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面面吃火锅

4、重回

　　云散风清雨后天。新荷擎露碎珠圆。清泉汩汩流尘外，白石岩岩赖醉眠。（注）
　　容清源与莫岑桑相遇在山色里，水声边。
　　相识相知相守。
　　就像是顺着姻缘红线的牵引，是如此的理所应当。

　　大婚当晚，窗外风雨如磐，细小的碎石被风卷起，砸在门槛上，惊起几声犬吠。容清源依偎在爱人温暖的怀中，细说着呢喃情语，外界的纷扰喧嚣都与他们无关。
　　自此，被江湖上称为“医术圣手”的容清源一手建立起以医闻名的容桑。
　　冠你我之名，愿世间海晏河清，许共守雪落空晴。

　　莫兮白，就在她的期待中诞生。

　　同年，容清源抱养一女婴，以亲身相待。
　　后来，无人知晓发生何事，为何莫兮白成为了容兮白，又为何莫岑桑再也没有出现，成为了老一辈人在江湖上津津有味的谈资。

　　“你们说，容清源为何要抱养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婴？”
　　容与渊犹如一个看好戏的恶魔，伸出了锋利又残忍的毒爪，无情地划破掩盖在当年真相上的迷雾。
　　当然是为了她的亲生子——容兮白了。
　　这个念头几乎同时出现在关朔宸和容韶舞的脑海中。再结合容与渊之前所说的剜肉换皮之术，几乎所有的真相都已呼之欲出了。

　　“哈哈——”容韶舞仰起头，面色惨白得活像包裹着人皮的骷髅僵尸，口中扬着嘶哑残破的嗬嗬声。如同被一刀割破喉管，飞溅出连珠的血。即使捂着伤口，极力想要求生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不住地抽搐，血淌了一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原来，原来如此！
　　害怕自己的亲生子成为世人争夺的砝码，于是找来一个替身，剜肉换皮，将鸢尾转移到她的身上……即使终被人找到鸢尾，大哥、大哥也不会被世俗所扰。无论是莫大的机遇还是非人的折磨，都仅与她这个假“鸢尾”有关罢了。
　　可是，娘亲啊娘亲！为何是我呢？

　　呐，原来这个世间啊，身份可以作假，经历可以作假，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也可以作假，甚至连从小到大的呵护都可以作假的啊。
　　还有什么不可以作假的呢？

　　“至少，他对你是真的。”随着沉声静气的一句话，烛火下映出一个男子挺拔的身躯，“你的大哥，容兮白，从未负过你。”
　　容韶舞一怔，泪水从眼眶中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这位仁兄，在暗处听了这么久，终于肯现身了啊。”
　　容与渊转过身来，待看清此人，却是神色一凛。可等他想要起唇询问时，此人竟消失在原地，只听得钉钉的清脆两声，铁链断裂。
　　怎么可能！
　　容与渊瞳孔一缩，一种事态即将脱离掌控的恐惧感从脚底传到头皮。
　　“兮白，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怀抱着已脱形的容兮白就这么坐在了台阶上。轻柔如同情人一般拨开被血黏住的头发，不顾脏污腐臭的伤口，咽下了快忍不住咳出来的碎脏血沫，蜻蜓点水般吻在了容兮白的额头。
　　“你！”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算什么，妒忌这光明正大的吻吗，不，不是，是担心控制不了接下去的发展，所以，所以……
　　所以这么愤怒？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愤怒。

　　“阿稚。”此人的声音轻轻，怕惊扰了像睡着了一样的怀中人，“兮白从未负过容韶舞，更从未伤害过你。他为你付出的，你还不起。加诸于他的痛，你死百次都不足惜。你，永远亏欠于他。”
　　此人口中是轻声喃语，专注地看着容兮白，眼神里盛满了温柔和明朗，仿佛这世界只有一个人值得他倾目。

　　阿稚！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让他回忆起了当初的灭门惨案。当他执着复仇的兵刃去往箜青时，仇人早已成了一抔黄土。于是，他将他的过往留在了那里，将这个名字伴随着他的灭门之恨埋葬在了箜青。
　　如今再次被人提起，容与渊有些恍惚，他想不清楚，还有谁能知道这个名字。
　　恍惚之中，他听到那人说着他欠容兮白，什么意思呢，模模糊糊，他听不明白。他像是被魇住了一样，那些不甚清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翻腾，他抓不住，看不清。杂乱的思绪折磨着他的神经，使他陷入了更深层的幻境中。
　　直到他被一阵心脏贯穿的剧痛唤醒。

　　那是一把匕首，有点熟悉。
　　比起他流出的血，竟然还有时间思考匕首，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他却不觉得死亡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正如他现在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刺伤，大约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谁，谁在恸哭？谁在大喊？
　　他的面前是一片白蒙蒙的雾，想要挥散，却聚得更拢。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往何处，只能向前走，向着一个不确定的方向，蹒跚迈步。只身一人，踽踽独行在孤寂的看不见尽头的荆棘丛中。
　　咦？他停下了鲜血淋漓的脚，疑惑地抬头，好美，这点点幽蓝，星光一般璀璨，萦绕在他的四周，扑朔起醉人的梦幻，是萤火虫吗？

　　“兮白……”从容兮白胸口飞散开去的蓝色光点，男子怎么阻止也是无法，他看了一眼刺了容与渊一刀后就怕得瘫坐下来的容韶舞和神情复杂的关朔宸，垂下头，紧紧拥住怀中之人，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他生机的流失。
　　只可惜，自欺欺人。

　　他们的命，连在一起。

　　容与渊手指点上某一点幽蓝，光点却像调皮的精灵，从容地躲开了他的触碰。当他再一次想看看这美得不可方物的蓝光时，它们却如同触不可及的幻影，从他的指尖溜走，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他的面前。立时，他感受到极度的恐慌，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窒息的痛苦让他稍微看清了点眼前的场景，但也仅是稍微了。
　　他看到容兮白躺在一个人的怀里，这么安静，这么……令人心疼。

　　啊，那把匕首好像是容兮白送给他妹妹的吧……有点熟悉……当初自己羡慕得紧……
　　他的思绪又飘远了。
　　他缓缓倒下去，在接触地面的时候，他好像听到自己的骨头弯曲断折的声音。不，不是，是心脏，是心脏破裂喷血的声音。
　　怪不得这么疼……
　　容兮白会不会也这么疼呢……
　　谁知道呢……
　　瞳孔渐渐涣散，他歪着头，想看一看容兮白，却只来得及看到他苍白的唇嗫嚅着两个字。
　　他听不清啊。
　　真的听不清啊。

　　无知无觉的黑暗迫不及待地拥他入怀，想将他揉碎在虚无中。
　　这样的虚无持续了许久，久到他快忘记自己是谁，快忘记那一抹记忆深处惊艳的白。直到他看到一束亮到极致的光，刺破黑暗，跨越时空而来。
　　“阿九，醒醒。”这个声音明明粗粝又喑哑，他却觉得像是天籁之音，将他从无边无际的噩梦中唤醒。
　　“今天是主人为少主挑选暗卫的日子，你要是再不起来，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床上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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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元朝姬元的《鹧鸪天·云散风清雨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