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妖王》安南以南

26、双生26

　　风吹了一整晚，厚重的乌云被扯成了丝状絮状，漂浮在深蓝色的天际，月亮掩映在其中，像是一幅泼墨画。
　　林沫顾不上脚踝疼痛，下车之后匆匆忙忙进了一个小区。
　　她拿起手机再次确认地址，5单元A栋，是这栋楼无疑。她边跑边仰头看向楼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但黑色的云’就是我，他们废了我一只手。死之前，你过来看看我，好么？一个人，不要报警，否则我立马从这里跳下去。”
　　下面配着一张图，像是一个人站在二十几层楼的楼顶，俯瞰着大地，照片底部露了一点脚尖。
　　此刻林沫已经连带着这条信息把求救信息发给了陆江洋。

　　陆江洋刚刚审问完一个犯人，在接起林沫电话又被对方很快挂掉的同时，看到了她发过来的信息。
　　“陆队，小张说待会儿……诶？陆队？陆队！”
　　陆江洋脸色铁青，像一缕风冲了出去。

　　林沫一遍遍地拨打着同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却始终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按下电梯，林沫咬牙看着楼层数字一点点变化。
　　千万别出什么事。

　　“叮——”到顶楼了。
　　林沫才出电梯，再次收到一条讯息，“去2047室。”
　　耍我？林沫神情一变，简直想扭头就走。
　　对方又发了一张图过来，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放在手腕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隔开薄薄皮肤组织下的血管。
　　林沫正在快速权衡，对方再次发了一张图片——手腕上已经见血了。

　　额头覆上薄薄一层汗，林沫咬牙进了电梯，按下20层。
　　手机再次响起，她按下接听键，匆匆忙忙道：“不要出声，听着我这边的情况就是，快带人过来。”
　　林沫小跑着抵达2047室，扬起手重重拍门——没想到反而一个趔趄跌进去。
　　门压根没关。

　　林沫慌乱间扶了什么东西一把，稳住重心，慢慢抬头打量这间屋子。
　　屋内没有开灯，由于楼层极高，月色也浓了几分，透过落地窗照出房间摆设。
　　有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

　　林沫心脏狂跳，小腿发软，背上起了一层薄汗，布料贴在湿黏的皮肤上。
　　她不敢走过去，生怕看到最糟糕的场面。
　　她靠着墙闭了闭眼，最终鼓足勇气，颤抖着指尖打开手机电筒。

　　椅子上的人动了动，吃力地转过来，嗓子沙哑不堪，“怎么不开灯？”
　　听到声音那一刻，林沫放下心来，连续奔跑让她此刻有些虚脱，她用力撑住墙壁，找到开关——“啪”，灯亮了。

　　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椅子上的人半张脸笼在光里，半张脸藏在逶迤的黑暗里，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对她说，“你来了。”
　　“对不起，用这种方式让你过来。”他朝着林沫弯了弯身子。

　　林沫感觉此时口中又苦又涩，她无奈地勾起一丝笑，“浩神。”
　　他又将脸转回去了，“过来坐。”
　　林沫站在原地看他两秒，最终一瘸一拐地走向他。

　　桌上放着一杯热牛奶，正冒着热气。
　　孙泽浩仍然戴着黑框眼镜，浅咖色亚麻衬衫熨烫得服服帖帖，其中一只袖子安静的垂下。
　　他仅剩的左手端着一个马克杯，杯身上绘制的卡通图像与他形成一种怪异的和谐。

　　“喝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咖啡。”他示意桌上的热牛奶。
　　林沫端过来，灼热透过杯身，渐渐让她冰凉的手指温暖起来——明明是夏天。
　　她喝了一口，嗓子终于不那么干涩，她张了张口，“你……你为什么要从医院跑出来。”

　　孙泽浩笑着摇摇头，“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他十分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月光温柔，洒在他神色平和的脸上。
　　他曾前途无量，如同天上星辰闪闪发光，起风了，乌云遮住了星辰光辉，不知何时能再散去。
　　林沫的视线落在他被截肢的右手，心底一抽，不忍再看。

　　屋内只有孙泽浩静静喝咖啡的声音。
　　“浩神，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你的专业……大有用处。”她声音很轻。
　　孙泽浩突然笑出声来，“是啊，我记得我选专业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林沫认真地看向他，“浩神，你很优秀，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孙泽浩在座位上停顿了几秒，才慢悠悠转过头来，“是啊，还有无限可能，他们不过是要了我一只手而已。”
　　林沫似乎看到他眼底迅速划过的一丝暴戾。就在她想仔细确认的时候，孙泽浩突然笑了，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稳重踏实的浩神。

　　“谢谢你没有报警，谢谢你还愿意来陪我聊一聊，在我人生的最后时刻。”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沫心底一紧，“浩神，现在医学那么发达……”
　　他笑了笑，打断她，“谢谢，我想请你看个东西。”
　　林沫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左侧的墙面突然亮起，林沫才发现，客厅被布置成了一个观影房。
　　看什么东西？林沫有几分奇怪，但还是看向屏幕。
　　“对了，这个东西要认真看，你把手机静音吧，以防中途有人打扰。”

