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事务处理中心》小小的杏仁核

7、第一案 致死富有量（六）

　　第一案致死富有量（六）
　　运动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住院部不同于急救中心，凌晨三点半已经进入了休息的时间，只留了应急灯的走廊有些昏暗。本以为会在病房门口看见警局留下的看护，或者学校的老师，可谁都没遇见，轻轻把门推开，往里走了几步，却和某个熟悉的人对上了眼睛。
　　“呃…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还是我把您吵醒了？”褚幕搓了搓手掌，往后错了半步。
　　既明有点发懵，学校派的老师直接去警局见王琳了，这边熬到凌晨也没等到人来，刚刚打了个盹儿，听到门口的响动就醒了，“没有，你怎么来了？”
　　褚幕没往前靠，还站在一开始的地方，“啊？没…不是…，我没什么事，睡不太着，过来看看。”
　　既明这时候才有点儿清醒过来，“我刚刚看见你晕倒了，身体怎么样？”
　　褚幕没想到刚刚的事被既明撞上，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没什么事儿…，男孩子嘛，偶尔有点虚也正常。”
　　？？？
　　既明使劲眨了眨眼，咧了咧嘴，想要扯出一个笑来，“我刚刚给你发了短信，看你没回，有点担心，现在看见你没事儿，我也放心了。”
　　“你给我发消息了？不好意思，我没看手机。”褚幕把手机掏出来，看见短信上的红圈，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警察叔叔，“我现在看，现在看。身体健康，没有不舒服的，不用接，我自己去就行。”
　　没想到对方真的一句一句地回自己，既明竟然笑出声来，“没事儿，如果你早上没事，我一会儿回市局带上你。”
　　“好好好，谢谢谢谢。”褚幕点点头。
　　病房再次恢复了寂静。
　　尴尬……
　　褚幕低头回了室友发来的消息，也难为那俩孩子一边刷微博热搜一边等烤串等到凌晨一点。既明也问了问市局的情况。时间在两人忽明忽暗的手机亮光下悄悄溜过。
　　呼吸可闻的病房让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首诗：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只不过今夜为他们沉默的不是夏虫而是方苋罢了。
　　僵硬了半天，既明打算先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从床下掏出凳子，往褚幕那边推了推，“你要不要坐一会儿？”
　　“啊？不用…”褚幕转念一想，这大半夜的，卫凌在休息室睡觉，自己回去怕是会把他吵醒，还是在这屋坐着吧，伸手把凳子拖过来，向既明点点头“谢谢。”
　　“我刚刚看有个医生是直奔着你来的，是你熟人吗？”看到对方坐下，既明抛出话题。
　　褚幕想了想，对方说的应该是卫凌，便点点头，“是我表哥。“
　　“哦，这样啊。“既明僵硬地点点头，心里想的是怎么也不往下开一个话题，这天不聊死了吗？
　　……
　　“你还挺负责的。”既明再一次向褚幕发起聊天申请。
　　“没有没有，您过奖了。”
　　……
　　苍天啊，刚刚就应该让他走就对了，给他搬什么凳子啊！
　　“既警官，我有个请求。”褚幕突然张口让既明打了个激灵，“你先说说看。”
　　“我今天做完笔录可以见见王琳吗？我有些事情想问她。”有些细节褚幕需要了解清楚，不然写不了报告。
　　“你想问她什么？”这不是小事，既明需要问清楚才能做决定。
　　“其实也没什么事…”褚幕打算放弃，实在不行就找市局的同事走走后门，“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你先说说什么事，我才能决定方不方便。”既明觉得眼前这个大学生知道一些事情，却不想说出来，“你就当我们聊聊天，随便说说。”
　　那你别像审犯人一样看着我啊！褚幕心想。做他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和警察打交道，这些人鼻子灵的很，总接触就容易发现破绽，中心的宗旨是：打死也别找警察！虽然同属国家机构，但是也只有上面的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这就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不便，小打小闹倒还好，碰上凶杀案，在这个四处都是监控的时代没事儿就得被请去警局喝茶，说不清楚就把你查个底掉，不到最后时刻中心才不会出面，更有甚者，碰到格外敏锐的警察，有的同事被当成从犯等到进了监狱才被中心捞出来。虽然褚幕不至于走到这般田地，但是对上警察他还是发怵。
　　“也没什么，就是我周四那天见过王琳，她看起来挺好的，不像是藏了心事的样子，但是她的确是没钱，想要开房的确是要准备一段时间，昨晚的直播绝对不是临时起意的。”褚幕只能实话实说，面对警察说谎的后果他可不想尝试。
　　“你小子什么专业的？哦，我想起来了，你和王琳一个班，学生物的。”既明翘起二郎腿，“现在的生物老师还教破案吗？”
　　褚幕现在只想破口大骂「你个大阴阳师！」，努力把心中的愤怒压下来，笑了笑，“不方便就算了，纯属我个人好奇。”
　　“方便，怎么不方便。明天等王琳的审讯结束，我就带你去见她。”我倒是想看看你能问出什么来。
　　“那我先谢谢既警官了。”褚幕倒没想到对方愿意放行，一瞬间还有些恍惚，轻轻点点头。
　　“不过听你这意思，你很久之前就盯上王琳了？“谈话逐渐变成审讯，既明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
　　“我是班长，关心每个同学是我应该做的。”褚幕皱皱眉，审讯式的谈话让他很不舒服。
