧瑟的篮子展示在师父面前。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啊，原来是这个残渣……”后面的话在小徒儿越发幽怨的眼神中憋了回去。小徒儿好像对那东西挺在乎的，她说好像能造出什么“纸”来。
　　“这个为师没看到。不过嘛，你可以问问你小师兄，昨晚他好像在你泡的……嗯….纸的旁边练剑。”
　　姜研听到小师哥的名字，直觉就是他。这个案件的真凶，怪不得今早小师哥吃完饭，都没望天望地思人生，直接上山去了。做贼心虚了，是吧？畏罪潜逃了，是吧？今天姜研一定要讨个说法，她要坐在门口，抱着篮子，等待程桉这只可恶的兔子。
　　作壁上观的师父，只觉这小日子着实有趣。
　　大师哥先砍了柴回来，姜研感觉又有了点底气。要是程桉揍她，她就躲大师哥后面。师父他老人家嘛，不可靠。
　　程桉此刻正运着轻功回去，除了背上的柴火，手上还提了一个褐色的布包，破破烂烂的，却竭力包裹着里面的竹片，仿佛在遮羞。
　　他昨天晚上在溪边练剑。早上的比试，像根鱼刺卡在喉咙，不上不下，鲠在那里。他便是把那空气当作了鱼刺，要用手中的剑劈碎它。仿若听到他的心声，溪中砰然炸起一片片水柱，其中夹带着“鱼刺”粉碎的声音。
　　他虽然不关心姜研的事情，但耐不住她一天叽叽喳喳地说，那个纸他也知道。
　　在师父满含笑意的眼光中，又拿了个竹篓放在溪中。顿了顿，还是对师父道；“别告诉她，烦的很。”
　　今天吃过饭，他就去砍竹子了，拿着块破布，把那竹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想着在她练武回来前把竹子放回去。
　　所以看到坐在门前的姜研时，程桉还是有一瞬的不自在。
　　“小师哥，早啊”
　　“嗯”
　　“小师哥，我今早一起床右眼就一直突突地跳，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倒霉事啊？”
　　“这很正常，你眼睛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姜研忍住了要喷薄的怒气，只是那一口气在胸中憋的发闷，成了大石头块儿，压得她要喘不过气来。所以她现在要把这口气吐出来。
　　“我的竹片不在了，是不是你倒了？”
　　虽说程桉并没有倒掉她的竹片，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他也不屑于解释。
　　“若是我，你又如何？”
　　没有程桉想象中的大喊大叫，也没有愤怒的指责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姑娘只是仰头望着他，眼中的水波随着鬓角的发丝晃呀晃呀，能晃得人心坎抖一抖，碎成一块一块的。
　　“小师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没那时间。”
　　是啊，小师哥的眼中从来没有自己。在小师哥的眼中，自己跟那篱笆里的兔子毫无两样，一样的弱小，一样的苟活于世。除了在死前蹦跶两下，还能干什么呢？说不定他真把那竹篮里的竹片当成残渣了，污了那清澈的溪水，倒掉了倒是一件好事。
　　“小师哥，我明白了”
　　程桉心想：“她明白什么了？”但他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有此一问。只是站在原地，看她耷拉着肩膀，转过了身。
　　郑易在一旁看着，小师妹此时跟霜打了一般，粉粉的脸蛋转为了毫无生气的白，这缤纷的世界在她的周围都变成了浅灰色。
　　他不了解情况，也不知道如何劝说他们。以后再多注意点阿研和小桉吧。叹了一口气，便去厨房烧饭了。
　　饭桌上还是跟平时一样安静，但今天的安静让人十分难挨，周围的空气也被抽干了，令人呼吸不畅。
　　饭后，师父把姜研留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研儿啊，你觉得你小师哥这个人怎么样啊？”姜研没有回答，低垂着脑袋。师父也没有催她。
　　过了一会儿，姜研道：“他是个很强的人，很有能力的人。”
　　“嗯，不错。那么，他有没有缺点呢？”
　　回答师傅的是又一阵沉默。
　　“哈哈，研儿，我们都知道小桉的缺点，自负。他的尊严和骄傲不容许他向任何人低头。在他正真成长起来之前。研儿多多包容他，好么？”
　　姜研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看在研儿这么乖巧懂事的分上，为师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你那竹篮是你小师哥练功时不小心劈碎的，他怕你看见了生气，就偷偷放了一个篮子回去。”
　　姜研此时的境况就像是钱包丢了，结果发现自己包里还有几百块。伤心完毕后，就是庆幸。前面遭受的打击太大，此刻什么意外都是惊喜了。
　　“你不知道他当时那个表情，为师都不记得上次看到他这样生动的表情是什么时候了。”
　　说完便捧腹大笑，没一点名士的样子。也许是为了师傅的欢快，也许是为了小师哥的别扭，姜研也跟着会心微笑。
　　晚饭姜研接手了，虽说浑身酸痛，动作不怎么灵便，做顿饭还是没问题的。中午大家都没怎么吃，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愧疚。
　　大师哥本来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姜研一再要求。锅里正炖着鸡，柴火好像不够了。
　　走进柴房，拿了三根干柴。不经意间瞥到角落里的一抹绿色，走进一看，发现是一堆竹片。梦泽山上树木很多，他们是不用竹子当柴火的。而且这竹子水分太多，又绿又嫩。
　　她想起了小师哥那褐色的包裹，她丢掉的钱包找回来了，虽说钱没了，但证件什么重要的东西都在。这已经足够姜研喜出望外了。
　　程桉不明白师妹脑子里在想什么，晚上的时候她又变得很高兴。回到房中，窗上多了两个绿油油的竹片。程桉拿过来一看，上面的字像一条条蚯蚓组合而成。
　　第一片写着“我原谅你了”
　　第二片写着“对不起”
　　那歪歪扭扭的字慢慢汇成姜研的脸，对他笑的一脸蠢样。
　　程桉强忍着把竹片捏碎的冲动，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最终还是没把它捏碎，而是把它扔在了一个小匣子里面关好。就好像那两个小竹片不见天日，他这两天做过的事就不存在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