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东宫记事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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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知冯仪一死，她对表哥施下的“斩情绝爱”自动解除。他现在已知我背弃了曾经许下的诺言，心里一定会十分怨恨我。我今生负他太多，实在无颜面对他。奶奶进宫告诉我，表哥已进京，想见我一面。我婉言拒绝奶奶。
四月初八，二十岁生日，必不可少是一番庆贺。皇后为我在御花园设宴，宴请我娘家人及众外命妇。
宫女帮我精心打扮完，我忧心忡忡地望着明镜中艳丽的容颜，心中忐忑不安：他晚上会来吗？
酉时，明煦携我前往御花园。
远远地，我已望见表哥一如十年前般的蓝色身影，他果真随我家里人一同前来。此刻，他正敛眉沉思着，嘴角泛着淡淡的苦涩。他五官依旧如从前般俊美，只是憔悴得让人心酸。听到宫人通报，他身躯微震，抬起头，将忧郁的黑眸投向了我，面上浮现出极其痛苦的神情。
明煦掐紧我手，低声怒道：“不许看他！”
我忙将视线移开，对他撒谎：“我在看我嫂嫂，她好像怀孕了。”
明煦冷哼一声：“骗谁呢！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我还会不知道？”
我恼羞成怒：“看他又如何？难道我还可能对他动心思吗？我们孩子都两个了。”
明煦闻言，神色稍霁，拉着我入席，落座前，不无示威地对表哥狠瞪了一眼。我垂下眼帘，不想知道表哥此时是何表情。
今天的宴席与平时的并无太大区别，依旧是流水般的菜肴与喜庆的歌舞表演。
我坐立难安、食不知味，因为表哥从头至尾都没有动筷子，只是一味地用哀怨的目光盯着我。明煦脸色越来越阴沉，双眸中盈满寒意。我担心他会当场爆发，急忙让宫女将欣儿、宜儿抱给我们。我抱着欣儿，他抱着宜儿。明煦的注意力被分散，面上终于露出笑意。
我偷瞟了表哥一眼。他正眉头紧蹙地盯着我们怀中的孩子打量，嘴角浮现出落寞萧索的笑容。我头微偏将视线投向明煦，正见他拿着一只银筷伸到酒盏里沾了些酒。我心中疑惑顿生，他这是要做什么？我吃惊地见到他将筷子伸到宜儿嘴中，急忙阻止：“不要！”
明煦不以为然地说道：“没事。男人不会点酒怎么行？”
宜儿微微皱起秀眉，一脸的不喜欢，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王，不好吃。”
明煦咧嘴笑道：“第一次不好吃，以后就好吃了。”说着，又伸筷往酒盏里沾酒。
我愤怒地一把拽住明煦的右手：“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宜儿才多大，你就让他喝酒！”
明煦撇了撇嘴：“宜儿都三岁了，有啥不可？我四个月大时，父皇就这样给我喂酒了。”
我极度气愤地瞪着他。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明煦附耳道：“要吵架回去吵，别让这么多人看笑话。”
我只能作罢，任由他继续喂酒。一会功夫，宜儿的小脸蛋就变得通红，双眼迷蒙起来，很显然，醉了。有我们这样的父母，真是可怜！
直至筵席散去，我都没有再看表哥一眼。
欣儿由皇后带回坤宁宫，宜儿由我们带回东宫。小家伙已经睡着了，浓密纤长的睫毛柔柔地覆在眼睑上，通红的小圆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回宫后，明煦一言不发，只是面带笑意地望着熟睡中的宜儿。
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明煦淡淡地说道：“没啥好说的。难道你还会丢下一双儿女跟他跑了？”
我心中略宽，深深凝视着他：“你知道就好。”
“不过，我还是觉得两个太少。”他嘴角勾出一个邪魅的笑容，猛地将我打横抱起。
过了些日子，一切看似都平静下来。府里派人通知我，说奶奶病了，让我回府看看。
得到皇后的批准后，我带着海棠及几名宫女来到现在的尚书府，原来的静海侯府。哥哥此时在衙署办公，不在府内。嫂嫂接待的我，她的身孕已经很明显了。我问她奶奶病情如何。她看起来并无太多的担忧之色，只是支支吾吾道：“还好吧。”我接着问她胎儿是男是女。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是男的。”
她带我来到奶奶居住的竹翠轩，亲密地拉着我手进入院内，让海棠及宫女们留在门外。我觉得她今天的行为有点怪异。走进奶奶的房门，绕过屏风，我身体瞬时定住。奶奶确实是躺在床上，但是……没有这么巧的事吧？一定是有意而为之。此时表哥正站立于床前，幽幽地望着我，一脸的酸楚。
我心慌意乱，故意对他视而不见：“奶奶，您感觉怎么样？”
奶奶有气无力地说道：“还好，不过是有点腹泻。大夫来看过，开了些药。吃过后，感觉好了不少。”
“额。那奶奶您好好静养。我回宫了。”我慌忙转身向外走去。
表哥一把拉住我手臂：“妍儿！”
我以为我早已将他放下，可是为何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痛？我苦笑道：“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今生是我负了表哥。表哥你还是放手吧！”