　　“那王琳做了什么值得你关心她的事情呢？”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玻璃将既明的身形勾勒出来。
　　“她没申请贫困认证。我本以为是她家情况变好了，毕竟也不是没有一夜暴富的可能，一开始也没当回事。但是辅导员找了王琳谈话，我猜在辅导员看来她应该还是需要这笔钱。于是我去见了她。也没说什么，但是我能看出来，她看起来挺高兴的。”褚幕也不想听既明那一句句让人火大的提问，自己爽快的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
　　“你们贫困申请是怎么申请的？怎么这种人…”既明瞥了一眼因为推了镇定剂，睡的一直很安稳的方苋，“也能申请上？”
　　“具体流程我没申请过，我也不清楚，不过是他们自己填申请表，还要上交一些他们能够提供的证明材料，除此之外还要写自述。然后各班班委会根据他们提交的材料进行初步的贫困等级划分，然后老师会复查进行微调，为了保护学生隐私，不会采取公示，而是发短息通知，可能会复议吧，我也不清楚。”褚幕看了一眼方苋，“在大学里我们虽然是同学，但也不像小学初中一样熟悉，一开始我们也是根据他们提交的材料进行排序，后来为了下一年的评定，平时多少也会关注一些申请的同学，才慢慢发现方苋的问题，不过等级划分的时候我们没有筛查的权利，每年的名额有定数，如果申请的人没有那么多，即便我们把她排在后面，她也可能会拿到补助。”
　　这些事情既明之前上学的时候也有所耳闻，由于专业限制也很难见到像方苋这样的人，一直都以为是坊间传闻，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一个活的，不由得有些感叹。
　　“那你们没有举报过吗？”
　　褚幕摇摇头，没人愿意蹚这趟浑水，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久了难免不会被发现，而且即便举报，学校也不见得会严查，自己又何必去找麻烦呢？更何况听说方苋和老师的关系不错，不见得老师不清楚情况，既然一直没人出面，这事怕就是凉了。“没有证据，衣服鞋子可以说是自己攒钱买的，再不济也可以说是假的，没人会在乎的。”学生品行不端，传出去坏的是学校的名声，没人想为这种事情担责任。
　　既明点点头，“贫困申请不是不公示吗？那王琳怎么知道方苋申请了的？”
　　“她们是朋友，知道也不算奇怪吧。今年的结果王琳可能是和辅导员见面之后自己猜的，我也不太清楚，这你得问王琳。”褚幕坐的端正，双手按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猜测，“我们辅导员嘴很严，应该不会直接告诉王琳。”
　　“那对待这个事，你有什么看法？”问题突然转向褚幕，让人有些躲闪不及。
　　“…没什么看法。”褚幕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虽然这种事他是第一次见，但是类似的事情也看的多了，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就…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本以为眼前的大学生会义愤填膺的发表一顿感慨，没想到对方给了自己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方苋想要钱，有这么个渠道，她自己心里也说的过去，她申请了，拿了钱，可能间接导致王琳拿不到或者拿少，家中遭遇变故，父母相继离世，她没有依靠，可能家里还欠了钱，书也读不下去，绑架方苋泄愤也能理解，虽然这样做不对，但她也没什么可以顾及的，想做就做了。没有人举报方苋，间接的导致今天的悲剧，也是因为大家不想招惹是非。人之常情。”也不是褚幕冷漠，只是见得多了，也很难有什么激愤的感觉。
　　褚幕给既明的感觉很奇怪，莫名其妙的公平的对待一切，他本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觉得方苋现在这样子是活该，连他自己也会暗暗骂上两句，他却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主动跟到医院，从话语间，他甚至觉得对方更像个没有感情的评价机器。“你不生气吗？”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往大了说，我也是帮凶，我没举报方苋，也没多和王琳交流。到今天这一步，谁没责任？”褚幕低头搓了搓指尖，从头到尾最可怜的那个人做了错事，会被抓进监狱，然后再孤苦无依地回归社会，无论现在的人怎么义愤填膺，一段时间过后，当人们渐渐忘记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在意她，人们只会因为她是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而远离她，王琳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而方苋自然也会与网友恶评，人肉作斗争，面临被学校调查，处分，方苋受到了道德的制裁。而他们这些知情的旁观者，难道就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和万千网友一起骂方苋，哭王琳？显然他们也是不配。
　　但是既明没想那么多，他的想法只是：“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圣母白莲花啊！”
　　“圣你妈！”
　　床上的病人在梦中轻轻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