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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鸢尾 ...

  •   夜色微凉,只剩下零星几点烛光在风中摇曳,若隐若现了起来。朦胧的月光被树叶切割成斑驳的碎影,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大哥,你到底去哪了……”容韶舞微微抬头,望着淡淡的月影,忆及自己失踪多月的兄长,明眸氤氲出了薄薄的水雾。秋水般的剪瞳盈满了晶莹的泪,微卷的睫毛扑扇下,便如同流星划过天际般掉落下来,没入黝黑的土地之中。
      “韶舞。”一华衣男子朝容韶舞走近,他的发丝凌乱,衣服下摆上沾满了马不停蹄的尘土,原本俊美邪戾的脸上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凝重。
      她诧异地闻言转身,担忧的眼神落在该男子身上,“离央,发生什么事了?”
      “找到你大哥的下落了。”男子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容韶舞暗暗心惊。
      “怕是不太好。”

      幽暗的烛火飘忽不定,照在青年的身上,他的双臂被铁链高束,足尖堪堪点地,雪色的纺轩锦上遍是血迹,裸露的皮肤上尽是可见的鞭伤,刺伤等各种刑罚的笞痕。他的头因昏迷而微垂,过长的发刚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而他的另外半张脸上竟是被匕首硬生生地剜出了蛇鳞般的丑陋印记,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浓稠的血凝结成黑褐色的结块,伤口逐渐发炎溃烂,散发出阵阵恶臭。但令人惊异的是——他的胸口处,竟散发出星星点点如萤火的幽蓝,即使他的气息几近虚无,也并未断气。
      “兮白——”黑暗中的声音低沉嘶哑,微挑的尾调却平添了一分妖异。缓步走近,来者状似亲昵地抚过青年几近腐烂的半张脸,又轻轻撩起他垂下的发丝,露出另一半刀削斧凿般精致的脸,“啧啧,多么俊美无俦的脸,可惜了……”来者勾起的嘴角漾着残忍的笑意,并没有他口中半分惋惜的模样。
      “你说,你一直以来宠爱的妹妹,会来救你么?”来者挑起青年的下巴,狭长的丹凤眼中闪烁着戏谑和玩味。

      “放开我!”容韶舞眉目冷斥,“离央,我要去救我大哥!”
      “韶舞,你冷静一些!现在容桑已经落入容与渊之手,上下所有人全被控制,要在这种情况下救出大哥,需得一万全之法!”被称作离央的男子也是眉头紧皱,他没想到,多月来失踪的容桑之主竟是被囚禁在容桑的地牢里!根据他所得的消息,容桑已经深陷,不仅丘、胥、煜三位长老神志全失,各个职位要人都被喂下了鸠仙,百余学徒医师皆被虐杀!
      “混账!”听到离央所言,容韶舞气急攻心,“娘亲当初为何要救他!容与渊这厮!这厮!整个容桑没有半点对不起他!而大哥、大哥这么好的人!竟然、竟然!”她言至此,一腔愤懑让她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几近痉挛。
      离央将容韶舞紧紧抱住,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给予她无声的支持和安慰。“韶舞,给我三日,我会安排好,届时一定救出大哥。”
      “嗯,我相信你。”容韶舞抓紧离央胸前的衣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哥,你一定要等着我们!

      “娘亲,求您救救与渊!”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穿着雪白的裘皮绒子,平时极爱洁净的他连地上的脏污也顾不上,跪在竹屋的门前,“求求您了!”重重地磕下了头,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光洁的额头开始红肿的时候,厚重的阴云终是承受不住,瓢泼的大雨霎时倾倒下来。黢黑的虬枝张牙舞爪,浓重的雨幕将他笼起,脏泞的泥水混着血从脸上淌下,模糊了视线。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维持着磕头的动作,片刻不止。与渊,你一定要撑住,我一定会求得娘亲救你!
      “起来吧。”
      听到娘亲犹如天籁的声音,男孩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娘亲!您答应救与渊了吗?”
      “嗯。”女子的态度很是冷淡,却也是应了一声。
      太好了,太好了,与渊有救了……
      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松了一口气后,男孩终于还是到了极限,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开始颠倒……意识在陷入黑暗前的恍惚之间,他好像、好像看到一个人向他飞奔而来,仅是一片模糊的黑影,却成为了他心中从未触及的救赎。

