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6、红豆

　　“唉，你们看见了吗？我刚瞅见那姑娘半拉脸，嘿，绝色美人儿啊！”几个人里最是活泼话多的是白默宇。
　　“小白，这还没开春儿，你骚什么？”这是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戚梵，你这老和尚不懂我们少男的心的，那是对美好事物都有向往之情的。”白默宇一手勾着周梓昂的肩膀道，“是吧，昂少？不然你怎么把人弄回来呢？”

　　周梓昂提起白默宇的手很嫌弃的扔开，双手插兜走了。
　　“好像做了个顺水人情呢……”他声音不高不低，仿佛在自言自语。

　　“对对对，铁定认识的，你没看恺哥那眼神儿，啧啧……唉，你说他俩，不不不，周梓昂，你先说说这姑娘怎么个来头啊……唉，你别走那么快！”

　　“饱经世故慵开口，看破人情但点头……”周梓昂的声音，慵懒不羁地散落在灯火通明的大厅内，和黑沉沉的夜色里。

　　白默宇：“嘿，戚梵，你看看他，还拽开文的了，啧……欺负咱没文化是么！”
　　“滚……”戚梵和白默宇拉开了距离。
　　……

　　“杨清瑶？！”
　　许敬恺的心情简直复杂至极，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他24年无波无澜的生命中突然闯进来的一抹稠丽新鲜，是自己怦然心动的人……

　　“你……你怎么了？”他的语气算不上好。
　　眼前的人一看就知道遭遇了什么，这让他悔恨交错——他还没来得及走到她面前，她就已经到了，还是这样狼狈的模样！
　　头发乱糟糟的，被她攥在手里的衣领松垮凌乱，光着的脚丫有些无措的蜷缩着，最令人心痛的是……那张永远笑意明媚仰着的小脸，黯淡的垂着，垂的很低，恨不得埋在地上！

　　杨清瑶依旧沉默着，只是攥着衣领的手指蜷的更紧，光着的脚趾抠着地毯更用力，头垂的更低。

　　许敬恺吸了口气，声音紧绷：“杨清瑶，你是不是认不出我是谁？！”
　　看着她拘谨促狭的动作，好比一根烫红细针直戳他的心脏——又尖又深似乎不知道哪里在痛，却没有哪一出不痛。

　　“好……好巧啊。”杨清瑶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是抖得厉害，她没有抬头，不敢抬头，也没脸抬头。这样的相遇与她想象中简直是天差地别，更何况她今天的遭遇，都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除了荒唐，还是荒唐。

　　她是幻想过和这个男人见面的样子，可当下的见面产，生的羞耻感令她难以接受。
　　洛冉做那样的事，荒唐，这样遇见许敬恺，荒唐。荒唐多了就有些滑稽了……造化弄人，命运弄人。

　　许敬恺心窝子里的那根钢针似乎生出了钩子，随着她故作轻松的一句好巧，那钩子剜了一圈，血肉被搅和的刺啦作响——她认得他，从在门外听见他的名字就认出他了！许敬恺抿着唇，让自己的脸上尽可能平静些，他一手提起裤腿，缓缓蹲在杨清瑶的面前。
　　这一刻，她在他眼前，心里的那个想法更加清晰——他喜欢她，情不知何起，发现时早已泥足深陷。

　　可就在抬眼看向杨清瑶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是被烫了似的疼——她额角是肿的，有血痕，唇角有些红，脖子上有一个带血的齿痕……
　　许敬恺猛地站起狠狠将眼前的人拉向自己。
　　他说的心疼随着只言片语无处安放，他说：“别怕，都过去了，我在。”

　　杨清瑶刚刚还能故作轻松的说一句好巧，可现在这突然的拥抱让她宛如坠入那个荒唐的噩梦里，从生理到心理都对肢体接触有深深的恐慌和抵触。
　　“放开我！放开！别碰我！”她紧闭双眼失声大喊，身体剧烈的抖动，

　　“别怕，我在。”
　　“别怕，都过去了，我在，我来了……”许敬恺一遍遍地安抚着，但他手中丝毫没有将人松开的意思。

　　不知这几句话重复了多少遍，怀里的人不再挣扎了，而他的安抚终于得来了回应——

　　“别怕，都过去了，我来了。”
　　“你怎么才来……”

　　杨清瑶脱口而出的“埋怨”让许敬恺心里跳空了一下——他在等她，她也在找他。原来有一些喜欢在一开始就有了默契。

　　因为这一句话，许敬恺的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后，还有一丝丝的甜；怒不可遏后还有一些些的庆幸。
　　情绪来的就像是风暴，没人不知它会带来什么，留下什么，中心是空白的，四周是天旋地转让人窒息的。然而千般情万般意话到许敬恺嘴边，变成了一句：“来，到沙发上，地上凉。”
　　其实地上一点也不凉，羊毛地毯又厚又软。

　　许敬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牵起了那只小手，把人带到了沙发边上，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而后起身拿过一条柔软的毛毯给她盖上，掖好边角。

