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夏》Serendipitious

6、第六章

　　中午的后两节课上英语。三十班的英语老师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老师，天然的大眼睛尖下巴，长像个好看的娃娃，可她的脾气并不像外表一样美丽，骂起人来比酸菜牛肉面还要凶狠几分，大家私底下都称呼她小崔。
　　不知怎么的，附中的英语老师好像都很喜欢打扮自己，女老师们不必说，冬天都要穿裙子和高跟鞋。连楼下二十九班那个中年男老师都天天穿着到脚踝的黑色大衣配墨镜，好像从香港古惑仔年代穿越回来的一样。
　　小崔踩着上课铃声蹬蹬走进了教室。她今天穿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黑毛衣和红色的及膝裙子，卷发披散在肩头，脚上的高跟鞋的像锥子一样，再配上她的尖下巴和脖子上熠熠生辉的钻石项链，她整个人就像个刚拆开的圆规一般锋利。
　　“课代表来发卷子。”小崔把卷子往课代表蔡敏的桌子上一扔，瞪着她的大眼睛就开始吼“我先来说说咱们班的成绩。你们的总成绩烂成什么样我就不说了，我只说英语单科。全班第一季川，137分，全市第四，正常水平，有提升空间，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从第二名开始，你们考试的前一天都没睡觉昏头了吗？你瞧瞧你们的听力，错三个以内的屈指可数，再看看你们的选择得分，平时让你们背的语法短语都记到哪里去了？又还给我了吗？！”小崔越说越来气，抄起课本就往讲台上一拍，巨大的响声让大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安坐于最后一排的季川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转笔，遥远地看着小崔在讲台上暴跳如雷，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
　　卷子终于发下来，季川皱着眉大致翻看了一遍，果然还是作文出了问题失了分数，看来真的要买几本英语作文模板好好下功夫练一练了。
　　江图南自觉理亏，也不好意思再借季川的卷子看，只好自己趴在桌子上翻着自己比脸还干净的英语课本。
　　“别装了，过来一点。”季川把自己的卷子往中间推了推。
　　“嗯？”江图南有些不可思议“你······”
　　“我英语不好，上英语课得好好听。”季川又掏出了笔记本和红色水笔。
　　何浩听到这话，苦着脸跟沈乃钧窃窃私语：“这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就这还英语不好呢，那我们岂不都是文盲？”结果凳子被耳尖的季川狠狠踹了一脚。
　　其实江图南的英语还是很好的，他曾经跟着江励在美国呆了接近四年时间，那时候身边的伙伴都是出生在美国的华裔，从小就说英语，玩着玩着他也就跟着学会了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只不过这一切少有人知道罢了。
　　“最后是英语作文，你们给我每人重写一篇，明天早自习下课之后课代表收齐给我送过去。”小崔用手里卷成一卷的试卷敲打着讲台边缘，尖尖的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尤其是你，季川，如果这次还写不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冬日的一缕暖阳穿过了窗帘的缝隙悄然打在了季川的头发上，黑亮的头发像被撒上了一层金箔，在半空中飞舞的细小灰尘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清晰，好看的少年抿唇站起来，他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了一截白色的毛衣和腕骨突出的手腕。
　　“我知道了。”季川的声音依然淡淡的。
　　“嗯，坐下吧，你旁边的就是你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吼了两节课的小崔终于注意到了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江图南。
　　江图南冲着小崔笑了一下：“老师好，我叫江图南。”
　　“嗯，虽然你没参加期末考试，但是这篇作文你也得写，明天准时交。”小崔对江图南点了点头“有问题就问季川。好了，下课。”
　　小崔虽然时常板着脸，说话也凶巴巴的，但是她有一个所有老师都不及的优点：只要是她上中午后两节课，她总会提前三分钟下课。要是搁在平时，这区区三分钟确实不值一提，去个厕所都不够。可是放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这三分钟就会让人充分领悟何谓“一寸光阴一寸金”了。
　　“走了吃饭去。”何浩回头招呼季川“我行李在宿舍里一点还没收拾呢。”
