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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作弄 ...

  •   我一时兴起脱了鞋,赤脚踩在绿草上,跟着风走回住所。北倾安静地走在我身侧,天地静谧,让人不自觉生出岁月静好的惬意来。他是月神之子,身份贵重,再加上平日风流多情的做派,少不了招惹一些难缠的仙子。自我二人相识后,因着零镜偏僻,便成了他躲清静的地方。那时我也是这般和他漫步闲聊。
      我偷偷一瞥,本以为已在这漫长的孤寂中修得一潭死水,遇着他,才知什么叫山崩地裂。
      咀嚼着往事往简陋的木屋走去,一片半人高的绿色灌木强势地闯入眼帘,看着生机勃勃,实际上半个时辰没顾上,立马枯萎给你看。也就在幻境中能让人省点心。
      “还记得这东西吗?”我指着这片突兀的灌木问道,虽然告诉自己不该为难他,但听到他否定的回答,还是忍不住失落。
      “我应该记得对吗?”北倾挡在我身前。
      什么叫应该记得,记得便是记得,记不得便算了。我压住心底地苦涩,故作淡定地摇头。
      “就是你这样,我当时才会以为你不在乎。”北倾把我被风吹乱的碎发理到耳后,“你藏得太好了。若不是应鸿多嘴,我还在当局者迷。”
      应鸿?我回想着当今大殿下的名讳。我终日待在零镜,有过交往的神仙甚少,更别说那位殿下。又是和北倾相识,那该是约定那日我偷溜出零镜,去他宫里寻人时,遇见的那个人。
      唇红齿白,乌发雪肤,比起天上的美人也不遑多让,只是面若寒霜,气势先杀人三分。那时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北倾无碍,大概是舍不得龙宫的美酒才迟迟未回。”
      随意一句,让我从自欺欺人中醒悟过来。无论骗了自己多少次与他只是好友,但一旦心动又怎么肯轻易安分,扯了赏景对饮作幌子,只是这世间妙事岂止一处星河。那时才知,爱上一人,自己处处是不堪。
      我不愿再谈,绕过他进了住所,一件件熟悉的物品拉回我心思,“既然已凝回元神,为何不赶紧离开?要知道幻境中时间流速与外界大不相同。”
      “固神丹在我体内凝聚元神,要回仙宫就要撕碎这幅壳子,释放固神丹。”说着北倾轻轻一叹:“我不能杀死自己。”
      我从一架子话本中随意抽出一本,“这幻境中就你我二人。”
      北倾直直地看向我,诚恳地笑道:“所以只好拜托云离。”
      听见这话我斜睨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接着勾起一个紧绷的讥笑,手中的话本被我攥得变形:“西海的龙女为你放话终生不嫁,北天的仙子夜夜点灯只为给你舞上一曲,玉阳仙子厚着脸皮来零镜堵人。”一边说着,一边似是嘲弄又似解脱地大笑起来:“因为你是被珍重的那人,所以从不曾为旁人想过。让我动手?不如直接杀了我。”
      北倾哪里见过我说狠话的样子,顿时惊愕地不知怎么做才好,想上前安抚我,触及我讥讽的眼神后停下动作,眼带疼惜地辩驳道:“我从不曾刻意伤害她们,那几位仙子很好,只是我对她们无意。”
      他是自在花蝴蝶,无意间引得各位扑蝶的小姐魂牵梦萦。用温柔勾人,却从不为谁停留。真应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况且撕裂魂体也只是帮我早日回到仙宫,元神归位后我自然不会有事。”说着一顿,闭眼思量了一会儿,“罢了,此事我不会再提,应鸿那边总该有他的法子。”像是破罐破摔起来。
      说得倒是轻巧,若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应鸿殿下何至于冒着违反天道的危险也要让他回去。
      一朵青灵花在我指尖生出,它本是我在零镜感悟时所生,此时在这难辨真假的幻境里,像是回到母亲怀抱的婴孩,直愣愣地往地上撞。我赶紧捏住了,又差点被反咬一口。
      小没良心的。
      最终屈服于我的淫威,乖乖安静下来。最终在我手上变化成一把青色匕首。“魂体撕裂时会有些疼。”我对北倾说道。
      北倾大概对“女人都是善变的”这句话理解得并不透彻,一时没反应过来,“此事……不必了。”
      我不耐烦地掀开眼帘瞧了他一眼,把匕首抵在心脏的位置。明明鬼是没有心跳的,我却莫名感到一声声有力的心跳沿着刀尖向我传来。从这里下手的话,痛苦应是最短的。
      “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信了。”我抑制住自己想要把匕首移开的举动,“无论你们再仙宫弄出多大动静,都不要牵扯上云染。”我的另一只手也握住匕首的一端,“至于投胎,我会去的。”人也见到了,礼也要送出去了,还有什么理由固守在阴间。
      北倾此时既无法拒绝,又心有怜惜,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紧紧的拥抱,既是感激,又含歉意。
      匕首渐渐没入胸膛。顿时大量阴气散出,刺骨的寒意让我的手抖了起来,但我只是加大了握住的力道,丝毫没有松开。这个人活着的时候不是我的,死了倒让我独占许多日。
      与此同时,四周景色变化。木屋不在,放眼望去尽是单调的绿色灌木。忽然铺天盖地的绿色间冒出一朵朵奶白的花苞,摇摇晃晃地挂在枝头。一阵风起,花苞绽放,花心中银色蝶的探出头来,试探地扇动着翅膀。一只,两只,千千万万只,一时间银光闪耀,宛若星河落下。
      北倾因魂魄散去而恍惚的眼神里满是讶异,神情复杂地问我:“这是星月蝶?”
