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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边塞曲 ...

  •   姜琼英转头去瞧那俊逸的郎君,却见他狡黠地对她眨了眨眼,她定下心来,知道今日他定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程明光不察这对夫妻间的小动作,他放下酒杯,笑道:“臣已是迫不及待地想听殿下口中的仙乐了。”他倒要看看是楚州哪家的乐人,竟然能俘获楚王的心。

      徐之顺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吩咐道:“曹善才,快快奏一曲给程刺史听。若是弹得好,少不了你的赏赐。”

      重重帷幔之后,现出一个抱着琵琶的瘦长人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郎君而非娘子。弹挑之间,温柔婉转的水乡小调从琵琶中倾泻出来,令人仿佛置身于柔软的云层之上,母亲温暖的怀抱之中,给这暴雨天增添了一份温情。

      当最后一个尾音落下,久经风月的程明光不得不承认,这位曹善才的琵琶技艺的确举世无双,无怪先前楚王根本瞧不上那些庸俗货色。他举杯赞叹道:“殿下品味出众,是臣俗套了。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寻到的这位乐师?”

      徐之顺神秘一笑,只道:“有心人赠与本王,本王便顺水推舟地收下了。”

      “原是如此。”程明光面色如常,垂头望着杯中那清澈的酒液,思量着:他安插在楚王府里的探子只说楚王新得了一名乐师,根本没提过乐师是旁人送来的。究尽是谁想要讨好这毫无价值的纨绔王爷,往这楚州府里横插一脚,莫非是何家的人在捣鬼?

      徐之顺见他眉头忽然紧蹙,不由问道:“程刺史在为何事烦忧?”他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有几分不羁,又有几分邪气。

      程明光一惊,抬首望向楚王,说道:“没什么,只是臣着实羡慕殿下得了这么一位宝贝的乐人。听过这位曹善才的琴音,臣才知道府里那些乐伎弹的曲子,根本入不得耳。”

      徐之顺似是信了他这说辞,随意地晃了晃杯盏,将酒水一饮而尽,而后道:“程刺史若是喜欢,可以常来王府做客听曲,就当是洗洗耳朵。”

      程明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行礼道:“承蒙殿下厚爱。”

      彭夫人在一旁笑意盈盈地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妾与王妃娘娘一见如故,本来还在犯愁怎么寻由头来拜访娘娘——”

      姜琼英冷冷地看着这心怀鬼胎的妇人睁眼说瞎话,就听得徐之顺打断彭氏的话,“彭夫人未免想得太多,本王是说以后请刺史来听曲,何曾说过让你来拜访王妃。”他看不惯这从中挑拨他与小娘子感情的长舌妇,有心要给她一个难堪。

      彭夫人脸一白,明白自己是自作多情了。程明光赔笑道:“殿下这里的酒太烈,内子喝醉后,脑子都糊涂了,还请殿下见谅。”

      徐之顺嘴里溢出一声冷哼,“行吧。看在本王今日心情正好,就不和你这多嘴妇人计较了。”

      说话间,曹延寿已是另起一曲,古战场的厮杀声渐起,须臾间便弥漫了整个正厅,应和着窗外滂沱的大雨,战意愈浓。

      听着这边塞古曲,程明光不知为何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大约是因为雨日本就天凉,他又淋了雨。他握着酒盏,喝下一杯又一杯,试图让这烈酒暖一暖他的身躯。

      酒过三巡,彭夫人面色陀红,是真的醉了。就连向来自认为千杯不倒的程明光的头脑都有些发晕,整个身子也提不起劲。他靠在椅背上,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强张醉眼,听那琵琶曲的收尾。不知何时,乐师的身影消失在帷幔后面。

      徐之顺放开小娘子,双手往头后一靠,出声道:“程刺史以为这边塞曲如何?”

      “很好,很好。”程刺史现在说话都是慢悠悠的,像一把破琴弹出的残调。

      徐之顺突然起身,走到他跟前,说道:“本王也觉得不错,这曲子恰好适合今日这样的情形。”

      程明光听到这话,面上露出困惑之色,“边塞曲弹的是战场厮杀,现下楚州太平,天下安宁——”

      “程刺史敢扪心自问,这楚州真的太平无事吗?”徐之顺踹了一脚他的椅子,竟是将他整个人都踢翻下去。

      程明光顿感不妙,嚎叫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可惜他浑身无力,只能等待后脑与地板相触,就在他将要完全倒下的一刹那,他的衣襟忽然被徐之顺狠狠扯住。

      徐之顺目光凶狠,咬牙切齿地说道:“托许凛编造河神传说,迷惑百姓,私吞拨款,这不都是你程明光做的好事吗?”