他凄然笑着，缓缓松开我手臂：“我真没想到我们之间有一天会变成这样，昔日的恩爱彷佛都成了过眼云烟。”
我想要逃避，急忙道：“我该走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吧，我怕明煦会对表哥不利。”说完，我赶紧向门外走去。
他在背后轻声地说道：“我知道妍儿心底对我并非全无感情。我真想问一下，你可愿意……随我一起离开大宋，去过全新的生活？”
奶奶怒道：“晓儿，你疯了！这种事也能做？”
我全身一震，断然回绝：“这怎么可能？我有儿有女，我不可能会放弃他们的。”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苦涩味：“其实在问之前，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只是我心里还幻想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额。奶奶您好好休养！表哥你也多多珍重！”我头也不回地飞快逃离奶奶房间。
回到东宫，只见明煦一脸阴沉地在屋内踱步。
他见我回来，眼中寒意盛现，对众人命令道：“你们都退下！”待众人均退下，他冷冷地说道：“你去见他了？”
我嗫嚅道：“奶奶病了，我只是回府去看她。”
他提高了嗓门，怒视着我，“那你到底见过他没有？”
我迟疑了下，说道：“见了。他正巧在奶奶那里。”
他勃然大怒：“正巧？天底下会有如此巧之事？”
我也怒了：“我不过就与他说了几句话，其他什么事都没做。难道说话也犯法了？”
他愤怒吼道：“今天只是说话，明天或许就想做别的事了！”
“随便你怎么想，我反正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想法！”我气呼呼地一屁股在红木椅上坐下。
他死死盯着我看了良久，面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面宫女通报说，宜儿从御书房回来了。皇帝挺宠爱这个皇孙的，日理万机的他每天都会抽一些时间来亲自教导宜儿。
明煦出门将宜儿抱了进来，交给了我。
吃完沉闷的晚饭，我将宜儿交给贴身宫女带下去洗澡睡觉。我沐浴后，心情舒畅了不少，爬上床休息。明煦离开了一会，返回屋内，极其罕见地翻出一本书，坐到书桌旁看了起来。他眼神游离，书拿在手中很久，没再往下翻一页。真是奇怪得很！
不管他了，自己睡。没多久，我迷迷糊糊起来。
真没遇到过这样怪异的事！我梦见自己的灵魂缓慢地脱离了身体，整个地漂浮在屋内，从半空中俯瞰着静静地睡着的自己。明煦依旧坐在书桌旁，不像是看书，而像是在等待什么。我在屋内飘来飘去，发现橱柜的顶部好脏，积攒着不知道已有多少年的厚厚灰尘。
我突然想要逗逗明煦，自上空对着他扑了下去。汗！我穿过了他的身体。他惊愕地陡然站起身，似乎略有所觉。他睁大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他似乎看不见我。我傻了，这是在梦中。我伸出手指触摸他脸颊。他受惊地往后缩了缩，满面狐疑：“谁在使用隐身术？”不是吧？这里不可以用法术的。他接着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一定是我的错觉。”
没过多久，有人敲门道：“殿下，处理完了。”听声音，像是薛一宁。不知道明煦叫他处理什么了？
明煦嘘了一口气，极其高兴地说道：“很好！你下去吧。”他心情愉悦地洗完澡，爬上床，掀开被子，躺到我身边。接着，他抱住我身体，似乎想做每日必做的功课。他身躯突然变得僵硬，不敢置信地拼命摇晃起床上的我来。他痛苦地哀嚎道：“思思，你醒醒！你醒醒！”
我急忙躺到我床上的位置，但是我灵魂怎么都进不了身体。我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明煦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我吃惊地看到它们穿过我灵魂落在我面庞上。为何会这样，难道……我死了吗？
明煦急忙披上一件衣袍，将我身体从床上抱起，飞奔了出去。外面，风雨交加，漆黑无光。我毫不费劲地紧紧跟上。他冲进御医署，将我身体放在躺椅上。御医们帮我检查后，全都惊吓地匍匐于地，齐声悲痛道：“请殿下节哀，娘娘已经殡天了！”明煦眼泪汹涌而出，伏在我尸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是真的，是真的！我心生揪揪地疼，眼泪滑落下来。他看不到我的存在，看不到我在心痛，看不到我在哭泣！我竟然莫名其妙地与他阴阳两相隔！
“妍儿！”听声音是表哥，我回首一看，见他正快速向我飞来，身体亦漂浮在半空中。我震惊地瞪着他，他怎么也死了？我仔细回想起明煦晚上的行为，心中通透如明镜。明煦他派薛一宁谋害了表哥！这个混蛋！估摸着时间，我们多半是一起死的。回忆起九年前我救表哥的情形，难道我无意之中竟对表哥施下了“比翼同生”咒？
“表哥，你为何来这里？”我疑惑地问道。
“我想最后来看你几眼，没想到你竟然与我一齐死了！”他凄然笑着，俯视着下方的明煦，“他怎么都没想到，将我赐死等于间接害了你吧。”