      我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送你的。”
      北倾皱着眉还试图说些什么时,魂魄完全消散。我紧握着的匕首落到绿草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固神丹出现,同时与我心意相连的幻境不稳,光彩沉寂,灌木倒伏,泥土塌陷,一切分崩离析后它毫不迟疑地向仙宫飞去。
      我从无力地坐在画皮娘子房间地板上,痴痴笑起来。
      没有什么比零镜更乏味的了。我那时除了吃和睡,就是捧着云染到处为我寻的话本。她是个关不住的姑娘,一错眼就不知道天南海北去哪野了。虽因我故意瞒着,不能理解我为何整日待在零镜,却是个任劳任怨的跑腿。
      我趴在草地上,正看凡人缠绵的爱情看得入迷,被熟悉的脚步声打扰。“你来做什么?今天可不是看星河的好时候。”
      北倾自顾坐在我身侧,抽过我手中的话本,“整日里看这些东西。”待看到话本封面上“一寸相思”四个大字时,对我促狭地笑道:“不如我陪你去凡间亲自看看?”
      莫说凡间,我出了这零镜都能搅个鸡犬不宁,不过我从爱把这事随意告诉他人,像是一提起,就会多几分怨怼。我利落一翻身扑到北倾身侧,手疾眼快地抢过话本。正看小姐和书生被棒打鸳鸯看得起劲,别来坏人兴致。
      北倾破天荒地没带他的虹光酿,却不知为何萦绕着那酒的淡香。我一边翻话本一边想,怕是天天喝腌入味了。
      “坏笑什么呢?”北倾突然一手捏住我脸,顿时两侧的肉堆到中间,不知成了个什么滑稽样子,弄得我措手不及。回过神我重重猛地一咬,没碰到他分毫,反而咬到自己。
      看我疼得龇牙咧嘴,北倾大笑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柔软的话本被我卷起来舞得虎虎生风,北倾边笑边躲开:“莫气莫气,我给你带了礼物。”像是求饶,戏耍的笑容却不减半分。
      我冷哼一声,识相的快快交出来。
      北倾神神秘秘地让我闭上眼,本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睁开眼只见一朵枯黄的花躺在他手上。
      没救了,直接打死吧。
      北倾一点形象也不顾地从我面前跳开,“我可以解释。”
      想到把他打死除了给零镜添一堆垃圾外没什么好处,我沉默了小会儿,准备再给他一次机会。
      “月游星君养了一群星月蝶,飞舞的时候银光点点,如绚烂星辰一般。只是星月蝶只与星月花相伴而生,那花既难寻,又难养。月游星君因此宝贝得很,轻易连我也不让见。”北倾把枯黄的小花放到我手心,“丝毫不输零镜的星辰美景。”
      嘴上说着这人又是在花言巧语,离开后我却把那枯黄的花放到桌面上。没几日正逢云染游玩归来,拜托她帮我留心着。亏了这丫头的鬼运气,竟真把这即将只存于古籍上的星月花从哪个犄角旮旯翻了出来。
      探索了许久才勉强养活。书上说那花只在月圆之夜盛开,我便下了帖子去请北倾。
      只是直到天边泛白,最后一只星月蝶陷入沉睡,那片星河还是没能送出去。终归是心有不甘。我取了一滴心间血,悄悄溜出零镜,从几个仙侍那问得北倾的宫宇。朱厌兽的封印由青梧上神所下,只是当初封印得匆匆,不久便有所松动。玄月族长立刻以血为契,只要有玄月纯血在零镜,契约就能延续下去。
      也许他被要事所困,也许他有苦衷,又或许在九渊动乱中战死了。无论如何,总该有原因的。
      我的偏执让我以零镜犯险,去寻那个所谓的原因。只是最后我没能找到到北倾,反而遇见了路过的应鸿,他说:“大概是舍不得龙宫的美酒才迟迟未回。”
      如当头棒喝。区区零镜对他而言不过一消遣,而这三千大世界总是不缺消遣的好地方的。还未摆出赌注,我已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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