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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祠堂灯火昏暗,我却很少打瞌睡,一合眼就怕做梦,倒不如睁着眼睛,想想事情。
      有一点,我知道的太晚了——当今太后是莫氏,莫家,是她的娘家。
      晚芍敢登门入室,假传圣旨,借太后的名义来害景晏宠爱的女人...她必是信心百倍,底气十足。
      莫侯领兵数次,捷报频传,如今,正是朝堂之上风头无两的人物。
      他是将门世家,手握兵权,又娶了长公主,唯一美中不足,却只生下晚芍一个女儿,更何况侯位不可世袭,等莫侯百年之后,不肖多久,莫家就会失势。
      景晏还年轻,为了韬光养晦,这几年对外也过得很是闲散,手中虽有实权,但因着他按兵不动,在旁人看来,他这个王爷只是皇室的伥鬼,形同虚设。
      这样的景晏,无疑是莫侯最好的选择。这么多年来,景晏忍辱负重,应该也在等这个时机。
      可皇帝就能这么看着莫侯将势力壮大吗?
      他为何宁可重用一个外戚,也要防备与他同宗同姓的兄弟呢?
      再说回莫晚芍吧,谁都知道她心狠意毒,我与织欢,她一个都不想留。可她这次如此猖狂,全然不计后果,皇帝和太后竟还是明里暗里默许了她...
      这是敲山震虎,借女人,来敲打景晏——这王府里的女人该死,该给晚芍让位置。
      按我的估计,皇帝不出多时便会下旨赐婚,莫晚芍是由众人护着,一步一步送进王府。
      她是不肯恨景晏的,她只会恨我。
      这三天我的精神头不怎么好,也没怎么吃喝,膝盖疼得厉害,因着谨慎,也不敢歇。
      第四天一早,来开门的是严锋,我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回头看着他立于门口。
      他瘦了许多,眼眶发青,胡子拉碴,头发如一捧杂草,显得十分狼狈。
      “严大人,我没脸见您。”我面向他,慢慢地低下身体,“您受我一拜吧。”
      “我答应您保住那孩子,却食言而肥。我答应您对王爷绝无异心,却险些杀了他...严大人,我没有颜面与您相对。”
      严锋垂着手,没有任何表情:“是我不该擅自离开,姑娘,与您无关。”
      “严大人...”我出了声,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您别恨他,他是为了我...那孩子是替我挡了一刀,您恨我吧。”
      他看着我,半晌,才哑着嗓子对我说:“姑娘,我跟在王爷身边的时候只有十四岁,无父无母,靠着给人家搬尸体为生...这孩子珠胎暗结,本就是错了,是我昏了头,奢望太多。”
      我无言,鼓足了勇气,才问:“织欢她...她还...”
      “人是保住了...”他停了停,声音压得更低了,“只是精神有些不好了。”
      痛失所爱,难免如此——不久前她还牵了我的手去摸,说女儿好呀,女儿不争不抢...不掺合。
      这世上不由人的事情,怎么这么多?
      “王爷呢?”我问。
      严锋却不说话。
      “严大人,王爷呢?”我声音有些发抖,强强压下哽咽,又问。
      “王爷这几日天天入宫,回来后身上有些不好了。”严锋咬着牙,狠狠地说。
      “我过去,我这就过去。”我想站起来,膝盖狠狠一疼,又跌坐在地上,只觉得两眼发黑。
      严锋搀住我,低头对我说:“姑娘,王爷说要你在此等候,他亲自来接你。”
      这是我与他的约定,是我拽着他的袖子,反复求他的一件事。
      这样细想,我求他的事情,他似乎都做到了。除了三日前的那个晚上,我求他杀我,他做不到。
      景晏来时还算是体面的,他也瘦了一些,一双眼睛似乎藏得很深了,他的脸孔那样苍白,带着一点笑意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他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手却有些发抖。他看着我笑说:“元元,王府的伙食亏待了你,你怎么轻得像张纸?”
      我不想说话,阳光刺眼,雪也刺眼,我只能看着景晏的脸,沉默地看着。
      他将我抱进轿子里,坐在我身边,等停下来,又将我抱进房里。
      自始至终,我们之间只有他那一句“你怎么轻得像张纸”。
      是我轻得像张纸吗?所以他才要抱我抱得那样紧,他怕山雨欲来,风起,他会抓不住我。
      我膝盖上都是淤青,此时还走动不得,只能躺着热敷,景晏有时出去一会儿,回来,就躺在我的身边。
      我伸出手去解他的衣带,他就按住我,笑眯眯,挤眉弄眼地:“哎呀,元元,你怎么这样心急?”