这时，明煦猛地站直身体，脸上露出毅然的表情。他一把抽出腰间胜邪剑，向脖子抹去。我惊呼“不要！”，俯身斜冲下去。
御医们亦惊呼：“殿下，不要！”但他们根本不及出手相救。
剑因我的强力冲击偏离了方向，擦着他的肚皮，重重滑下，下腹一片殷红。他痛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晕厥了过去，身躯缓缓倒下。御医们七手八脚地将他接住，个个大惊失色：“殿下自宫了！”
我无地自容，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算了，以他那样的性子，肯定熬不了多久又回去找别的女人。这样，挺好。
御医们将明煦包扎好，将他与我的尸身送回东宫。我们跟着去了。明煦因疼痛而醒来，他试图再次自杀，海棠及时阻止了他，劝他要多为年幼的孩子着想。他再三思量，放弃自杀。
表哥陪着我一一见过欣儿、宜儿。我心中极度不舍，痛哭不已。我们在阳间游荡，见过所有想见之人。
黑白无常将我们勾入地府。判官查阅生死簿，称我前世阳寿未尽，判我仍返回那世。表哥则被判去重新投胎。
奈何桥上，孟婆给他端来“孟婆汤”，他边喝边面露诧异。牛头马面将我们狠狠踢了下去。表哥疾呼：“妍儿，许我来世！”我略一迟疑，眼前已经不见表哥的踪影。
我从空中急速落下，看到自己穿过水泥的楼顶，穿越若干物品一层一层往下坠。实在太恐怖！我紧紧闭上双眼。最后我感觉自己落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我睁开眼帘，这正是我现代的身体。
老妈此时坐在我床前，头微微低垂，脸上是一片常年的绝望与悲哀形成的死寂。她像老了十来岁，前额、眼梢、嘴角满是皱纹，头发上生出很多白发。
我心里一酸，哽咽地喊出：“妈！”这是远离了我二十年的声音。
老妈猛地一惊，全身激烈颤抖起来，一下子扑到我床上，将我紧紧抱住。我们喜极而泣。她抹了抹眼泪，急忙拿起手机打电话，先是告知了老爸，接着又给两个人打了电话。她称他们为政宇、浩宇。
浩宇？难道是秦浩宇？政宇又是谁？
老妈告诉我，他们都姓秦，是堂兄弟。秦政宇是少年成名的作家，至今已出版若干本小说。秦浩宇三年前毕业于某大学少年班，自己创立了一家公司。他们均为我守候近十年。当年我出事后，老妈她申请了提前退休，来我上学的XX市照顾我。秦浩宇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医院陪伴我。寒假时，秦政宇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也来到医院。两人之间颇有敌意。半年后，老妈将我带回扬州。他们每天都会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秦政宇大学毕业后迁来扬州。数年后，秦浩宇亦然。两人一有空就会来陪我。
根据从老妈口中了解到的情况，我猜测秦政宇是表哥。秦浩宇，我可以肯定是明煦，不必多问。
我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与十年前无异。按理说，该二十八了。
老爸在二十几分钟后，高兴地返家，买回若干酒菜。他也老了很多，不过，身板还好。
再过几分钟，秦政宇、秦浩宇同时到来，均手捧大束玫瑰，一脸的狂喜与兴奋。秦政宇与表哥长得非常相似，年纪大概在二十七八。秦浩宇变得我几乎认不出来了，以前就那么点高，现在比我还要高很多。“妍儿！”秦政宇急步向我走来。“思思！”秦浩宇抢先一步跑来，想给个熊抱。
我身形一闪，躲开，彬彬有礼地对他们说道：“都请坐吧！先吃中饭，有什么要说的，慢慢来。”
饭后，一番长谈。两人均向我求婚。我十分为难。对于明煦，一起生活过五年，感情的确是深厚些，但是我恨他谋害表哥。对于秦政宇，我觉得很愧疚，已经负了他两世，难道这一世还要负他？最后，我想出一个馊主意。结果是秦浩宇胜出。
秦政宇悲伤地对我说：“如果你不带有古代的记忆，那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公平竞争。但我还是会尊重你的选择。”
我心底极为惭愧，其实我早就料到秦浩宇胜出的可能性较大。
秦政宇黯然离去。这世，我又负了他。
这以后，秦浩宇与我们一家生活在一起。每一天，我们都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秦浩宇时常会与他这世的母亲通电话，但却从不与他父亲联系。我猜测，秦有业应该就是圣偃月。
过了半个月，我进入秦浩宇的公司，协助他处理事务，并自学着大学课程。秦政宇则移民去了美国，之后，没有回来过。我只能默默地为他祝福，希望有一天，他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金秋十月，我们举行隆重盛大的婚礼。秦有业与李芸前来扬州参加婚礼。婚礼上，秦有业只是淡然地望着我，似乎对前世的事已忘怀。婚礼之后，他们夫妇返回XX市。
第二年春天，秦浩宇终于满了22周岁，达到法定婚龄。我们领取结婚证。
这年冬天，飘飘扬扬的瑞雪，为我们送来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东宫记事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