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夏》Serendipitious

10、第十章

　　小陈火锅店的窗外就是小树林街热闹的夜市，卖小吃的小摊贩们早早就推着自己的家当来抢占位置，天还没黑就把本来就不宽的街道塞得熙熙攘攘，不断升腾起来的热气带着街头小吃的浓烈气味消散在初春的夜空，满满都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火锅店里早已人满为患，月考之后大家的心情好不容易暂时放松下来，约上三五好友吃顿火锅喝顿酒，回到宿舍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又是新一轮月考周期的开始。
　　面前的鸳鸯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各色菜品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除了季川，其他几个人都无辣不欢，陈宁炒的火锅底料是正宗的山城味道，几个人才吃了几口就辣的说不清楚话，可他们却迎难而上，灌几口冰凉的啤酒下去再下筷子抢肉，再被辣的眼泪鼻涕齐流，循环往复。
　　季川慢条斯理地在自己的骨汤锅底里涮着羊肉片，沾碟是他自己调的香油蒜泥芝麻酱香菜外加三大勺醋，刚刚调酱的时候江图南看着他面无表情不要命一样地舀醋，心里不禁怀疑起了季川的祖上是不是有山西血统。
　　“他就是喜欢吃醋，老江别理他。”何浩点了一支烟“抽不抽？”
　　“我觉得喜欢吃醋总比你们喜欢抽烟要好一点。”季川嫌弃地看着江图南接了何浩递上来的烟熟练地点上“离我远点，别把烟味弄到我身上。”
　　何浩和江图南端着沾碟跟在季川身后往回走，何浩小声嘀咕：“又有洁癖又爱吃醋，也不知道以后谁能看得上他······”结果挨了季川一记眼刀，只好恹恹地住了口。

　　羊肉片一盘一盘地端上桌子，羊肉片切的很薄，一看颜色就知道这羊肉很新鲜，在锅里稍微汆烫，配上蘸料，趁热放进嘴里，香的不得了。十六七岁的男孩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十盘羊肉根本不够吃，何浩拉过服务生来又叫了五盘，又要了一份红糖糍粑。
　　热腾腾的红糖糍粑刚一上桌就被沈乃钧端到了季川面前，何浩和郝志伟连眼都没抬一下，只顾着抢锅里刚下进去的毛肚，好像一切都是约定俗成的。
　　“你看看他，又喜欢酸又喜欢甜，跟个姑娘似的。”何浩把羊肉全倒进辣锅里“每次带他来吃都要点这个，老江你可记住了，不然回去他就跟你闹。”
　　季川：······
　　郝志伟已经喝的满脸通红，脑子也有点不大清楚了，他抬起头来笑的像个大马猴：“可不是么，上次季川喝醉的情景真是永生难忘，要不是他用化学笔记威胁我，我现在还能给江图南看看那段视频呢。”
　　沈乃钧拿起啤酒朝着郝志伟扬了扬叹道：“我是被他用物理笔记威胁了，兄弟，同是靠季川笔记的可怜人啊。”接就着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闭嘴吃你们的饭。”季川的余光在嘈杂喧闹的火锅店里灵敏地捕捉到了江图南揶揄的笑意，被喝醉的舍友在同桌面前提起了高中以来唯一的一段黑历史，他的脸有些不自然地发起烫来。