　　林沫心中隐隐不安，她掏出手机假装在调静音，确认通话界面数字仍在不断变化之后，问道：“浩神，你说你知道我家的案子？”
　　孙泽浩调试好设备，笑着点点头，“不光是你家，还有你姐，我想我查到了一些线索。”
　　林沫有些按捺不住，正欲开口，孙泽浩突然打断她，“我们先把这个看完吧，只要五分钟，看完我就告诉你。”

　　可能是见林沫一脸怀疑，他又笑了笑，“这一次我绝对不骗你。”
　　林沫只好暂时相信他。
　　耳边响起轻柔的钢琴曲，影片开始了。

　　画面一片漆黑，一个黄色的小圆圈突然蹦出来，底部随即长出一棵绿色的幼苗，又一棵小幼苗长了出来，两棵小苗相互缠绕，越长越大，逐渐占据了整个画面。
　　那么抽象？是在表达什么……林沫轻轻偏头看了孙泽浩一眼。

　　嘭的一声，缠绕的树苗突然炸开，粘稠的绿色沾满了画面。绿色渐渐褪去，画面只剩下一阵刺眼的白，与此同时，响起小孩咯咯咯的笑声。
　　明明平日里听来活泼可爱的声音此刻却阴森森地响荡在四周，林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知后觉这屋子安装了立体环绕声设备。

　　两个快速移动的小点逐渐从远处往前，不断变大、变大。是两个简笔画小孩，线条简单，一个粉色，一个蓝色，粉的憨态可掬，蓝的活泼淘气。
　　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持续了一分钟，画面上的两个小人也一直不知疲倦地四处跑，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每由远及近一次，两个小人都又长高了一分。
　　就在林沫以为它们会在画面上一直跑下去的时候，一道雷声忽然响起在耳畔，蓝色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下来。
　　一个高大的黑色小人出现，狠狠将两人踩到脚下。粉色小人将蓝色小人笼在怀中，身上的颜色开始变深。

　　此时画外音不再是小孩咯咯咯的笑声了，而变成了女子幽怨的呜咽。
　　林沫头皮发麻地看着画面上黑色小人疯狂地在它们身上践踏，两个小人拥抱在一起，身体扭曲，不断变形，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又在慢慢融化，地上多出一滩晕红的血迹。

　　突然粉色小人从身上一抽，像是从身上硬生生拔出一根肋骨，往上一挥！黑色小人的脑袋咕噜噜滚出了画面。
　　粉丝小人手中肋骨一样的东西又化作一把伞打到两人头上。它们停止了融化，但粉色小人的颜色又深了几分，已经快要变成红色小人了。

　　红色小人将伞递给蓝色小人，蓝色小人拉住它，两人的手都扯得长长的，最后啪一下断了。
　　红色小人没有理会蓝色小人，一步步走进雨中，每走一步，身后就晕开一点血迹。
　　蓝色小人在它身后苦苦挽留。

　　画外音突然变成欢呼声，仔细一听，欢呼声中其实一直夹杂着女人的呜咽。
　　红色小人周围开始出现黑色的简笔画小人，刚开始只有两三个，慢慢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画面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小人，红色小人被簇拥在中心，身下漫开的血迹范围越来越大。

　　周围的黑色小人不知为何开始慢慢变成红色，林沫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小人前仆后继，十分逼真地扑在红色小人身上啃咬，啃过它的小人也被染成了红色。
　　而蓝色小人就缩在画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红色小人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越变越小，最后像成千上万只蚂蚁疯狂蠕动。
　　红色小人的人形越来越模糊，最后慢慢变成一滩晕开的血迹，不断扩大、扩大，最后占据了整个屏幕。

　　血红色的小人疯狂蠕动之中，一些地方开始出现凸起，最后变成一张女人脸的简笔画，女人似乎还微笑着朝屏幕艰难眨了眨眼，发出一声尖叫。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林沫盯着那满屏的血红和孙诗妍微笑的脸，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耳边又是欢呼声又是尖叫声，又是女子的呜咽又是小孩咯咯咯的笑声。
　　正当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那一刻，影片戛然而止，停在一帧静止的画面上——嵌着孙诗妍尸体的《呐喊》。

　　整间屋子淹没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啪”一声，屋内再度笼罩在了暖黄色的灯光中，林沫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早已深深陷进了肉中。
　　被父亲殴打、相依为命的童年……被万人簇拥同时又痛苦不堪的明星生活，这是孙诗妍和孙泽浩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孙泽浩：我只是失去了一只手
林沫：可紫菱失去的是爱情……对……对不起，在这么严肃的时刻
孙泽浩：没关系，我有一帘幽梦～～～
林沫：我……我忘词了
孙泽浩（哀伤）：不知与谁能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