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来》匣中黑猫

14、第十四章

　　“其三是，不懂就问我。”苏茗的脸在单隐面前放大，近得可以看见他眼角一颗极小的痣，眯眼笑着把单隐吓一跳，单隐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薰味道。

　　恶趣味的家伙。

　　刚刚身上的那种紧张感倒是顿时消失了。

　　目隐阁位于渊清城中心，是大部分小宗派以及散仙接任务的地方。凡是在目隐阁册名的道徒会划分等级，不同等级接到的任务也不一样。

　　听起来像是RPG游戏之中的公会。

　　“在册名的时候，我会在大厅等着你们。”苏茗说道。

　　柳真单隐两人倒是第一次来，脑袋里时刻记着刚刚苏茗说过的三点，此时一个赛一个脸上面无表情，硬生生也要装出一副高冷样。

　　目隐阁从外观来看，与边上花里胡哨的酒楼简直不是一个画风的建筑，门口两尊戴着帽子拄着权杖如人类一般站立的猫咪石像，权杖顶部一块鹊羽色的宝石。

　　走近，那石像估计三米高，抬眼看去猫咪的帽檐之中，整只猫咪栩栩如生除了两只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洞。

　　左边如此，右边亦然。

　　“进去吧。”苏茗站在身后提醒，默不作声挡住隐藏在暗处打探的目光。

　　目隐阁牌匾上刻着一只巨大的眼睛，如同恶鬼的眼眸漆黑一片，仿佛深渊将注视太久的人都吸进去。那屋檐几层两侧都是翘起来的，末梢挂着赤红的挂穗，流苏垂落下来随风飘扬，流苏的尾部垂落挂着古铜钟，只见其动不闻其声。

　　单隐抬头盯着看了一眼，在苏茗的提醒之下回过神立马跟上他们。

　　三米高的大门一直敞开着，人是熙熙攘攘的，右边进入左边出去。又穿着与他们相仿制作精细的道袍的，也有穿着坦胸露乳胸口甚至挂着一串兽牙的，更有甚者穿着一身红红火火色泽极其鲜亮夺目的……

　　进入目隐阁大厅，其正中心摆放一块两人合抱大小的圆石，从它正上方望去便知那是由玉石制成的石鼓，鼓心绘制金色莲花，凑近可嗅见清香。

　　他们从石鼓侧边略过，单隐可以感受到周围布满探究的隐晦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又肆无忌惮，他皱着眉快步走到苏茗身侧，而苏茗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切。

　　“没事。”苏茗轻声，略微落后单隐半步随即侧头对着某一处方向不悦地扫了一眼。

　　落在身上宛若针刺的目光已然消失，他们身上被苏茗不作声施展上一层保护咒，极其隐晦而无法被轻易发现。

　　柳真倒是始终贯彻着方才苏茗明显谎言的话，以一副不苟言笑的高冷样子示人。

　　哪怕是感到同行的两人有什么事，她也没敢像平时那般大大咧咧问出来，而是转头看他们默不作声，半晌高深莫测点点头。

　　“你懂了？”单隐嘴巴没长开，唇齿之间发出疑问。

　　柳真挑眉依旧目视前方，看起来稳如老狗，实际上手缩在袖子里时不时打颤。

　　“你猜。”

　　你猜我懂没懂？

　　你猜我猜不猜？

　　目隐阁的工作人员，穿着各异，但唯一不变的便是他们脸上用来遮挡面容的白纸，对于他们来说似乎称呼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单隐注意了一下，里面不同的工作人员穿着不一，而大家对他们的称呼也按照衣服颜色来区分。

　　通体黄色的是金丝虎，纯黑衣服的是啸铁，四肢衣袖纯白而衣服主体为黑色的就是踏雪。

　　“诶诶小不点！”一看就是第一次来的满身腱子肉的兄弟对着一个正在耐心和边上客人讲话的工作人员喊着。

　　工作人员一身白衣和边上的客人点了点头指了一个方向，好像没有听到身后那个家伙的话，实在是不耐烦了，抬头对那个没礼貌的壮汉说道，“稍等一下，马上为您服务。”

　　客人余光偷看那个彪形大汉一眼，立马朝工作人员说的方向走了，时不时小心翼翼往后担忧地看了眼小个子工作人员。

　　不管是哪里都会有这样子的人。

　　那个工作人员脾气还算不错了。

　　“喂！小矮子……”即使是挑衅的家伙这样轻蔑地喊，他们也不会……

　　咚的一声，刚刚挑事的家伙已经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此时倒在大门外的地面嘴里吐着血，其他人也见怪不怪从边上略过，没有什么人闲的没事去帮忙扶一把。

　　而刚刚把一个身高两米的壮汉丢出去的工作人员，轻飘飘地拍了拍双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小包盐在空中撒了撒，一边转圈一边口中念叨道，“目隐大人在上，图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

　　很好，单隐决定收回刚刚的话。

　　“尺玉。”苏茗开口，站在单隐柳真前面半步位置，眉微微皱着，浑身冷冰冰难以接近，“劳烦你带他们去册名。”

　　“哦呀，这不是苏茗吗？好久不见！”