　　离关校门还差十分钟时，唯一还清醒着的季川站起身来买了单，左手拽着郝志伟右手拖着何浩身后跟着还能独立行走的沈乃钧和江图南，塌上了回宿舍的艰难道路。
　　已经快要十点了，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间，到小树林街打牙祭的学生们已经陆续返回学校，小贩们也开始收拾摊位，原本嘈杂的人声和震天响的音乐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小树林街刚刚的烟火味消散了个干净。
　　何浩喝的脖子通红，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挂在季川身上，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拖着两个一百三四十斤的醉汉好不容易回到学校，走到小树林时，季川累得半死，随手就把两个醉鬼扔到了长凳上，自己则坐到对面的长凳上闭上眼睛揉太阳穴。
　　唐韵女士还没嫁给季文轩之前自己开了一家小店，生意还算红火，平时又来不及做饭所以就时常带着小季川下馆子。她从季川初二开始就有意无意地教季川喝酒，小季川从最开始的一杯倒到后来的六七瓶不倒，全都是唐韵女士的功劳。但至于唐韵女士为什么教自己喝酒，季川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你没事吧？”季川感觉到身边坐了个人，带着淡淡的烟味，是江图南。
　　季川睁开眼睛，长叹了口气，看着对面长凳上的两个醉汉发愁：“我能有什么事，我是在发愁怎么把他俩弄到四楼。”
　　沈乃钧好歹神智还算清醒，他说：“不然我回去，到咱们班另一个宿舍里叫点人来帮忙吧。”反正他们宿舍经常帮隔壁宿舍这种忙，现在终于轮到隔壁宿舍还一回人情。
　　季川点头：“好，你快去快回，我在这看着他们。”
　　沈乃钧一溜小跑往宿舍跑去，季川把手伸进大衣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一盒口香糖，自己嚼了一片，又扔给江图南一片。
　　这时候，对面长凳上半睡半醒的郝志伟忽然絮絮叨叨起来：“季川？”
　　“嗯，我在。沈乃钧回去······”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啊。”郝志伟好像没有听见季川的话，只自顾自地喃喃自语“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学习好长得好家里又有钱，为什么都是人，你就这么完美······我每天都拼命学习，可是我永远赶不上你，小鱼喜欢你苗苗喜欢你，好像全世界都喜欢你······我不服······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啊······”郝志伟的意识渐渐模糊，声音也越来越小，逐渐消散在初春的黑夜深处。
　　“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季川自嘲地一笑，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鼻音，在黑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晰。
　　江图南看着季川的侧脸，季川好像一点也没醉，口齿清晰，面色如常，路灯昏暗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投下了几片光影，遮住了他的眼睛，江图南只能看清他被黑夜包裹的十分柔和的轮廓。
　　“江图南你知道吗。”季川的声音在夜色中孤零零的“我爸不是我亲爸。”
　　江图南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一愣，他早就听父母说过，季川的母亲是带着季川嫁到季家的，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开始怀疑季川是不是也醉了，开始说醉话了。
　　江图南的声音又轻又低，好像生怕声音大了吓着身边的男孩：“嗯，我知道的。”
　　季川笑了。他掏出手机，对着地面找了找角度拍了张照，然后他调亮了屏幕把手机举到江图南眼前：“看，好不好看。”
　　手机屏幕里，两个人的侧脸印在石子路上，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在平时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情景，却无端被夜色和路灯昏黄的光染上了几分暧昧。
　　夜很静，两个人离得很近，几乎可以听到对方呼吸的细微声响。
　　“好看。能发给我吗？”
　　“好。”季川轻轻答应，打开微信找出了江图南，把图片发了过去，他的声音散落在四下寂静的影子里，弥散在空气里。
　　发完图片，季川把手机揣回口袋，嘴里嘀咕：“沈乃钧是爬回去的么，怎么这么慢啊······”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慢慢变得好重，重到脖子已经承担不起脑袋的重量，他任凭自己遵循着牛顿定律向一边倒去。
　　当沈乃钧带着援兵匆匆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何浩和郝志伟倒在长凳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呼噜声震天响，而在两人的对面，季川的头倚在江图南的肩头睡着了，江图南怕他乱动，只好伸手揽着他的肩头，明明都是喝醉了酒，一条石子路之隔却是两番不同的光景。
　　正当援兵们费力地架起了何浩和郝志伟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几束手电筒的光随着熟悉的吼声从前方传来，是酸菜牛肉面的声音：“真是反了你们了，一天不执勤你们就要造反是不是，约会都约到晚上十点了······你们？？？”
　　“那个，我们······”沈乃钧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解释。
　　酸菜牛肉面火冒三丈：“你们才多大居然就敢深更半夜在校园里聚集喝酒，真是反了天了！你们哪个班的？”然后他终于看到了季川的脸。
　　酸菜牛肉面顿觉一阵胃疼，他的全级第一，他的附中之光，怎么会堕落到深更半夜宿醉小树林？！
　　“你们都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