      容兮白的意识仿佛游离到了一个奇妙的界点,还隐约看到了幼时之事,怕是强弩之末了。
      后悔吗?他这样问自己。
      当是后悔的吧。
      他终其一生都在为逼出容与渊身上的剧毒而苦练内功心法,为此放弃了他钟爱的医药,甘愿受寒毒所侵,十五年来夜夜不得安眠。而容与渊却联合裘老暗中架空他,更是控制了刘老前辈,让他暴露了鸢尾,也因此有了那几日不堪回首的疯狂。即使这样,他也不曾怨过,还为与渊的痊愈感到欣喜。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容与渊,从来不是他以为的那个纯良的、弱小的、这么需要他保护的孩子。这个在他印象中一直病痛缠身,沉默寡言却勤恳学习医药的少年,拔出了蓄谋已久的利刃,而刀尖对向的竟是他和整个容桑。
      只是,容桑、容桑……想起被容与渊逼着亲眼看见的惨状,如针扎般的痛感席卷了他的脑颅,愈来愈强烈,他感觉自己的头被放在刀子上被不断地磨搓,淌出名为恨意的血。他恨!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再与他一齐坠入无边地狱赎尽他们的罪孽!
      然而身体已是到了极限,这一腔恨意就像孤狼的嗥叫,是引颈就戮的不甘,却终是无法,成为了凋去前的回光返照。

      “你说,容桑被包围了?”容与渊侧卧在贵裘铺设的软塌上,手中捏着一颗饱满玉润的葡萄,“容韶舞,看来我是小看你们了。”
      他口中说着,动作却是漫不经心,修长的手指轻轻拈开葡萄顶层深紫色的外皮,流出水润的汁液,四散出诱人的清香。左手不经意间一倾,鲜嫩的葡萄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掉落在地上,挟裹上灰尘,不知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关朔宸,东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有意思,若是韶舞知道他接近她只是因为鸢尾,怕是会好玩了。”
      提到鸢尾,他轻抬眼眸,眼底的魅惑半挑,鸢尾的味道么,的确不错。想起那几日,骨子倒是麻痒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将半边面具扣在脸上。
      “下去吧,这时候,怕是有几只小老鼠已经溜进地牢了。”容与渊不紧不慢地从软塌上起身,向他汇报情况的胥长老闻言也只是呆愣在原地,目光呆滞,等到容与渊皱了皱眉,才略微有了点反应。
      僵化程度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容与渊这般想着,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
      昏暗的甬道中传来从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容韶舞的心上。她和离央藏身在暗处,大批人马分别在容桑的五个关口进行埋伏,而真正入容桑的只有她和离央,还有一支先行部队在地牢外接应。而此时的她来不及思考,胸腔里传来的跳动应和着那脚步,愈发急促。她虽然生活在容桑,但是来地牢的次数却是寥寥可数,大哥一直不愿将这些残酷的事摆到她的面前,因此对于其中暗道和走向的记忆更是模糊不清。刚才察觉到动静时,若不是离央将她拉入一处遮掩,怕是早已暴露行踪了。
      容与渊仿若未觉,径直走向地牢深处去了。只是他嘴角略带嘲讽的笑意,从进入地牢起,便一直在了。

      “容与渊?”离央心头一沉,按照原本的计划,应当是他们先潜入地牢救出大哥后发动信号将整个地牢炸毁引起骚乱,先行部队接应他们离开与其他人马会合,而现在变故突生,容与渊出现在地牢,看来他们的计划要变了。
      “什么,是他?”容韶舞方才并未看清来者何人,知是容与渊后,竟是惊呼出声,“怎么可能!刚才的脚步……他的腿,好了么?!”沉忖片刻后,还是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的,连娘亲都说他的腿无药可医,怎么会!”
      “跟上去。”离央当机立断,当务之急是救出容兮白,容与渊的腿就算是奇迹般地好了,凭他的武功再联合韶舞准备的秘药降魂,也不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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