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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迷雾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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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上,顺着伞脊落下,再溅到林沫的脚背上。那边夏狸没有等她,迈着大步离开了。
林沫瘸着个脚,三步并两步追上去,“夏狸,打伞!”
夏狸没有理会她,脚下速度越来越快。
林沫脚腕处的伤还没好透,吃力地跟着小跑了一截,追不上,只好看着夏狸的身影慢慢融入到雨夜之中。
到他们住的那栋楼还有好远。林沫握住金属伞柄,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冰冷,垂下眼眸。
夏狸背靠门,听着楼道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脚步声消失了,他能感觉到林沫停在门口。她的呼吸似乎从门缝中飘进来,软软的拂在耳侧。
林沫抬了抬手,最后又放下,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掏出自己家的钥匙开门——金属钥匙与门摩擦,发出并不算悦耳的声音。
门合上的一瞬间,夏狸闭了闭眼。
雨一夜未停。夏狸双手枕着头,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莫名烦躁。
天光微亮的时候,夏狸起了床,将冰箱里的冻鸡肉拿出来解冻,又烧了开水,这才去洗漱。
两个小时之后,夏狸端着热气腾腾的鸡丝粥站到了林沫家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门。
无人回应。
夏狸皱了皱眉,恐怕她还在睡,只好折返身先回家。
又隔了半小时,夏狸把锅里热着的鸡丝粥再次盛出来,敲响了林沫家的门。
依然无人回应。
夏狸脸色唰的变了,他朝着门撞了两下,才想起来自己是有钥匙的。他伸出手去掏钥匙,怀里的粥洒了一地。
她在卧室。夏狸稍做反应就冲了过去。
林沫的被子又大又软,将她整个人裹做一团。林沫小小的一只蜷成茧状,只露出半张脸。
头发被汗水湿透了,凌乱的粘在她的额头,两颊上是病态的嫣红,唇瓣干裂,正微微张着,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夏狸往她额头上一碰,滚烫灼人,“林沫,林沫?”他试探着喊了两声。
裹在被子里的人蹙着眉头哼唧了一声,眼皮半掀,“怎么了?”俨然一副迷迷糊糊不清醒的样子。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转身离开去拿药。
夏狸端着温开水回到卧室的时候,林沫翻了个身,整个人面朝墙壁,蜷缩得更紧。
“来吃药。”他坐到床边,伸手去掰她的肩膀,林沫不情愿地使了点力气,挣开他的手。
“你发烧了,得吃药。”他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床上那人则直接理都没理他,大概是鼻子堵的不通气,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夏狸有些无奈,只好收回手,皱着眉头看她。
他一遍遍描摹着她的眉眼,最后停留在她鼻尖小小的痣上。什么时候长了一颗小小的痣在这里呢?还是当初他根本没看清楚……
他移开视线,林沫的皮肤很好,白皙娇软,只是眼下总是有一团乌青,明显是长期睡眠不足的模样。
他的视线逐渐移到屋子的其他位置——他一个人在的时候,从来不会进她的房间,这是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
书桌上凌乱的摆放着杂物,仿佛下一秒一个水杯就要从桌沿掉下去,夏狸起身帮她把东西往里面挪了挪。
桌子的左上角放着一张合照。夏狸的目光在触到合照的一瞬间轻微颤了颤。
那是林沫十一二岁的样子,调皮地趴在另一个大一点的女孩肩头,后面她们的父母笑的平静温和。
夏狸垂下睫毛,眸中晦暗不明。
书桌紧挨着一个小书柜,透过玻璃看得到里面,书不多,各式各样的杂物倒是不少。
书柜最高层放着很多相框,第一幅是一个小小的软糯婴儿被五六岁扎着小辫的女孩抱在怀里,女孩门牙掉了一颗,笑得傻里傻气。
右边是被装裱起来的,笔迹稚嫩的彩笔画,画的是草地上手牵手的两个小女孩,下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林沫、林洋大作”。
彩笔画旁边是一张合照,穿着芭蕾舞裙的林沫被林洋揽住肩膀,脸上是浓妆也掩盖不住的开心……
最后一副照片,是穿着校服,梳着马尾,又黑又瘦的林沫站在身着学士服的林洋旁边。
她们一点点长大,可惜的是,林洋的生命被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纪。
他久久注视着最后一张照片,手指轻颤。
床上的林沫突然发出一声嘤咛,夏狸这才想起来还没喂她药,连忙端着水坐到她旁边。
“不要……可以……”她哼哼唧唧说着梦话,额头细细密密一层汗。
