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你来了》北地寒霜

1、第 1 章

　　何烛笙在等一场爆炸。
　　重生的何烛笙在等一场爆炸。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一位风烛残年的银发老人，躺在ICU的病床上，周围都是仪器嘀嘀嘀~的声音，床边趴着一个男人，白发从天蓝色的隔离帽里露出些许踪影。何烛笙想抬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可手上冰冷的指夹在此刻却以微弱的力量限制了他的行动。无声的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清醒，这个人的名字他喊了一辈子，秋池，可在氧气罩阻隔下的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意识回到了初识的那一天，那是一场震惊全国的特大爆炸案，匪徒引爆了银行内的炸弹，而他扑倒了那个正呆呆地站在玻璃窗下的普通人，爆炸带来的热浪震碎了橱窗的玻璃，他们摔在地上。何烛笙就在此时透过血污看到了怀中这个年轻人异常明亮的眼睛，像冬日的繁星，璀璨的好看，他想。
　　嘀~~
　　路秋池从床边抬起头来，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已盈满泪水。
　　只要照着过去的故事再进行一遍，再过几个小时，何烛笙就可以和路秋池“再次”相遇。可时间从来没有像这样慢过，过马路的行人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上，踩出一阵焦急的音调。突然身后的银行中传出尖叫和枪响，他想，就是现在了，抑制着激动，迅速转身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拉开保险，周围的人群都露着惊恐的表情，三个男人挟持着人质慢慢从门前走出。何烛笙举着枪注视着他们的方向，右边就是那扇格外明亮的橱窗，窗子上贴着圣诞的雪花和各式各样的装饰品，何烛笙看到自己在映在窗子上的影子，在寒冷的冬日里呼着暖人的白气，那气就像是轻纱一般迷了他的眼睛，却又让他看的异常清晰，倒映在橱窗上的并没有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挺拔身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可以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就像几个小时前那样，将氧气罩打上薄雾。突然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那个苍老的灵魂仿佛附在了自己身上，夺走了现在这具身体所有的生命与活力。枪声将意识拉回现实，周围已经围上了警察，一个女人睁着眼睛倒在地上，眼睛中倒映出暴徒的影子，在悄悄准备按动炸弹按钮的影子。只是这一次爆炸声没有如期响起，何烛笙的枪口冒着青烟，玻璃碎片没有插入背脊，同样的怀里也没有了那双璀璨的眼睛。
　　何烛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警局的，所有的热血与激情都随着枪声消失殆尽，他有些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这个过分真实的“梦”让他不自觉的泪流满面。这明明就是重生，他预见了爆炸案的发生，这里出现的每个人发生的每件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唯独没有了他。周围的同事关切声音都被自动隔绝在外，爆炸没有发生，剩下来现场的事情就留给拆弹组解决了，在他们离开后没有人注意到街角那个一直注视着他们的挺拔身影。路秋池看着何烛笙冷静的开枪，离开。眼中胸中尽是无法抑制的波涛汹涌，回环往复的结局在这一刻就应该改写了，对吧？“何烛笙，这辈子你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膝下儿女环绕，尽享天伦，对吗？”
　　人类总是会在夜晚感到加倍的孤独，更遑论这具年轻的身体附着着的却是苍老的灵魂以及快要凝固了的冰冷的血液。躺在家里周围已经没有了仪器运作的声音但脑子却像走马灯似的不停闪过回忆。“清晨，路秋池数年如一日的下楼晨练，他们在被窝中轻轻吻别，凉气从掀起的被角里涌进来，又立马被路秋池的动作压散在空气中。在他出去后不久何烛笙便从床上起来了，准备去做早饭，今天晨起头有些晕，他觉得没什么，自己的身体一向不错，可能是昨天窗户没关紧着了凉，过一阵自然就好了。洗漱过后他来到厨房，准备熬个清粥炒个小菜再煎两个蛋，他们俩现在逐渐开始控制油脂的摄入。洗菜的水流到了地上，浸湿了他的棉拖鞋。何烛笙准备去拿拖把擦擦，刚一转身眩晕却在此刻袭来，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摔到了地上，身体碰掉了案板上的菜刀，刀背在脚上砸出一条血印。他想爬起来处理一下伤口，胳膊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整个人像被空气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路秋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何烛笙艰难的想靠着橱柜站起来却无法成功，脚背上的血和地上的水汇在了一起，一丝一丝的刺着他的眼睛。路秋池抱着他跑下楼，健步如飞仿佛回到了青年。冬天的雪飘在他们的脸上，融化。何烛笙注视着路秋池的下巴，那里的皮肤布着几条浅浅的纹路，他终于注意到了这些皱纹，这些年一直刻意回避的时间像在此刻都找补回来了。他突然抑制不住的流下泪来，哭的像个孩子，在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们，都不再年轻。从那天以后自己好像一夜间迈入了老年，腿脚越来越不灵便，每天都早早的醒来，看电视的声音放的越来越大，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就睡着了…… ”就像现在昏昏沉沉的睡了。
