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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心意通 ...

  •   义成公主说完这样的伤感之词却笑了:“这些事,我与你说又有什么用呢?反而徒增伤感。你今日还有功课要做吧,我先去休息一下,就不打扰你了。”

      她理了理发髻衣裙,重新戴上帷帽,跟随着多福端庄地走出了正厅。她背挺得很直,走姿优雅,看起来依旧是从前那位高贵矜持的嫡公主。

      桌上的茶水已经放到温凉,徐之顺端起后一饮而尽。这些年他与阿姐天各一方,虽偶有通信,但各人的处境,还是只有自己知晓的最清楚。正应了那句老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徐之顺倚在胡椅上,低头望着摊开的手掌,左手掌心的纹路凌乱交错,像是在预示着他的未来并不坦荡。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他猛然一惊,放下手来。他向来是不相信这些相术的,坦荡也好,曲折也罢,命这种东西,总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门边传来阵阵声响,是有人在敲门:“殿下,沈长史来了。”

      “让他进来。”徐之顺弯下腰将懒懒卧在他脚边的元宝抱在膝头。他仍靠着胡椅,一只手抚摸着元宝温暖的皮毛,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把玩着已经喝空的杯盏。

      沈德纯推门而入,规矩地行礼道:“臣参见殿下。”他身后跟着的小仆顺手将门合上,阻止了瑟瑟寒风的涌入。

      元宝装模作样地叫了几声,徐之顺罕见地冲着被吓住的沈德纯和蔼一笑:“免礼。我这只小狗看着凶,却不爱咬人,长史莫要害怕。”

      沈德纯维持着面上的镇定,答道:“区区一只拂菻犬,臣怎么会害怕。”

      “那真是再好不过。”徐之顺看似还在玩着那空盏,实际上,他早就被沈德纯后面跟着的那个小仆所吸引。尽管容貌有变,可看着这身形走姿,不正是那沈家二郎沈观迟吗?他虽然递了消息去沈家别院,却也没想到沈观迟竟然会这么早就过来。想到他阿姐方才的那番话,他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心酸来。

      他将茶盏放下,目光定在面前的沈德纯身上,明知故问道:“长史来得真早,司马呢?”

      “臣不知。”事实上,这两人都明白得很,钟潜把这楚王府司马当成闲职,时而来时而不来,就算到了府上也是在那里躲懒。

      “哦?看来还是长史最尽职尽责。”徐之顺漫不经心地说着:“长史改日也该去参一参这懒惰成性的钟司马。”
      沈德纯心说:你当日还不是让我与钟潜一同尸位素餐,要是真信了你的鬼话,现在被参的估计又多了我。心中虽这么想,沈德纯仍是恭恭敬敬地答道:“臣谨遵殿下意旨。”

      “得了,今日还有好些活要长史去做。不知长史当日说的可还算数?”他与伪装成小仆的沈观迟视线相触。

      沈德纯一惊,随后说道:“自然是算数的。”他疑惑于为何楚王今日忽然改了主意,那天明明还是对这账册不屑一顾的。莫非……他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弟弟,心中有了猜想。他顺从地从袖中摸出这本薄册,递到徐之顺的面前。

      徐之顺翻开册子,笑了笑:“除了钟司马,还有很多人可以参上一本呢。”他扫了几眼,便将册子推回给沈德纯:“沈长史,这要是办得好,可是能从卢家撕下一大块肉。”

      “是,臣定会竭尽所能,办好此事。”沈德纯伏地而拜,显然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沈长史可不要后悔。不论你是否办成此事,往后你沈家都要站在我这条破船上了。”徐之顺似是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沈观迟,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了然。

      “能为殿下分忧是臣的荣幸。”沈德纯这下彻底确定这位楚王并不是传闻中的那般纨绔无能了。这小半个月以来,楚王交给他那些功课中,恐怕没有几篇是认真写成的,看得他头痛不已。

      据说,那位亲自上阵教书的王妃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这位王爷,还真是喜欢折腾人,就是不知道王妃知道真相后会作何感想。

      徐之顺不知沈长史的心里话,他像是真心在为下属着想一般说道:“对了,既然你要忙这件事,为我批改功课的事就暂且缓一缓。”也省得他有时还要想破脑袋,编造一些胡话出来。

      “多谢殿下为臣着想。”沈德纯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这回可算是有正事办了,他正好也不想再看这位王爷用心瞎写的功课。