夏狸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起来吃药。”
林沫还在断断续续说,“……夏狸……好……做饭……”夏狸听到她提自己名字,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她突然笑了,随即又皱着眉头嘟囔着,眼泪濡湿了睫毛,慢慢流下来,挂在腮帮上。
夏狸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温柔的抚上去,帮她轻轻揩掉眼泪,却听她突然说了一句,“……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不怕的,不管你是什么……”
夏狸的手一僵,手指像是被烫伤一样往后一缩。
被擦了一半的眼泪慢慢渗进枕头里,林沫脸上却依然残留着泪痕,腮帮子花了。
夏狸凝神盯着她。
他沉吟片刻,掀开被子,把她的手拉出来,汗水粘腻,手背却是冰凉冰凉的。夏狸轻柔地展开她蜷缩的手指,一点点将上面的汗水擦干净,最后覆上她的狐狸手镯。
上面的花纹突然起了变化,凹凸不平的纹路慢慢流动起来,时明时暗的白光流转于其上,还有丝丝缕缕的烟雾朦朦胧胧,像是起了雾的时候,天上银河坠落,附在她手腕上。
缭绕的烟雾慢慢变成一只小狐狸,在半空中悬浮了三四秒,慢慢变淡,散去。
夏狸像尊雕塑一样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心脏处莫名传来拉扯的疼痛感。他茫然看向窗外,没有太阳,天空低垂,乌云密布,是个阴天。
林沫不舒服地嘤咛着翻了个身,半个身子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夏狸想要伸手替她盖上,却突然看见她的裤子上有血。
他眼神一凝,再看看林沫惨无人色的脸,噌一下站了起来,一把将她从被子里抱出来就往外冲。
开门时冷风从楼道中贯进来,夏狸这才察觉到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棉质睡衣。
他焦急的折返身,从她衣柜里扯了一件羽绒服,胡乱往她身上一裹,再次抱着浑身滚烫的林沫冲出了门。
小护士正躲在柜台后偷偷摸摸玩手机,冷不防嘭的一声在她头顶炸开,把她吓了个半死。她恼怒地抬起头,却撞上一张帅气的脸。
脸的主人满眼焦急,对她吼道:“医生,医生在哪!”
她愣了几秒,才发现男生怀里抱着一个人,于是呆呆地伸手指了指急诊。男生转眼没了影,强大的压迫感也如潮水般顷刻间褪去。
她一只手撑住柜台,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做梦一般。
“医生!医生!”
坐在办公桌前的是位老医生,闻声慢悠悠抬起头来,“有什么……”
“高烧不醒,伤口流血!”夏狸已经抱着林沫冲到他面前,鼻尖尽是细密的汗珠。
医生站起身来,往他怀里看了一眼,“受过什么伤?”
夏狸面色很不好看,“昨晚淋了雨……”
医生试了试她的额头,“哪儿受伤了?”
夏狸一把掀开长羽绒服,指了指她的裤子,医生顺着看去——目光触上林沫屁股后面一大团血迹时,林沫皱着眉头哼了一声,睁开了眼。
医生:“……”
林沫吃的感冒药让人容易嗜睡,再加上高烧和生理期,才导致她迷迷糊糊意识游离。
后面医生还在笑,“现在的年轻人,一点生理常识都不懂……”
林沫把自己当个大虾往夏狸怀里埋,面色赤红。夏狸怀里抱着林沫,腾出一根指头勾着装了药的塑料袋淡定道谢,声线平稳面不改色,林沫悄悄抬眼看去,却发现他的耳尖已经红透了。
啧,真能装。
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多,偶有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不,更多的是在林沫身上打量。
林沫赤裸的脚趾头在寒风中被冻得粉红粉红的,她避开他们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
所幸很快打到了出租车。
因为出来的急,夏狸连鞋都没来得及给她套上,林沫光着两只脚丫子被夏狸抱上了车。
司机从后视镜打量了二人一眼,大概是怕从医院出来拉了一趟晦气的客,甚至还掂量着问了一句,“还行吧?”
林沫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好着呢。”
夏狸上来了,林沫往里给他挪了挪位,一双光脚搭地上也不是,搭椅子上也不是,正在纠结的时候,脚猝不及防被人捉住,林沫没忍住啊了一声就要挣脱。
夏狸却使了点劲儿,拉开外套把她的脚裹了进去,“你不能再着凉了。”
林沫的脚确实冰凉冰凉的,这会儿挨着夏狸暖暖的肚子,一股热气噌的从脚烧到头,脸一下子红了。
夏狸却面不改色直视前方,“师傅,把空调调高点。”
林沫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像是在做梦一样。她伸手掐了自己的手背一把,疼得嘶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
“哦……没。”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脚,默默背过脸去,真的不是在做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