      “冤,冤枉啊!”程明光哀哀叫起来,“这些事情,臣一件都没做过。殿下可千万莫要因为小人的哄骗,辜负了忠臣的苦心啊!”他冷汗直冒,任他神机妙算,也想不到这楚王居然藏得如此之深,来楚州不过一月有余,就能摸到他不可见人的秘密。

      “忠臣?”徐之顺嗤笑道:“本王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忠臣!王妃,把密信递过来。”

      姜琼英配合地从袖中摸出早已伪造好的密信,递到郎君手中。

      彭夫人本来醉的神志不清,现下是被眼前的变故给吓醒了。她想起前些日子郎君书房中不翼而飞的账本,感觉有些不妙。她欲去扯姜琼英的裙摆,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动弹不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姜琼英冷声道:“多福,将彭夫人带下去,好好招待。”

      徐之顺把信挂在程明光的眼前,说道:“程明光,你好好看看这封信。你原本信任的卢尚书早就背叛了你,你所有的罪证都已被他呈到御前,只待圣人定罪处置。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想抵死不认!”

      程明光高喊道:“这,这与卢尚书又有什么干系?臣冤枉啊!”他故作镇定地看向这信笺,待看清信中内容和信尾那一枚熟悉的印章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颤颤,“这,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徐之顺冷笑着说道:“程刺史在宦海沉浮数年,不可能不清楚这官场中的人,最是无情。卢桢当年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将你送上刺史之位,现在也能为了明哲保身,把你拉下马来。毕竟,周殷受贿一事,可是洗不清的。卢桢想要重新获得圣人的信任,就只能拿你当献礼了。”

      程明光瞪大双目,恨恨道:“蝇头小利,我呸!那卢桢就是个吸血虫,送了金银珠宝还不够,还要名家书画。老子的这点心意,全都被他借花献佛,拿去讨好圣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徐之顺将他提起了一些,他就像一条无家可依的可怜虫,肥胖的身子半悬在空中。

      “老子的那点心意……”程明光声音渐低,他敏锐地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直直望向楚王,从口中吐出一句脏话来,“他娘的,你在诈我?”

      徐之顺嘴角勾出一个邪气的笑,“本王哪里是在诈你,本王明明就是好言相劝,让你早早看清卢桢的丑恶面目。没想到你非但不领情,还拒不称臣,直吐脏字,白白污了我家小娘子的耳朵。”他又道:“圣人获悉你的罪证后,下了一道密旨,特命本王将你罢免,押至京城。”

      程明光额上青筋暴起,他现下真正是什么都明白了。他哆嗦着问道:“殿,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徐之顺轻蔑地开口,“本王是楚州的王,本王想做的,不过是为当地百姓谋利,使他们安居乐业。你原本是一州之首,饱读诗书,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楚王殿下是天潢贵胄,就算你不受宠,活成了废物模样,还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怎么能理解臣这种卑贱小人。为百姓谋利,哈哈哈哈哈,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罢了!”程明光话中含着十足的讽意。

      为百姓谋利……他一开始何曾没有这般想过呢?可是,他太不甘心了,不甘心被人一辈子踩在脚下,只能想尽办法拼命往上爬。而卢桢在他最困窘时,给他递上了一把助他青云直上的梯子。

      现在他身为刺史,却沦落成楚州的罪人,此生都不可能再洗白了。罪证既然已呈到御前,摆在他面前的,全是死路。

      程明光闭上双眼,仿佛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只觉得无尽悲凉。

      徐之顺将他重新拽起,不再看他摊在椅上的颓唐模样,吩咐着,“把程明光押下去,扣住他的官印。让他好好想一想,到底犯了些什么罪。必要时,可以带元宝进去。”

      ===

      勤政殿中,圣人一如既往地在灯下批改奏折。一青衣内侍走上前来,双手呈上一封信笺,低声禀报道:“陛下,这是从楚州送来的加急密件,还请陛下过目。”

      圣人眉头一蹙,侧头问道:“楚州?”

      内侍颔首道:“正是,这封信由楚王府的沈长史发出。”

      圣人心说:本性难移,莫非是他那刚转性子不久的逆子又惹出了什么祸事?他搁下紫毫,拆开了这密件。

      待他看到信上的内容,目光瞬间就如同狼鹰一般锐利,令常人不敢直视。

      “好,真是好得很!”半晌过后,圣人从牙缝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这逆子胆子肥了,竟敢先斩后奏!”他的老手无力地垂落在面前冰冷的几案上。

      暮色渐起,只有天边那一抹如血的残阳还在苟延残喘,仿佛在告诉他,他终究也要老去,最后归于黑暗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就给大家送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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