      这厢徐之顺总算和沈德纯达成共识,那厢姜琼英看过账本,就开始挑昨日楚王殿下交上来的功课中的毛病。她握着紫毫,一条一条细细批改着,可是有些话实在是过于离谱了,一点也不像是一位十八岁的儿郎写出来的。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来,批到一半,就将笔搁在砚台上。灵雪见她烦忧,安抚道:“王爷许久未念书,如今愿意重新拾起书本,跟随您学习,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这才十几日,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您不也说过,不能一蹴而就,而要循序渐进吗?这天底下可不是人人都如您一般有过人天资。”

      姜琼英苦恼道:“我知道,大约真的是我太心急了。”她深深叹气,又抓起笔耐着性子批改下去。

      她就不信,在她的精心教导下,再过一年,楚王的学问还会是这个糟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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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成公主跟随多福来到早就收拾好的院落,太阳渐渐蹿上了东边的屋檐,冬日清早并不刺目的日光终于让她看清这座楚王府内的清冷小院的全貌:院子当中的空地上除了几株光秃秃的树之外,什么也没有。屋檐上的砖瓦与院墙都有些陈旧了,显现出颓唐的姿态来。

      多福尴尬地搓着手道:“贵主,这已经是余下空院里最好的一座了。要是天再亮一些,您在这府里转一转,外边差不多都是如此。”

      义成公主瞧着这景,又听着这话,怎能不知她的弟弟在洛都中处境艰难。即便如此,她仍是宁愿待在这陈旧院落中,也不想早些进入那金碧辉煌的牢笼。

      多福推开门,努力用欢快的语气说道:“不过,您瞧,这外墙看起来虽破一些,里面还都是好好的呢。内里的陈设,都是王妃亲自布置的。”

      的确,这屋里早早就放了几个火盆,人从冰冷的室外走进来,如同置身于人间天堂。灯台上早就亮起点点烛火,照的这昏暗室内明亮如昼。红木雕花贵妃榻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旁边一排书架上摆着供人闲暇时阅读的笔记小说,墙上挂着几幅名家书画,一看便知是楚王妃的主意。再往里看,床榻上铺着厚厚的垫被,叠好的被褥应当是今年新制的,瞧着柔软又暖和。

      刚刚清点好行装的小婢也帮腔道:“贵主,这院子外面看着稀松平常,里面却是温暖如春。”

      “王妃费心了。”义成公主取下帷帽,端坐在贵妃榻上。

      多福笑道:“贵主喜欢便好。您提前回京不想惊扰旁人,王妃便说您是她的手帕交,要借宿几日。外头的礼节可能不够到位,还请您体谅一二。您的日常起居上,王妃可是花了十足的心思。”

      义成公主轻轻颔首,眼中满是赞许之意。

      多福行礼道:“您若无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你退下吧,有劳了。”义成公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待门紧紧关上,她彻底改变了先前端庄的坐姿,懒懒倚靠在榻上,闭上了她那双与徐之顺一样漂亮的凤眼。

      小婢知道自家主子是连日赶路,过于劳累了。她贴心地从柜中取出另一床绒毯,轻轻盖在主子的身上。

      义成公主是真的太累了,长达六年的服丧时光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而昼夜兼程回到洛都更是加重了她的疲惫,她就这么歪在榻上静静地睡了过去。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忽地觉得有双温柔的手帮她提起滑落于地的绒毯,她的耳畔划过一声低叹。

      不知过了多久,义成公主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第一眼望见的却是跪坐在毯上翻书的一位年青郎君。他一身素袍,乌发束起,露出苍白的面色,一双薄唇亦无多少血色,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书卷边。

      这是她心心念念的沈观迟,但似乎又与七年前的那个沈观迟并不相同。

      义成公主慌乱地闭上双眼,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可是这屋内太静了,静得她能听清自己猛烈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她在自家小弟面前说出的那些放下的话,现在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沈观迟翻过一页,却并不抬头,只道:“臣知道贵主醒了。”

      他以往从未在她面前称臣,如今到底还是不同了。

      义成公主直起身子,推开绒毯,镇定道:“你到本宫这做什么?”

      沈观迟合上书卷,说道:“臣想做贵主的驸马。七年前是如此,七年后亦是如此。”他语气淡淡,仿佛说的不是终身大事,而是日常的琐碎小事。

      他盯着义成公主腰间的那枚平安扣,将原本藏在手中的另一枚搁在案几上:“想来贵主也与臣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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