      “他们为难你,是不是?”我不理他,轻声问,“王爷,他们说你办砸了寿宴,他们说你冒犯皇上,他们对你用刑,是不是?”
      “元元,先皇共有十七个儿女,其中十个是皇子。”他握了握我的手,像讲故事一般缓缓地说,“大皇子亲征,战死沙场,生母跟着去了,追封了夫人。二皇子三岁时发了天花,没挺过去,生母一生再无所出,老死深宫。三皇子与四皇子是双胞胎,十岁时骑马摔死了四皇子,十三岁时三皇子失足坠崖,也没了,这贵妃是个狠角色,硬是没有疯,咬着牙又有了孕,这回是个公主,生产时出了事,没来得及抱就撒手人寰了。五皇子立了太子,生母立为后,踩着血路,攀着白骨,现在才做了皇帝。六皇子夭折时还是个小婴儿,说是奶娘忽然疯了,给闷死了,他母亲只是个美人,不多时便疯了,被打入了冷宫。七皇子十五岁时举兵要反,被太子一刀斩于殿前,血溅满了皇座上雕着的盘龙。皇上即位后,八皇子封了王,去了封地,那里苦寒,他身体多病,第四年就病死了。十皇子...他最小,与本王年纪最近,最喜欢跟着本王,可本王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元元,你相信吗?本王拨开那片草丛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至此,十个皇子只剩下两个,元元...本王的出身不好,本王的母妃,她是个宫女。本王小的时候,她总是翻来覆去的讲,皇上有多喜欢她,不计她的出身,还封了妃...”景晏平铺直叙地对我诉说,语气没有一丝波动,“有一天,她还在说着,忽然就来了个阉人,对着她念了一份口谕,母妃跪在地上求他,可是不管用...本王再没见过她了,本王被抱走的时候只有四岁,那时候太小了,太小了...”
      “元元,你总说你骗不过本王...”他轻轻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我,淡淡地说,“这里生是谎言,死是谎言,宠是谎言,杀是谎言,元元,我在这谎言里,靠着谎言活了二十三年,你又怎么骗得过我?”
      我该心疼他吗?他绝不是要人心疼的人,他对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我,此刻,他信任我。
      “他们都叫本王九王爷,元元,好不好笑?只听过辅国王,定国王,固国王,你可曾听过有哪位亲王,封号是九?”
      他看着我浅浅地笑,这笑一点都不勉强,只是有些肃杀。
      这是那些人在折辱他,时时刻刻地提醒他,将他低微的出身牢牢地烙印在身上。景晏这些年,恐怕不可谓不是忍辱负重,与虎谋皮。
      “可本王并不是什么善类,元元。”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脸,“本王做过许多坏事,也杀过许多好人。本王选你的时候,都不曾好好看过你的样子,因为本王从未想过你能活过三天。你能活下来,元元,这都靠你自己。”
      “元元,本王是后悔过的,越是与你相处,越是知道不能留你久活...有许多次你睡着,我都摸着刀想要不要杀了你,许多次我睡着,也都摸着刀怕你要杀了我。”他拍了拍我的头顶,轻轻说,“元元,你聪明过人,你嫉恶如仇,你不愿让织欢和她的孩子代你送命,你是个心肠很好的小姑娘,是本王将你变成这个样子。”
      他这一席话,称得上是情深意重,虽然我知道,其中也有几分苦情戏的成份——他先动手杀我,如今,他剖开软肉来给我看,颇有几分以退为进的意思,他是想消除我心中的隔阂。
      换句话说,他的计划从未改变,只是我在他心中的份量,不再像从前一般无足轻重。
      “王爷。”我悄悄地将手递到他手中,“王爷,您的刀从不在枕下,您的刀在这里,在您手中。”
      我与他才是这凶险海上同舟共济的两个人孤客,而敌人如洪水猛兽。他站在船头,说要杀,我则必须守住船尾,拉紧帆,掌好舵。
      他看了我许久,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元元,本王是将后背露给了你,你当知道,这不容易。”
      他露出了后背,那我呢?他曾说我是齿尖爪利的狼崽儿,可在他面前,我没得选,只能露出柔软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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