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哥一起长大》王亦周

2、第 2 章

　　二十一世纪刚开始的那几年和当下相比，当下十四五的孩子已经十分早熟，人手都有一部智能手机，里面吸引你眼球的数不胜数，还层出不穷，想不早熟都难。可放在十几年前，尤其在我所在的小县城，情况便是普遍情窦晚熟，按键手机还是主流，影视也没有现在这样五花八门，那时的纸质书比如小说杂志是全班同学争相传看的香饽饽。可能是因为观看成人影像，一向只知道用功学习的我，在那天第一次见过哥以后，我的情窦开始萌芽。
　　看到我外甥填表时在兴趣爱好一栏里每次都先写读书时，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这头视频迅猛发展，那头短视频异军突起，我那时视为珍宝的杂志小说也许已经被时代抛弃，如果当下有中学生一本正经得说他喜欢读课外书，会被整天玩手机打游戏刷短视频的同学们笑话死。但那几年，我可以底气十足地说我喜欢读书，当然这也源于我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初三毕业后的暑假，除见了刚来本地的哥一面以外，我最大的事儿便是每天去文化书店读书。在十几年前我所在的这个小县城，能有书店专门开设图书室免费供学生读，我当时听说有这样的一个书店以后，惊喜难以言表。当然也不完全免费，只要在该店买书金额达二十元，就能够获得在二楼图书室免费读书的图书证。图书室在书店的二楼，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间，四周都是书柜，中间设四张没有靠背的长凳，每张凳子最多坐三个人。这间书店有图书室供免费阅读的消息是我一小学同学告诉我的，刚开始去的几天都是我和他一起去的。刚开始投入到书籍的海洋里时，那么多书，让我眼花缭乱，暗自笑话同学们上学期间每天拿着几本杂志小说当做珍宝一样传来传去得看。但我那小学同学却只有三分钟热度，陪我在里面看书看了没几个下午以后，他便不再来了，理由是那图书室提供的没有靠背的凳子坐一下午腰疼，我只好自己每天去看一下午。
　　图书室里每天读书的学生最多时也就十几个，也许单凭十几这个数量，该书店以赠送进出图书室的图书证来促销的方式明显是效果微弱的，反而要浪费人力物力在这间图书室的管理上，得不偿失，应该取消这一方式？当然不，真相在于，虽然图书室共能容纳读书的学生不超过二十个，而且大多数都是走马观花，来个一次半次的，就再也不来了。那时孩子的主要娱乐方式是看书，但我的意思并不是那时的每个孩子都爱看书，更因为那时的娱乐少，才使得来书店转悠的学生在犹豫要不要买之际，该店长趁机上去以图书证进行促销，本来犹豫不决的学生便动了心，拿到书店赠送的图书证，便总要去瞧上一瞧，于是累计来过图书室的学生人次便不在少数。
　　因为我和我那小学同学都是下午去书店看书的，加上假期期间早上起床困难，便接连着几天我都是下午去的，一直看到傍晚六点该书店关闭图书室。大概一周后，有一天早上我起床早，无事可干，就去了书店。当我一只脚踏进图书室的一瞬，我看到了一张侧脸，圆圆的，映在早晨投过小小的窗户照进来的金灿灿的阳光下，坐在旧旧的小板凳上，低着头，一动不动，我第一次理解到入迷这个词最好的解释。我楞在门口几秒，除了站在后面靠着书柜应该还没对所看书籍入迷的两个男生望向我几秒钟之外，包括她在内坐在凳子上的几个女生都没有回头。
　　她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叫宋雪洁，是我的邻桌，毕竟是邻桌的缘故，我们每天都会就班里的各种事儿聊上几句，但每次聊的都不算太多，我忘了是从初中哪学期开始，不管我跟他聊什么说什么她都会笑，我当时情窦不熟，没有理会她的笑容有什么含义，后来我的哥们跟我说：全班都看出来宋雪洁喜欢你，你还装傻？我那哥们比我大将近两岁，情感上算是有些经历和心得，但我当时把他的话当做平常的玩笑一样仍然没放在心上。