　　被称为尺玉的人嘻嘻笑起来，面上戴着一张写着【目】的白纸牢牢遮住脸，浑身上下都是纯白的衣服，活生生一个白无常的样子。

　　他的声音狐狸般尖细，宽大的袖子拂面笑起来，明明嘴巴都被纸挡住。

　　“哎呀哎呀，这两个孩子是你的师弟师妹？”目喰仅有一米五左右，动作倒是极其轻巧，转眼间凑到柳真面前瞧了瞧，上下打量几秒还边发出咂舌声。

　　“叫我目喰不是之前说好的吗？”目喰先是亲昵地对着苏茗说道，随后那一张戴着白纸的脸面朝柳真的方向。

　　尺玉是他的职位名称，而目喰似乎是他的本名。

　　动作之余有种小孩子的玩闹感。

　　“……”柳真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收住原本想要尖叫的嗓子，恶狠狠地盯着目喰脸上的字看，大有一种把对方脸上盯出火花的感觉。

　　“嗯！不错，你的师妹呀。”目喰点点头，又侧过头想要凑到单隐的面前，白纸上的字不知道是不是单隐的错觉，似乎晃动了一下，“运气是连我都有点羡慕的程度呢……”

　　出现了，路上会跳出来抓住路人的手然后装神弄鬼的算卦的人！

　　“这一个是……”目喰还没来得及凑到单隐边上，就被苏茗一个警告的眼神钉住，很有眼力见后退两步，宽大的衣袖甩了甩，不知怎么叹了口气，“有趣，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办正事。”
　　苏茗双眸凝视目喰，不动声色向单隐方向迈了一步，面朝着目喰说道，语气之中隐隐的不耐烦。

　　哇哦，师兄你好凶。

　　单隐侧头看着师兄这一副少见的模样，莫名有被帅到。

　　“急性子，好吧！你们两位跟上吧！”目喰啧啧两声，蹦蹦跳跳地转身领着他们朝一处通道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他们路过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单隐注意到他们脸上的目字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不经意间十分灵动地动着方向。

　　从外面看起来像是个神社，里面却金碧辉煌满是资本主义的感觉。

　　“哟！煤炭拌饭好久不见——”目喰露着毛茸茸的白毛后脑勺，看见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四肢白色而背部墨黑的同事，兴奋地招招手。

　　单隐敢打包票，对面的被称为煤炭拌饭的同事狠狠顿了一下，极快地左右张望一下，发现没办法装作没听见之后不情不愿地走到他们面前。

　　“哟！”目喰脸上的字欢快地转了个圈，在那位比他高了将近两个头的同事面前显得格外娇小，但是他完全不在意一般。

　　同事脸上戴着的目在看见目喰的那一瞬间瞬间便扁了，此时那个瘦瘦长长的【目】微微颤抖着。

　　“前辈，明明刚刚才见过……”同事的声音慢悠悠的，里面浓郁的悲伤已经溢出来了，他从善如流地蹲下来把脑袋递到目喰面前。

　　“还有……”

　　黑发其中很有水准地挑染了几搓纯白的，这是理发店Tony老师剪不好就会成鸡窝头的狼尾发型，从发型看起来是个酷哥，但从语气听起来是个饱受压迫的可怜社畜。

　　“前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煤炭拌饭，我明明是乌云盖雪……”后辈面具上的目字已经蔫下去了。

　　目喰笑嘻嘻地揪下几缕白发，顺势拍了拍后辈的肩膀，大有一种小孩子装作大人的违和感：“你在说什么啊黑泥加糖，前辈才不会忘记你的名字呢！”

　　后辈整个人都灰暗起来了。

　　“对了！帮前辈带一位客人去册名吧！前辈看好你哦！”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工作交给下属的垃圾上司是屑。

　　单隐感到一阵熟悉感，仿佛上辈子就有被这样压迫过。

　　好可怜，那位乌云拌饭，不是黑泥盖雪，哦对对对，是乌云盖雪。

　　“噗……”柳真一下子没绷住，嘴里不小心露出一点零碎的笑声，她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都想过了，随后硬生生憋住。

　　“？”那位蹲在地上的乌云盖雪困惑地与柳真对视。

　　对不起，好好笑。

　　蹲在地上的乌云盖雪默默站了起来，方才没有注意到他的身高，这个时候他突然站立起来，一整个把柳真笼罩在他的影子里面。

　　你知道平时看起来小巧的猫咪拉长之后有多可怕吗。

　　“客人，我带你去……册名……”乌云盖雪的声音有一种被欺负狠了的忧郁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过了一遍，然后又慢悠悠荡出来，一种独有的语调。

　　“哦，劳驾。”柳真咽了口水，抬头与乌云盖雪的脸对视随后默不作声地转移视线。

　　单隐和柳真对视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柳真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地一步三回头。

　　一路走好，阿门。

　　单隐双手在胸前合十，在柳真看不见的角落阿门一声。

　　“嘻嘻，你和我走吧！”目喰踮脚，白纸黑字霎时间放大在单隐的面前，耳边传来目喰的笑声。

　　单隐下意识后退半步，右脚后撤随后又收回来，看着蹦蹦跳跳好几米外的目喰随即回过神，快步跟上。

　　这一条走廊四通八达，就像是兔子洞一般四处都是通道，如果一不小心变回迷失在这里面找不到出来。

　　明明已经很努力跟上，可是目喰的身影逐渐变成小小的一个白点，最后连白点都看不见了，而所有的光亮也随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