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赋》颜玉衡

9、第五回：惨首胜汐凉体恤，念百日魏颖护主（1）

　　转眼，联军镇守前线已将近四月。虽然全军竭尽全力，但也止不住修人稳定地连续进攻。战况愈发艰难，面对修人的法术，所有的冷兵器皆如蚍蜉大树。联军陷于不停撤退和百姓疏散的死循环，日出出兵，日落收兵，周而复始的被动。

　　前日，玄穆再三考量，决定及时止损，紧急放弃延寿、米兰两城，直接退至地势更险、城墙更稳、人口更多的金缕城，另于沿途布下埋伏。

　　死亡的步步逼近，远比深夜恐怖，联军只得连夜排兵布阵，在弃城的慌乱和黑暗的惊惧中，整宿未眠。

　　日出时分，修军如期进攻，连遇两座布满陷阱的空城。果然，修人步履艰难，受制于埋伏之中，集结于米兰城外的重兵准备伺机反扑，一切如玄穆所期。

　　颜修之战的首场大捷近在咫尺，倏忽间，城墙上猛地爆发冲天火光——为首的五大修将联手凝聚日华，竟把两座城池齐齐点燃。

　　熊熊烈焰嵌着圈日光，似金乌降临，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刹那间，漫天遍野如沸腾着的赤金色海洋，滔滔热浪，滚滚燎原。很快，红砖绿瓦、埋伏城中的人马、连同固守家乡的城民，悉数在腾焰飞芒之中化为灰烬。在一片刺眼的光亮中，修人却能贯穿火海，直攻金缕城。

　　身前是能驾驭日光的神，身后是手无寸铁的黎民，联军成为生与死的边界。

　　将士们别无选择，只得背水一战，拼死抵御，竟生生以血肉之躯挡下了漫天洪焰，在日落之时，守住了修极解封后的第一座颜极城池。

　　惨烈的胜利，不仅没能成为希望的微熹，还加深了颜人的绝望。

　　黑夜漫漫，充斥着低泣与呻/吟，如幽冥将至。待晨光初升，敌营暂时平静，看来今天能短暂喘息一下。

　　魏颖冲了个冷水澡，努力打起精神，主动向苏复要来例会的记录。比起往日，大将军府上明显军心低落，魏颖在军营绕了一圈，发觉八大幕府皆如乌云笼罩。

　　司马府上，白泽兽不见踪影，议事帐依旧暗着，似乎无人。魏颖心事重重进帐，却撞上负伤的临浪。

　　临浪的半条肩臂像在血池里浸过似的，一只臂钏禁锢着左大臂，已看不清金属本色。

　　为什么分明没有出兵，但每每联军大败，临浪都会负伤？

　　魏颖放下记录，盯着血淋淋的伤口，道，“司马，伤成这样，要不要找人帮忙？”

　　临浪侧身躲了躲，“叫你进来了么？出去！”

　　魏颖拒绝视而不见，还往临浪身边一蹲。

　　许是已气力耗竭，临浪默许了他的存在，让他捣碎了这几日积攒的草药，又遣他出去打盆清水。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临浪已单手缝合了伤口，又敷好了草药，魏颖只来得及帮忙包扎。

　　临浪天生骨架瘦削，个子不高，身子精瘦，绷带用了半卷就缠好了，一披上宽松的军装，完全看不出来。

　　魏颖掂量着手里剩下的半卷绷带，叹道，“司马，您平时得多吃点，您比大将军他们瘦了好几圈呢，对战时太吃亏了。”

　　临浪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微微一笑，淡淡道，“一对一，你们的联盟里还没有我的对手，包括大将军，我只是不想杀掉他们而已。”

　　魏颖十分意外，不知这股狂傲是天生的，还是击败玄穆后大涨的。“那……您负伤是什么说法？”

　　“又不是跟你们对战时伤的。”

　　魏颖不再追问。营中军心低落，临浪又负了伤，他已有些失神，整个人都闷闷的。

　　“你吃过了吗？”