　　整个过程里他们没说一句话，可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在房间里弥漫，他照顾她，像是照顾了很多年的模样。
　　一切是那么的有默契，平静安好，如果不是此时此刻杨清瑶的手指搅在一起颤抖，如果不是她眼尾染上一层湿湿的薄红。

　　许敬恺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夹了一片柠檬放进去，又顺手拿了一颗橙子味的糖。
　　他走回沙发边，并肩坐在杨清瑶身侧，看着她的模样，他默不作声的将玻璃杯轻轻贴在她的唇边：“先喝点水。”

　　橙子味的糖在舌尖化开，清甜又有一点微微的苦，很好吃。

　　“不想说没关系，告诉我有没有哪里受伤，对方是……”许敬恺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动作是一贯的潇洒，可心里却是另一个模样——像被人捏成了奇形怪状，胀的，酸的，痛的……和一条被拧得咯吱作响的毛巾没什么两样。

　　杨清瑶渐渐找回了呼吸找回了眼前的真实。
　　她在许敬恺的房间，房间很大，他们现在坐在套房的小客厅里。
　　这完全陌生的环境，但她并不害怕，大概是他在——那个第一眼就心跳加速的人，在自己眼前。

　　最终，杨清瑶犹豫着开了口：“她不是故意的，她难过，喝多了，就……把我咬了……”

　　“不是故意的？”
　　“他对你这样，你告诉我他不是故意的？！” 许敬恺实在想不出一个女孩在清白名节面前都可以用一句“不是故意的”来一笔带过，到底是因为什么。可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个对她作恶的人她认识！许敬恺不能控制自己再往下想。

　　“她也不容易，一时糊涂吧。” 杨清瑶抱着膝盖，埋着脸。
　　她是恨不得狠狠扇洛冉几巴掌打清醒了她，但那巴掌得是她来扇，若是旁的人替她出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你认识的人？”该问的话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嗯，留学的时候，隔壁宿舍的，算得上半个室友。”
　　“半个室友？女的？”
　　“嗯。”
　　“你是说，一个女的难过喝多了差点……咳咳……”剧情太起伏，许敬恺有生以来头一遭因为不知所措而呛咳。

　　他咳的耳朵尖儿都红了……竟然有些可爱，杨清瑶心里想着，又多偷看了一眼。

　　许敬恺清了清嗓子，起身去找来医药箱回来。
　　气氛比之前稍微轻松了一些，他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抿着唇摩挲着医药箱，半晌才开口，“那个……我给你弄弄？”

　　杨清瑶踟蹰着点了点头。
　　没什么了，都过去了，就当被狗咬了，她心里想着。

　　杨清瑶渐渐平静，大致讲了事情的经过。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已经发生的事情改变不了，唯一能改变的就是今天记住了，明天不再犯。
　　一个人要学会成长，终归得靠自己。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可她的手片刻不停——要么拿着棉签对着自己的脖子一遍又一遍的用酒精涂抹，要么拿过一张纸巾不停擦拭脸颊和唇角，白嫩的皮肤被磋磨成刺眼的红。
　　“够了。”许敬恺一把夺过棉签扔在茶几上，他是心疼的，她越是平静他越心疼，她越是对自己狠他越是心疼。

　　许敬恺突然的动作惊到了杨清瑶，她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紧张和忐忑。

　　吓到她了吗？许敬恺心想，这不是个适合告白的好时候。他心里后悔，没有给她一个完美的见面，如她所说，他来晚了。

　　想到这里，他一把将人拉入怀中，用最紧密最浓烈最深情的拥抱，完完全全将眼前这个早就印在她心里的女孩儿抱在怀中。

　　他说， “杨清瑶，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浑身僵硬，却没有拒绝——那是她喜欢的人，没想到就这样产生了交集。

　　月光和星星钻进了窗户，和暖黄的灯光一起浸润着这间屋子，一段心照不宣的故事在光影中悄悄流淌着。

　　起风了，吹皱了一池春水。
　　……

　　一开始，杨清瑶不自在于这个强有力的怀抱。现在，她完全沉沦在这个怀抱里不愿意离开，好像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的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她的耳朵放在他的胸膛。于是，她的大脑，她的耳朵，她的心都听到了他说：“杨清瑶，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

　　“噗通”
　　“噗通”
　　是他的心跳，也是自己的。

　　终于，她哭出了声，是劫后余生的委屈害怕，也不全是。
　　她紧紧抓着许敬恺的衣袖，掐在手心里用尽全力，像要把他的气息融进自己的骨血，来寻求慰藉和心安。
　　她一直想要的，原来是一句：“别怕，我在。”
　　那是一种保护和安慰，也是一种支持，一种陪伴，更是一种比肩携手给她无限勇气的源头。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一个用力表达自己迟到的爱意，一个用力依靠着这份可贵的安定。
　　碎金色的灯光像一层薄纱落在二人身上，包裹着两颗早已印上对方的心。

　　这样的相遇未免太过“意外”，但人这一辈子，在感情上就只有一次不管不顾的冲动，会犯傻，会出错，但终归是毕生难忘——那为什么不能是这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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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洛冉：！我本来不想这样的！
鱼缸儿：来，接着喝……
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