　　清晨醒来的时候何烛笙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除非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路秋池这个人，不然翻天覆地他也要将他找出来，何烛笙不信这是一个平行世界，若是如此，为何独独没有了路秋池。打电话向局里请了假，他昨天那个样子大家也都看到了，都以为他是第一次击毙匪徒心理不适应。队长给批了一天假期让他休息好了尽快回来做一个心理疏导。洗了把脸，将眼睛的红肿敷下去之后何烛笙出了门。他准备去上辈子路秋池工作的地方去看看，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安心留在这个世界的最重要理由。
　　走在这条熟悉的大街上两旁的梧桐树勾起无限的回忆，在自己离开上个世界的时候这条路已经没有这么窄了，那些小铺面早已被精致的商场所取代，行走在那条大街上的的人大都是光鲜亮丽，没有了这些嗓门大的大妈和树下下棋的老大爷，自然也是没有了现在这里充斥着的浓郁烟火气。避开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何烛笙在一家公司前停下，“云州文化有限公司”的牌子挂在大门的左边，透明的玻璃门被擦的干干净净，光可鉴人倒映出自己立在门口局促不安的影子，紧张的情绪使手心都浸出汗来，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领抬脚踏上了台阶，在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压力都随着呼吸释放了出来。前台坐着一位穿着青绿色长裙的女子，她看见来人优雅的抬起头来，露出一抹微笑，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要办什么业务吗？”
　　“啊不，我、我找人“
　　“找人？不知道您要找谁？”青衣姑娘有些疑问。
　　“你们这儿有一个叫路秋池的人吗？”何烛笙攥紧了双手。
　　“您找路部长？”青衣姑娘眼中的疑惑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对，麻烦你告诉他有一个姓何的先生找他”。
　　“好的，您稍等”说着拨动了电话，青衣姑娘心想“这都几百年了，见过不少来找路部长的人，不过都是凶神恶煞的妖兽亦或者是可怜兮兮的小精怪，人类上门来还是头一次，难道这位是什么低调的世外高人？妈呀，刚才自己的态度有够端正吧”
　　正坐在沙发上踌躇不安的何烛笙突然感觉有一道格外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回头一看除了前台那个格外优雅的小姑娘什么也没看到，而她正在认真的讲着电话。
　　“路部长，楼下有一位何先生在等您。”说完之后她感觉电话那头传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知道了，我马上下来，把他带到会客室。”
　　一道黑色的影子映在会客室的磨砂玻璃上，挺拔欣长可以看出来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那道影子忽坐忽立露出浓浓的不安气息。路秋池在门口站立了许久，看着玻璃上的影子心中充满了苦涩和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见他，刚刚下定决心和这个人划清界限，他又这样莽撞的闯进自己的生活打乱自己所有的计划，将一切都搅得混乱不堪，这是这一次路秋池却没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会客室的门被一阵大力忽地推开，何烛笙看着门口这个高大的身影控制不住的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受到撞击翻倒在地，发出“咚”的声音，却没有震动这里的任何人。他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在冬日里穿着百年不变的黑色高领衫，留着寸头，眉目中带着浅浅的戾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却从未有人透过那双黑色的眼睛看清他心里的世界。如今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你找我？”路秋池问。
　　看着这眼中露出的浓浓疑惑和几丝不耐，何烛笙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今见到了自己日思夜念的人脑子却像当机了一般，过往的回忆潮水般涌入，这一次又该如何展开我们的故事？
　　“何先生？”
　　“啊，路先生不知道昨日你有没有去过长安大街的广兴银行？”这句话不受控制的被说了出来，何烛笙心里苦笑了一下，匆匆赶来这里求证如今得到了答案却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告诉路秋池我就是你上辈子爱得死去活来的爱人，如今来找你就是为了再续前缘的，如果真是这样估计会被当成神经病打出去的吧。
　　“没有”