　　初三快要毕业那会，刚好是班里组织填志愿的当天，我因为家里有事跟我爸回了老家，第二天才回来。返校后的早自习时间，宋雪洁问我：填志愿的表拿到了吗？我：拿到了，我打算……宋雪洁□□话：你打算填报哪儿？我：固原一中。我所在的县城叫西吉，固原是刚好管西吉县的地级市，固原一中是固原地区最好的高中。宋雪洁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只是这次明显喜形于色：好巧啊，我也报固原一中。说完宋雪洁从文件夹里抽出了志愿表，表上其他的内容都已填好，就剩报考学校没填，然后她拿起笔郑重得写下了固原一中，写完转过头对我说：你也赶快填吧，填完我去老师办公室交表。我：你去给老师交表？不应该交给学习委员吗？宋雪洁：班里其他同学的已经昨天都交了，你没来学校，就剩咱两了。我：你昨天也请假了？宋雪洁：我没啊。我：那你怎么昨天没一起交表呢？宋雪洁：我……我昨天还没想好填哪个学校……别问了，你赶紧填，填完我去交。我：好。
　　正好是初中毕业后的暑假，在这样的早晨，在这样的地方再见到宋雪洁，好像本身就让人十分欣喜。我和那两男生一样，站在后面靠门一端，靠着书柜，读起书来。比起刚来这间图书室读书，那天早上的我，突然发现了世界上有比书里更让人入迷的景色，而她真的可以一动不动，我尝试学着像她一样着迷于书里的景色，但我也只能做到形似而神不似，只能身体不动，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得喵向她的侧脸。我暗自苦笑，初中和宋雪洁邻桌三年，竟然未曾发现她的侧脸如此耐看，如此令我挪不开眼睛。
　　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到了中午，她准备回家，起身到书架前放好书，转身抬头，看到了我，她又是一如既往的笑容，但明显得透露出惊喜：你也在这？我：我暑假一直在这儿读书啊。她：我每天早上都来读一早上，没见过你啊。我：哈哈，我每天下午来，早上睡懒觉。她：我说呢。我：对啊，咱们顺路，一起走吧。她：嗯，你家不是在东花苑吗，我五分钟就到家。我们便走出了书店，她问：有个特别重要的事儿我短信问过你，你没回我。我疑惑：我那个手机号没再用，啥事儿？她：就是我在固原一中的录取名单里怎么没看到你啊，你那天不是填的固原一中嘛。我：固原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我收到了，但是我爸还有我奶奶怕我过去以后住宿啥的不习惯，还是让我在本县接着读高中，反正西吉一中比固原一中也差不了太多。听完宋雪洁的笑容渐渐消失，看似愁上心头：这样啊，其实我也觉得咱们西吉一中就挺好的。我无心得问：那你决定好还是去固原一中吗？我爸已经问过招生办的同学了，只要在西吉一中开学时直接去办理转校手续就行，反正我的分不低，那你全县前几名的成绩，西吉一中就更想要你。她：我知道，但我爸态度挺坚决的，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意，应该不可能同意的，他决定了的事，不可能……我到了。我：嗯，那，不管你去哪，我都……反正……都挺好的，那，拜拜。她挥了挥手，脸上没有了曾经不变的笑容：可能只能去固原一中了，拜拜。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得起床，比我爸妈起的还早，我听见爸妈卧室里我妈对我爸说：这孩子怎么不睡懒觉了，这不是毕业了嘛，早上就睡睡懒觉，下午去看书就好，这怎么早上还起这么早……我是六点起的床，不到六点半到的书店，结果我推门进去，失望大写在我的脸上，内心像从很高的地方瞬间掉落，宋雪洁不在。但我仍然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我跟自己说肯定是因为我来的太早了，她还没有来，但她过会一定回来，我仍然找读书室后面的柜子靠上，脑袋里浮现着她认真读书时一动不动的侧脸，我更加觉得她肯定会来的，时间一点点得过去，从刚升起来的太阳从读书室前方的小窗户里投进第一缕温热的光，到慢慢移动到消失，她没有来。我失落得匆匆回家吃了午饭，又匆匆得赶忙回到书店，我想象着也许会发生的场景：她突然进来，说她是因为有事或者什么刚性的原因才早上没来，然而，我内心在期待和焦急中又等了一下午，她依旧没来。之后的每一天早上，我都早早地去书店等她，书里的文字成了我等她时无奈的消遣，像我们在等人时来回踱步一样，那刚开始那么令我欣喜的书籍海洋，变得没有任何吸引力。我还是不停地幻想着那个场景：她会突然出现，对我说她前两天有事所以才没来。早上又白白过去，我又匆匆回家吃午饭，又匆匆赶回书店：下午她回来。她依旧没来。就这样，一个暑假在我的等待中匆匆得过去，她终究没有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