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妖王》安南以南

28、双生28

　　夏狸本来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听到他这句话，突然又要暴起——陆江洋察觉到他的动静，忙伸手一拽。
　　夏狸止住动作，瞥陆江洋一眼，甩开手。
　　这小子力气怎那么大？陆江洋有些错愕地看他一眼，方才……他竟然差点儿没拉住。

　　“如果真的要说我害谁了。”孙泽浩突然发声，嗓音嘶哑，他对着林沫的方向看去，“对不起，林沫。”
　　“但我很遗憾没成事……唔……”孙泽浩挨了陆江洋一记拳头，整个右眼很快肿起来。

　　“他又把摄像头打开了！”关子月一声惊呼，手机里的直播画面显然就是这个房间。
　　林沫瘫软在椅子上，一眼瞥过去，心中重重一跳，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退得干干净净。
　　关子月低声说，“别担心，你没有入镜。”
　　林沫神情复杂地看向孙泽浩。

　　“把摄像头关掉！”陆江洋盯住他，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
　　“关掉摄像头。”夏狸的声音犹如寒冰，甚至往外溢出一丝丝凉气。
　　孙泽浩看着他们轻蔑一笑，“我不关，既然你们总喜欢遮遮掩掩，那就让我来公开。”

　　夏狸额头青筋毕露，伸手一抡，将孙泽浩轻而易举地摔到了落地窗前！
　　关子月没忍住发出一丝尖叫。
　　他脸埋在地上，半天没动。

　　恐惧从林沫四肢百骸流过，她死死盯住孙泽浩，手抖得厉害。
　　夏狸站在原地，身形半分未乱，只是面上露出一点嗜血的阴狠。
　　陆江洋快步走到孙泽浩面前，低声唤了两句，“孙泽浩？孙泽浩？”
　　良久，地上的人动了动，慢慢爬起来。

　　楼下传来了警笛声。
　　孙泽浩扶着栏杆喘粗气，遗憾地看着众人，“看来时间不够了。”
　　“你们！”他突然大喝一声，声音嘶哑，唇边再次溢出血迹，“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孙诗妍是怎么死的！”
　　林沫眉心一跳。

　　“是，她是被一个禽兽糟蹋了，但是你们不是喜欢她吗？”他突然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角落处的摄像头。
　　“为什么今天喜欢明天又讨厌了，为什么说最爱她却不帮她报仇，为什么只能接受她的好却不能容忍半点她的糟，为什么……不坚持下去……”他的声音带了点颤，“你们……就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突然激动起来：“你，你，你们！都只是在消费她，消费她的脸，消费她的身体，消费她的青春，消费她的生命！爱她也好，骂她也好，你们只是把她看作一个工具，一个符号，用她来满足你们的意淫，用她来实现你们的自我高潮！”
　　“你们……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她……”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体力不济，口鼻并用大口喘气，嘴里的血沫随着气息四处飞溅。
　　“谁杀了她？我现在就告诉你，就是你们这群害人的，吃人的东西！”
　　他似乎耗费了很大气力，身子慢慢佝偻下去，整个人犹如一只丧家之犬趴在栏杆上，腿勉力撑着身子，浑身都在颤抖。

　　他的表情近乎狰狞，却在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的泪水。
　　现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他们都知道，孙泽浩不是在对着他们说话，而是在对着屏幕那头千千万万的人说话。
　　他突然低下头开始笑，急促的呼吸声、喉咙处血沫上涌导致的呼噜声、嘶哑的笑声交织在一起，犹如利剑穿心。

　　“你们都会下地狱的。”笑到最后，他扬起头，轻轻说了一句，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他的背后就是落地窗，外面高楼林立，灯火辉煌。
　　落地窗……陆江洋内心升起不详的预感。

　　几位警察冲进了房间。与此同时，孙泽浩面前的落地窗突然碎成了一块块。
　　窗外夜色正浓，月亮的清辉洒在他脸上。他努力挺直了背脊，不复方才歇斯底里的模样，而是又变成了那个浩神——品学兼优，前途无量。

　　在警察逼近他之前——他微微侧过脸来，看向林沫，又仿佛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嘴唇微动。
　　眼前一切似乎都像拉了慢镜头——孙泽浩翻身而下的动作，飘扬的窗帘，夺步而上的警察——
　　最后汇成他嘴边的一句话——“我爱你，我来了。”

　　夜风呼啸而过，穿透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孙泽浩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也在半空中一点点蒸发。
　　他突然想起，那天春光明媚，她指着他的书问他，“一举上九天，相携同所适。好深奥的样子啊，是什么意思？”

　　他面不改色歪曲了原诗的涵义，“就是说两个人相携相伴，一起历经人间疾苦，如果始终不离不弃的话，他们就可以在死后去到没有任何痛苦的地方生活。”
　　孙诗妍笑得很甜：“那我们一定可以。”
　　“真的？”
　　“真的，我怎么会骗小浩呢？”

　　她抛下了他，她食言了。没关系，他不离不弃就好。
　　真的会有一个地方，没有任何痛苦吗？
　　孙泽浩来不及想了，四肢百骸感受到一瞬间巨痛之后，便是麻木。
　　他的身姿那么轻盈，像是一只要飞上天的鸟，却直直坠往地狱。

　　***
　　孙泽浩在网上开了直播，
　　除了中间暂停的几分钟，摄像头甚至捕捉了他跳下楼的瞬间。因为直播时间过短，平台没来得及进行监管，封号之后，也有录屏在全网传得沸沸扬扬。
　　直播的标题中包含一个链接，打开后，是孙诗妍生前的诊断报告以及私人日记。
　　一石惊起千层浪。