　　“是这样的昨天广兴银行发生了一起恶性袭击事件想必您也听说了，为了缩小这件事在群众之中的恶劣影响市局要走访当时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当事者，希望大家不要私下传播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据说您昨日出现过现场所以特此来拜访，现在看来是我们收集的信息有误，对您的工作造成了打扰，十分抱歉。”幸好自己今日带了警官证来，不然还真是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至于为什么路秋池为什么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和自己相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能让他爱上自己第一次，就有把握再让他爱上第二次，在路秋池面前，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在何烛笙离开之后路秋池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尽管刚才何烛笙在尽力遮掩眼里那已经满到溢出来的情意又怎么能瞒过已经爱过他几辈子的路秋池。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一把将何烛笙拥入怀中，明明他已经死了，路秋池曾无数次见证了他的死亡并亲手将他埋葬。如今却看到一个携带着他们之间过往记忆的何烛笙站在面前他又如何能不激动，自己尝试了无数次的让人类死而复生的秘法都没有成功，这又是怎么回事？断情绝爱断情绝爱，何烛笙赋予了他爱人的能力，又亲手用自己的死亡将这个能力从他身上拔除。可是现在他心里那颗已经枯萎的树又在偷偷复苏了。不过在此之前是要弄清楚何烛笙为什么会重生，否则若是历史再一次重演路秋池真的无法断定自己是否还有反复承受的能力。
　　当时在何烛笙第一次因为身体问题住进医院的时候路秋池就已经开始遍寻古籍，问遍身边好友寻找能够让人类延长寿命抑或是死而复生的秘法，然而他找了好些年都没有太多进展。这也是为什么不同种族间极少相恋的原因，人类的话本里总是在强调三界之间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这是原因之一不错，可是如今大道陨落天、地、人三界早已没有了明确的界限，这种超脱种族相恋的例子还是少之又少。其中最难跨越的便是生命，人类的强大在于他们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与创造力，然而天地对于每一个物种都是公平的，它赋予了人类在这世上最复杂最优秀的情感与能力，却又限制了他们长久的留存在这个世上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世间万物都想化形成人有时却又瞧不起人类的原因。尽管他们千百年来都在做出努力延长生命，最终所得到的也不过是那几十年的时光而已，而这对于神魔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然而还是让路秋池找到了方法，不过这法子确是针对有仙骨的躯体而言，对于何烛笙这等凡人之躯却是第一次用，是否能够奏效也未可知。在烛笙死后路秋池给他喂下了自己苦苦炼制的丹药并与朋友布下四方回魂阵整整四十九日，然而丹药已成道法亦施却无法将他复活，一介凡人即便用尽了方法又如何能违背天道获得重生呢。烛笙下葬那日天空中飘着浠沥沥的小雨，来送葬的人只有他和烛笙的弟弟，而他也已经到了残灯之时。他们没有进行火化，而是循着古法将人放在了棺材里下葬，因为路秋池心里总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封棺之前路秋池将何烛笙的身体仔仔细细的擦洗了一遍，将那满头的银发梳成了他最爱的三七分大背头还细心地打上了发胶，生前的他最喜欢这个发型，每次收拾完都觉得自己是整个小区最帅的老头，如今即使是到了冥府怕也是要臭美的。想到这儿路秋池便无声的笑起来，笑过之后便是席卷全身的苦涩与疲倦。最暗的夜才有最美的光，如今连这束光也熄灭了，他以后的生命又将回到无穷无尽的黑夜。
　　何烛笙从路秋池那里回来以后整个人都是一种起飞的状态，尽管现在还无法相认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欣喜若狂，从这一刻开始他才是真真正正的获得了重生。回来的路上扶老奶奶过马路三次，追捕小偷一名……这种欣喜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了搬家，身为路秋池上辈子的爱人再加上重生这个金手指何烛笙势必是要将路秋池追回来，第一步就是要打入敌人根据地，何烛笙在路秋池家附近转了好些天终于找到了一间出租的公寓，虽然这里的房价有些高的吓人，但是此时的一切都是美好爱情的前期投入，这样一想也就不觉得肉疼了。第二步假装偶遇，搬家后的第二天早晨何烛笙就换了一身运动装来到附近的街心公园蹲在大松树后面等待有着多年晨跑习惯的路秋池。当拐角那抹穿着黑色背心的高大身影出现的时候何烛笙立马装作不经意朝着他跑了过去。
　　“呀，这么巧，路先生你也在这儿晨练啊？”
　　路秋池摘了耳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到：“真巧，何先生。”说罢不再看他，天知道路秋池现在心里的笑容绽放到了多大，在自己面前他还是一样的傻，额头上一点汗都没有这哪里像晨练已久的样子，从树后面窜出来的时候都被看到了还假装偶遇。
　　“哎呀这个公园环境是真的好啊，我在这边住了这么久每天出来晨练的时候都感觉浑身舒畅啊。哈哈哈哈哈哈”
　　“嗯，环境是很好”骗鬼去吧还住了很久，自己在这里住了有将近十年都没见过他，这理由未免太烂了，估计是搬过来了吧，也不知道是哪一户，还是回去查一查也好照应着点。
　　“在这边晨练了这么久咱们刚认识今天就碰见了还真是巧，这都是缘分啊，哈哈哈哈哈。我知道附近有家油茶麻花味道不错，一起去吃个早饭如何？”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路秋池就加快速度向前跑去，只留下何烛笙一脸懵逼的留在原地，这算是偶遇失败？？？
　　天知道作为一个开了荤的老男人大清早的听见久别重逢的爱人在身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这谁能受的住，夭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