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月》薇雅2020

21、前篇五：凌寒的取舍

　　夜深了，凌府书房的灯还亮着，书案上放着几摞的兵书、信函。
　　凌寒正在翻着书卷，家仆进来禀报，
　　“公子，吴大人、周大人到了。”
　　“请进来。”
　　片刻间，两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正是八大禁军统领中的骠骑营吴敬忠和西卫营周子冲。
　　凌寒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迎过去。
　　“两位将军星夜过来，可有要事？”
　　“莜州已经丢了，今天又来战报，还在继续退营，公子还在等什么？”吴敬忠一脸怒容，脸上的络腮胡都在抖动。
　　“公子，皇城禁军中已有六支可以为公子所用，剩下两支不足为惧，公子为何迟迟不动手？”周子冲道。
　　“新帝刚继位，再给他一段时间吧。” 凌寒踱到书案边，看着烛光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新帝还是太子之时就庸碌无为，公子难道还在指望他能奋发图强？他和先帝一样，难当天下之重任。如今他刚登基，根基未稳正是最好的时机啊！”
　　“机不可失啊，公子！”
　　凌寒沉默不语。
　　“我凉州八千子弟兵啊，半年，就半年，只剩下三千余人，公子！”
　　“公子，先帝优柔寡断已经丢了莜州，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我们都是从凌家走出来的人，公子应该不会忘了，凌家四代人浴血百年为的是什么？”
　　凌寒猛地转身看，眼睛里闪着寒光。
　　吴、周二人跪地哭泣：“请公子三思！”

　　成康元年，程衍即位第二年，秋，北狄再度进犯大梁边境晋州。晋州节度使奋战不敌，兵败雁沙关。继莜州失守后，大梁又连丢晋州、长阳两城，日塔大军又向南推进两百里。
　　朝廷命凌寒为神武后军都统制，领兵一万急赴北方，收复晋州和长阳。然，莜州一直被日塔占领，久攻无果，朝廷命凌寒班师回朝。
　　当成康二年第一声春雷响过，京中连续十多天雨水不断。凌寒的大军就在连绵的细雨中回到京城。大军在城外修整，凌寒进城直奔皇宫。
　　此时成康帝晚饭吃了一半，听闻凌寒急见，随即丢下玉箸在北宸殿召见。
　　凌寒大步走进大殿，一见成康帝便跪地请罪。
　　“陛下，臣苦战月余未能收复莜州，请陛下治罪。”

　　“潇白免礼，这并非你的过错，这一战你着实辛苦了。赐座。”
　　成康帝面带笑意。
　　“虽然未能一举收复莜州，但我军气势大盛，驱逐北狄也只是指日可待。”
　　凌寒沉默片刻。
　　“陛下，近年来，我军对北狄越来越难占得上风，臣提议，可从另一条路徐徐图之。”
　　“另一条路？”
　　“北狄人强在骑兵，而我大梁丢失莜州马场，骑兵力量薄弱。此次行军，臣在肃州边上的山涧里发现几处天然草场，牧草颇为优良，臣提议，在这几处地方发展马场，培育战马，积蓄力量。臣已有周密的计划，只要再有五年时间。”
　　成康帝眉头紧锁。
　　“五年？”
　　“经过此战，日塔同样伤了元气，若是与日塔议和，臣有把握能争取到这个时间。”
　　成康帝闭目不语，半晌，“朕时常会梦见先帝，先帝因莜州战报急火攻心，当场昏倒在地的时候，朕就在他身边，潇白，你知道吗？与日塔议和在朕看来无异于奇耻大辱。”
　　北宸殿里，陷入沉寂，静得能听见外头淅淅的雨声。
　　凌寒的目光落在御案上的砚台上，坐在御案后的人依旧闭着眼，像是陷入痛苦的回忆不能自拔。
　　程衍虽然温和，但他的优越感让他并非能屈能伸之人，可如果现在坚持和北狄正面对抗，吃亏的只会是大梁。
　　凌寒不再进谏。
　　“陛下，臣将全力收复莜州。”
　　程衍叹了口气。
　　“先不说这个了。去年，父皇和母后曾商议，让你和唤月今年完婚。但是事出意外，母后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唤月的幸福。这些年，朕看得出来，你和唤月也是情投意合，等唤月两年守孝期满，朕为你们风风光光办婚礼。”
　　“多谢陛下！”
　　君臣二人正在说话，北宸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张笑脸探出来。
　　“皇兄！凌寒！”
　　看到唤月拎着一个食盒欢欢喜喜地过来，程衍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你这丫头消息灵通啊，凌寒前脚刚到，你后脚就来了。”程衍笑道。
　　“我是给皇兄送宵夜来啦！看看有什么，碧涧豆糕、桂花糯米藕、核桃露……”
　　唤月举了举手中的食盒，一层层取出盛着点心的天青色瓷碟放到御案上。
　　“这个碧涧豆糕，是选用了上等白芸豆、榆林绿豆、宣平莲子，那雨前龙井茶叶粉还是我细细研磨的呢，甘而不腻，入口即化，你们快尝尝。”
　　“这是我爱吃的吗？我怎么看着像潇白爱吃的呢？”
　　程衍宠溺地看着羞涩的妹妹，她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潇白，一起来尝尝唤月准备的点心。”
　　“谢陛下，谢公主殿下。”
　　凌寒看着唤月明亮的面容。

　　凌寒赶在皇宫下钥之前出宫。回到凌府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看着面前的一叠纸，几次拿起笔又放下，墨汁滴在纸上晕染出一个一个的墨点。
　　眼前好像幻化出无数个唤月，她在昆池边被风吹动耳边的鬓发，她笑着看着他，脸庞还会浮上红晕。
　　“凌寒，这个荷包上的桑梓树叶是我绣的，你不许嫌弃，送给你。”
　　黑夜中，仿佛是唤月穿着穿着淡黄色长裙飞奔而来，一支碧玉步摇挽着三千青丝，缀下的流苏随着奔跑微微摆动。
　　“你恨过一个人吗？”
　　“没有，我永远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凌寒像被烫着一般扔下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他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他的心彻底乱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也不该这样。
　　“唤月……”他喃喃道。
　　夜深了，凌寒睁开眼，眼中已恢复了清明。
　　他捡起笔，思索片刻，快速写好一封信。
　　“来人。”
　　“公子。”
　　“将这封信送到肃北大营，交到冯康将军手里，切勿被人拦截，要快。”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