　　数月以来，临浪第一次关切过问，魏颖并不欣喜，垂丧地摇了摇头。

　　临浪道，“惨胜，也是赢，总比惨败要好。”

　　魏颖并不认同，“您没事，我就去忙了。”

　　“慢着，”临浪道，“再怎么说，人总要吃东西的，不是你叫我多吃点？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由不得魏颖拒绝，临浪就推着他出府。魏颖很快紧张起来，他意识到，他们正去往火头营的方向。
　　且不论临浪如何熟悉普通士兵的用膳之所，魏颖此时真切地为临浪和自己的安危担忧。

　　联军大司马持续不作为，几日都不露面，数月不曾参加例会，军中怨声载道可想而知。如今这局势，很多人更一口咬定大司马的渎职是战败的关键，连魏颖都不得不低着头做人。

　　“司马……”

　　临浪立即制止他出声，“少说话，多听多观察。”

　　昨日死伤惨重，今日士气大跌，火头营里用膳的人数锐减。

　　魏颖只想低头融在人群中赶快饱食，临浪却偏偏和众多士兵们嘘寒问暖，一反往日冰冷高傲的样子。

　　待他们坐下来，这桌的小兵们招呼着临浪，一见魏颖，脸色突然不好了。

　　旁边的小兵道，“今儿怎么还带人来了呢？”

　　临浪泰然地介绍，“哦，这是我同府的长史魏颖，你们都认识？”

　　“当然，大司马长史。”小兵语气充满敌意，故意拉了长音，“只怕和主子一样，有名无实，贪生怕死。”

　　魏颖听得心惊肉跳，直瞅临浪的脸色。但临浪竟和善地打起了圆场，“这话可说岔了，魏长史何尝不想做个正常人，无奈调令被司马撕掉了，想走都走不了。大家都身不由己，咱不能内讧。魏长史来之前，我们这些流落‘不偶府’的日子都不好过，现在能用上稳定的补给，可都是魏长史的功劳。你们也知道大司马什么样，这长史给你们，你们敢当？”

　　听闻此言，出言不逊的小兵举杯对魏颖道，“凉兄言之有理，是我等误会长史了，给长史赔不是了。”

　　魏颖诚惶诚恐，连连谦辞。

　　临浪调转话头，“今日似乎缺了不少人，你们府上如何？洛水昨日是不是负责后方？”

　　小兵点点头，“确实，我们还好，跟往常差不多。”

　　临浪点点头，冲另一侧的几个士兵道，“花都呢？死伤严重吗？”

　　一人叹道，“我们小队没事儿，主要是重骑，埋伏在城里，整整八队人马就这么没了，连活的机会都没有……”说着，不忍回想，神情凄然地止了声。

　　另一人道，“现在轻骑根本没用，看看前军，根本拦不住，最后都得靠中颜和玄焰的重甲兵扛着。”
　　有人道，“嗐，就是重甲也不行，没看到修人直接把整个城给点了，那砖瓦都扛不住，什么甲能扛得住？人跟神较劲，怎么赢？”

　　临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被邻桌打断了——重甲步兵小队听闻他们议论，也围了过来，纷纷附和。

　　花都的兵对临、魏二人道，“每次都是中军挡在前面，纯粹死撑。除了花都，基本就是你们中颜和玄焰的人，不管最后胜败，我们真心非常非常感恩。”

　　一人向魏颖道，“确实，关键时候玄焰人总是冲在前头，也算够意思了。魏长史，你到底是玄焰人，多亏了你们，才守得住阵线。只苦了你，跟错了人，才遭些流言蜚语。”

　　另一人却叹道，“要我说，长史，你学学凉兄，呆在‘不偶府’忍一忍，你们那司马怎么也比修人好对付。这仗是没有出路了，活着才是王道。你看大将军算拼了命了，也就和修极打了个平手，付出了多少代价？不成了，好歹你们不出兵。”