　　孙诗妍确实是自杀。
　　自杀之前的半年，孙诗妍便已经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另外，报告中还包含了极为频繁的妇科、外科就诊记录。
　　她的日记中充满了无力，挣扎，迷茫，绝望，甚至一度时期出现幻觉……

　　“我好脏。天为什么还不亮，我要怎么熬过去……”
　　“好痛，但我不能倒下……”
　　“……他好像是在用刀子在我嘴里捅，我咬了他，他很生气，扇了我好几巴掌。敷了冰，明天遮瑕打厚一点，希望不会有人看出来……”

　　“……他是个禽兽！那么小的孩子，还那么小……”
　　“……又和小浩吵架，我只是想我们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吗？早就脏了，再脏一点也没什么……”
　　“……我能救她吗？我救不了，就连我自己都救不了……”

　　“我梦见那个小女孩了，她躺在禽兽身下，突然炸开，血溅得我满身都是……”
　　“我录了视频，但是我不敢曝光出去，我不敢，我不敢……”
　　“……今天跳舞的时候下身流血了，好痛，好恶心自己。她们应该都闻到了吧……”

　　日记的后半部分，她开始对网上的负面言论产生过激反应，并经常性出现死去的父亲前来索命的幻觉。

　　“曾经那么喜欢我，现在为什么喜欢全部要变成恨？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恶毒，我想去死。”
　　“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他问我为什么要把他推到河里，为什么要杀他！我好怕，我好怕，救我，救我……”
　　“他来找我索命了……”

　　“我为什么还不去死？对啊，我为什么还不去死。”
　　“……果然，我本来就是一个肮脏的人，也不配得到你们的喜欢。”
　　“一死了之似乎也很好……这样你们就开心了吧……”
　　“我就像一个婊.子，一边忍受着你们的唾骂，一边又卑微的祈求你们的喜欢……”
　　“可不可以，再多爱我一点。”

　　“他又来了，让我下去陪他。”
　　“今天收到了恐吓信，她说她曾经有多么喜欢我，现在就有多恶心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全是假的，孙诗妍，从来没有人真正的爱过你，从来没有。”
　　“我死了会不会有人为我伤心？”

　　“熬不下去了。”
　　“……我把视频留给小浩了，希望有一天能用得上。”
　　“再见，这个世界，我曾经爱过这里。那些曾经爱过我的人们，谢谢你们的喜欢，谢谢你们，喜欢过我这样一个肮脏、无耻的人。你们会不会记得我？我想不会。小浩，对不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日记停留在孙诗妍自杀的当晚。
　　之后她服下大量安眠药，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在她的最后一条微博上，她毫无保留，将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公之于众。
　　这才引发了艳照门事件。

　　孙泽浩发现不对劲闯到她家里的时候，孙诗妍已经在铺满红玫瑰的浴缸中，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白瓷地砖上，折断了一只口红。浴室镜子上，是一个已经快要融化的“浩”字。
　　镜面上的口红字究竟是挂念多一点，还是嘱托多一点？
　　没有人知道。

　　早在第一次出现轻生念头的时候，孙诗妍就将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部转移到了孙泽浩这边。
　　孙泽浩本可以靠着这些财产衣食无忧度过下半辈子。只是她或许没想到，她永远也不能左右另一个人的选择。
　　孙泽浩是极其聪明的，借助舆论造势，一环扣一环……他利用了所有人，粉丝，他自己，甚至……她的尸体。
　　总归他背负着她扛不下去的东西，为她讨来了一个公道。

　　孙诗妍日记里提到的“视频”被孙泽浩爆了出来。
　　那是一段成年男子性侵幼女的视频。画面做了马赛克处理，隐藏了幼女的面容，不过男人的长相完完全全被暴露出来。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之下，公安再次开始介入调查。
　　男人身处高位，在群情激愤、众声讨伐之下选择了从几十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所有人都骂他死得太便宜。

　　孙泽浩出殡的那天，有孙诗妍的粉丝来相送。
　　小小的殡仪馆里挤满了人，大家都沉默不语，有人低声啜泣。
　　林沫远远站在殡仪馆外，脸上神情变化莫测，最终慢慢归于平静。

　　“如果他把这些早点爆出来，这样……他不会死吧。”关子月站在她身边，微微叹了一口气。
　　林沫眯眼。
　　儿童被性侵，女星被性虐，女星弟弟被打断腿，这些事情散落开来的话，稍稍花点心思就能被压制下去，甚至被颠倒黑白。但当它们全都被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人的时候——便如泰山压顶。
　　只是这代价，太惨痛。

　　孙诗妍家的客厅上挂着一幅《呐喊》——充满压抑、绝望的蒙克式作品，扭曲着尖叫着的人。
　　孙泽浩选择把孙诗妍的尸体以一种极度诡异的方式钉上去，占据了画中人的位置——无非是因为，他明白她就像画中人，挣扎着，痛苦着，充满绝望。
　　而他，又何尝不是。

　　今日是个晴天。
　　太阳跃在深蓝色天际，孤独，明晃晃，刺得人不敢直视。
　　两片树叶打着旋儿落下，一片擦过林沫肩膀落在泥土里，一片被她及时用手接住。
　　今年秋天……来得真早。

　　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是一封邮件，发信人不明。
　　“对不起，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一定会恨我，请你尽情恨吧。我承认我很卑鄙，也很懦弱，你会不会害怕，这样一份阴暗扭曲的感情。但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今天应该是我的头七，此后，这个世界将不再有我，所有的一切都不再与我有关，我终于解脱了。
　　林沫，我把这个留给你。”

作者有话说

　　双生部分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