　　“我也是。”季川把试卷笔记本一一收好，从书包外侧找出了饭卡，然后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江图南“你饭卡还没办下来吧？一起吧。”
　　江图南愣了一下，彻底受宠若惊。就他质疑自己耳朵这一会的工夫季川何浩和沈乃钧就已经走到门口了，季川回头看到他还坐在座位上，皱起了眉：“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江图南赶紧抱着他的外套跟了上去。
　　还没到放学时间，因此去食堂的路上十分清闲，何浩跟沈乃钧一路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季川和江图南一前一后走得不紧不慢，江图南在后面看着季川单薄的背影，原本口灿莲花的嘴想了一路竟然也没想出个话题。
　　附中的食堂上下三层，伙食条件还算不错，不然唐韵女士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宝贝儿子住校的。
　　季川轻车熟路地到八号窗口打了一荤两素又买了一杯奶茶，然后咬着奶茶吸管把饭卡递到江图南面前：“想吃什么自己打。”
　　这时候，嘹亮的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分针和时针重叠在一起，十二点整。
　　江图南接了饭卡，正好转了一圈不知道吃什么的何浩又走了回来：“哎，我也来吃八号，季川你先去占位置，老位置等我们。”
　　“嗯。”季川端着餐盘就往角落走去。
　　江图南看着季川坐下的位置不解：“你们的老位置就是那个角落？”
　　“一会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何浩语重心长地拍拍江图南的肩“这不都赖季川么。”
　　高三的教学楼离食堂最近，位置优越，可高一的胜在年轻气盛，跑的一个比一个快，两厢对比，高二年级在距离和速度方面都落了下风，来的反而最晚。食堂里不过五分钟就塞满了饥饿的学生，每个窗口都排起了几十人的长队，负责执勤的老师站在门口聊天。江图南和何浩一前一后打好菜往回走，季川已经拿起了筷子，不过远远看去他好像没在吃，而是在挑选着什么。
　　“又开始了。”何浩无语地叹了口气“季少爷，您又怎么了？”
　　沈乃钧坐在季川身边埋头吸溜着吃面，连头都没抬，明显对季川的所作所为习以为常。
　　“你干嘛呢？”江图南拉开椅子坐到了季川对面。
　　何浩拿起筷子：“不用管他，吃吃吃，今天这个红烧肉看起来挺好，过了个年师傅有长进。”
　　季川淡定地抬起眼回答江图南：“我不吃葱姜蒜香菜芹菜青椒萝卜所有菌类。”然后继续低下头捡。
　　江图南：“······你还挺挑剔。”
　　季川终于挑出了土豆丝里最后一片青椒，看着盘子里一点绿色都没剩下的金黄土豆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吃他的午餐。
　　这个时候，江图南终于知道他们三个为什么喜欢坐在角落了，因为他们周围居然绝大多数都是女生······
　　“那什么······这是什么情况啊？”江图南小声问何浩“她们为什么边吃边看我们？这这里是女生专座吗？”
　　何浩淡定地吃完最后一块红烧肉：“都是来看他的，这可能就是古人说的秀色可餐吧。年轻人，你要学会无视。”
　　江图南听完忍不住也盯着季川看了几眼，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着合身的衬衫西裤，是一个矜贵的小少爷形象，现在眼前的季川穿着有些肥大的校服，领口处露出套在里面的米白色毛衣，干净清爽得像夏天的香樟树。季川肤色很白，更衬得一双眼睛像清水里泡着两粒黑水晶，看上去像一幅水墨画。
　　他长得还真挺好看的。穿校服比穿衬衫还要好看的那种。江图南暗戳戳地在心里嘀咕，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
　　当事人季川完全不受周围视线干扰，吃得很快，边吃还边敲了敲自己的餐盘让盯着自己的江图南回神：“她们盯着我看就算了，你盯着我看什么？赶紧吃，吃完去我宿舍把你行李拿走。”
　　“那我住哪里？”
　　“你爱······”
　　热心同学何浩再次及时发言：“反正你跟咱们班其他同学也不熟，不如你就住我们宿舍吧，我们宿舍刚好空了一个位置，下午你去跟老杜说一声填个表就行了。”
　　沈乃钧帮腔：“是啊，咱们班的宿舍好像只有我们宿舍空了个位置，好像是季川的上铺来着。”
　　季川：······
　　江图南笑得更加灿烂，像一朵受了太阳光充分滋润的向日葵：“好啊，谢了。”
　　附中要求学生吃完饭要自己把餐盘端到回收车，走到回收车明明只有短短几十步，可迎着女同学们的视线，江图南觉得自己好像跑了个一千米似的，起初几步还险些走成同手同脚。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的？”江图南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
　　原本以为捅的是何浩，结果却是季川：“原来其实没这么多，今天起码有额外的三分之一是来看你的。”
　　江图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