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安》求道于盲

2、许溪的“八卦”

　　两人成了同桌，除了偶尔讨论习题其实也没有什么交流，一人字典里就没有交友二字，一人习惯安静。

　　姜芪这人，确实是聪明到令人发指的学霸，她一般不怎么听课，都挑自己还不太会的听，看云看树听鸟鸣，在教室的“最佳角落”里用白纸将整张桌子占满，开始作画，脚边是需要的画笔，好不惬意。

　　她从不同意将自己的作品放在班级作品栏里，不管文娱委员如何苦苦哀求，所以她总被人诟病没有班级荣誉感。

　　无所谓，她只是静静地等长大，有能力离开这些污浊黑暗的地方。

　　我行我素，冷脸冷情的怪咖。

　　姜芪不傻，她知道别人是怎样看她的。但她不在乎，也不放在眼里。

　　只是，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被找茬。老师对她这样仗着自己聪明却不努力的学生，确实存在刻板印象，笑口常开的人自然更讨人喜欢些。

　　姜芪脑子里胡乱想着，手上的动作随着画作的完成停下。

　　一幅被明艳的颜色填满的画，旭日 占画的二分之一，红土上一朵向日葵仰面向日，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青茎像迟暮的老人弯曲背部撑着笨重的头颅，绿叶萎缩。

　　待笔墨风干，姜芪像往常一样准备把画卷起，方便带回家。

　　旁边的迟箖却开口，

　　“我能看看吗？”询问。

　　“可以，你随意”说着又神游到窗外的风景里去了。

　　“你画得真好，谁教的呢？”

　　沉默。

　　迟箖也不恼，静静地看着姜芪。

　　“我爸爸。”鬼使神差，最终还是回了身边的少年。

　　“真厉害。”语含笑意。

　　聊天结束。却也不尴尬，两人还颇有一些聊得开心的感觉。

　　姜芪接过迟箖手中的画，小心地卷了起来，方便放学拿回家。

　　“我爸爸很厉害，他会画画，很厉害的，也是个编剧，也许以后某部特别优秀的电影是他编出来的，他或许会**领奖，在某个权威的颁奖典礼上……”姜芪突然开始对身旁的少年说着这些别人看起来无厘头的话，她突然就想这样说出来，她对着不太熟悉的少年夸赞自己的父亲。或许别人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她觉得他不会这样认为。

　　“你爸爸真厉害”少年听完认真回应。

　　姜芪和迟箖开始断断续续聊了一下午，有时会有很长的停顿，但在他们之间不会感到尴尬，姜芪大多讲着自己父亲与自己欢乐的经历，脸上出现少见的浅笑，眼神温和，专注的少年少说多听，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不起眼的小角落，只剩下让人心安的温暖回忆。

　　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教室的中心开始传出杂乱的声音，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后面的两人都未关注，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嘿~大家听我说吧，大家知道的，我爸爸是当地警察嘛，最近接触一个家暴的案子，就和我说起好久之前有个丈夫被女方家暴的案子，当然啦没立案，因为一个男的怎么可能被家暴啊是吧。”尹向阳的闺密许溪拔高音量，开始向周围的同学八卦。

　　姜芪早在听到家暴这两字就将思绪落地，看着教室中央神采飞扬的许溪。

　　“对啊，我这大老爷们反正想象不到我被家暴的样子，那被打的肯定是个软蛋。”周围有男同学附和道

　　许溪神情愉悦地继续讲下去，

　　“而且啊你们知道吗，那次出警还是因为那个家的女儿打的报警电话呢，开始我爸他们都以为是那女孩被家暴了呢，没到的时候可紧张了，谁知去了那女孩竟然说是她爸爸被她妈妈家暴，那不搞笑嘛，最后我爸他们看了看情况走了，没怀疑她爸爸是家暴男就不错了，不过我爸说，讲不定被家暴是真的呢，那男的瘦的像个皮包骨，精神可差了。”

　　“哎许溪那你到底想讲什么，就这？”

　　许溪睨了一眼发言的同学，拔高音量，

　　“急什么啊，现在才是重头戏，哎你们知道那女孩是谁吗？嘻嘻，你们肯定猜不到。”

　　周围同学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想，座位上的姜芪脸色铁青，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努力隐忍。迟箖疑惑，但也没看出什么来，只能安静观望。

　　“哎呀，许溪你能不能把话说完，快说是谁，我们认识吗？”

　　“嘻嘻，你们当然都认识，她呀~就是我们班大名鼎鼎的――姜学霸姜芪啦，哈哈哈，是不是很惊讶？姜芪，你说，你爸爸是不是真的被家暴了，让我们涨涨见识呗，真的假的呀？”许溪得意地与在愤怒边缘忍耐的姜芪对视。

　　周围无人言语，可能是过于惊讶和尴尬，毕竟是这种事，也感受到了许溪与姜芪之间的火药味。

　　两人对峙，下课铃声在这诡异的安静中响起。教室外的走廊瞬间热闹起来，追赶声，交谈声，笑声杂糅交错。

　　有些同学也已抓起书包逃之夭夭，逃离了这个火光暗燃的地方。

　　姜芪猛地抓起桌上的圆规，呼吸压抑，眼睛瞪着许溪。

　　她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家庭品头论足！

　　迟箖不动声色地拦着姜芪，以防发生意外。

　　许溪看着姜芪的动作也是一惊，叫上尹向阳便匆匆离开。教室也只剩下了姜芪与迟箖两人。

　　姜芪在迟箖无声劝阻下放开了攥着尖锐圆规的手，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手却没有完全停下颤抖。

　　姜芪脑子一片浆糊，根本梳理不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到底。她的脸慢慢埋入两只手里，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忍着想要呜咽的念头。

　　姜芪内心不是感到羞耻，而是感到无力和愤怒，这些人，听到男人被家暴就那么的觉得好笑和荒唐吗，可这就是真实存在的啊，她的心脏抽痛，仿佛有人用锥子无情地戳着，即使她在人前永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到底还是女孩子啊，一个在血腥与紧张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内心已经脆弱得要撑不住冷漠外表了。

　　迟箖一直缄默不语，一下一下地抚摸姜芪的背，等着姜芪冷静下来。

　　姜芪尝惯了冷漠，却是第一次尝到了他人丑陋低级的报复，无法接受。

　　姜芪自嘲一笑，捡起桌旁的书包，不行的，快走，快逃离这个地方，刚刚从许溪嘴里吐出的话语好像一直在周围重复播放着，好恶心，走，离开这里就好了，对，离开就好了……

　　她垂着头，像是认输似的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不堪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