　　魏颖不敢接这话，临浪却正色道，“昨日可不是平手，是真真实实地赢了。你看，今日修人没有出兵，并非他们不想，而是他们不能。玄……焰大将军的策略成功了，重骑没白牺牲，我们这一仗不仅守住了金缕城，还了解了修人，绝对算得上转败为胜的第一步。”

　　“凉兄这话何意？”

　　临浪解释道，“灭世级别的修术轻易施展不了，五个修将要一起作用，还直接导致他们能量耗竭，今日无法进攻，这是个非常明显的法术弱点。而且，这一仗能看得出修人心躁气傲，不过一点埋伏，他们就施展了大败元气的招数，这么焦躁是因为心性如此，还是另有原因？仿佛在赶时间？不管怎样，都是非常明显的兵家弱点。”

　　临浪继续道，“此前，修人已暴露出些许问题，其实很多修术和冷兵器很像，比如近日出现的光鞭，虽然是日华凝成的，但到底是实体，完全可用适当的工具夺下来；还有上上次在玉茗城，那种撒光团的修术，叫……”

　　“满天星！”一个小兵立即答上来。

　　临浪认可地看向小兵，道，“没错，‘满天星’。表面杀伤力很大，但仔细观察的话，其实致命范围很窄，移动速度快不过轻骑。就像我们的将军各有各的打法，修将各有各的修术，只要了解，就能预判。大将军身经百战，比我有经验多了，一定看得更透。我们的绝望等同于敌人的傲慢，我们最为煎熬之时，修人则最为懈怠，这个时候，只要我们能再坚持一下就好。说到底，沙场上没什么道理可言，我只认准这一条理——修人定要为我们的牺牲付出代价。我相信天道轮回，但假设老天迟迟不开眼，我要用我的手帮他开眼。否则，就算平安老死，我也无法面对黄泉下的战友。修人不是神，修术也绝非无敌，这是人和人的较量，胜败取决于观察和心态。”

　　一个士兵笑道，“汐凉兄也太专业了，怎么也该做个小队长呢，真是可惜司马幕府总不出兵。”

　　众人继续抱怨大司马，真假杂糅，临浪并不分辩。他们还鼓动魏颖吐槽，他哪敢当着临浪的面斥其不是，支吾过去。

　　随后，临浪招呼后军小队们给士气消弭的前、中军幸存队伍送去吃食，暗中命魏颖跟去大将军幕府看看，还嘱托他，“他们意志消沉，在所难免，但战友把饭送到眼前，顾虑面子也得爬起来吃上几口，人要先动起来，才能打起精神。你也别瞎担心，多去帮帮忙，他们用得上。”

　　待成功把小兵们鼓动起来，临浪自个儿便回避了。

　　日落后，魏颖才回议事帐复命。临浪正在伏案，清冷的语气难得有了温柔，“早点休息吧。”

　　魏颖道，“您没什么要问我的？”

　　“问什么？”

　　“……没什么。可是，司马，我有问题。”

　　临浪头也不抬，徐徐道，“各国各色的人很难敬爱同一个将领，但很容易厌恶同一个将领。没有血缘关系的爱，远比不上恨更有凝聚力。

　　“……可是，司马，我还有问题。”

　　见其执着，临浪从思考中抽身片刻，道，“我可以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不过但凡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便也欠我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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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光临~修、颜、赂、欲四极世界中，本卷（青天卷）仅直接涉及颜极，零星交代修极、赂极设定。
因人物众多，故按出场顺序补充主角关系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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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颜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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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极联军（权力独立）——
大将军、大司马：玄穆（玄焰国），临浪（苍滨国）
骠骑：玄倓
车骑：玄炟
卫将：羲和（中颜帝国）
前将：玄烙
后将：薛鹤梅（花都天/朝）
左将：蒙尘（洛水国）
右将：锦瑟（太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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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长史：苏复（玄焰国）
大司马长史：魏颖（玄焰国）
幕府副将：玄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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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滨国——
君主：苍滨十二王，先王
朝臣：雷霆（副将升至主将，暂军职不明），杨晓风（上将），梧菁（天将），临将军
其他：霍峪（雷霆侍从），雷云（雷霆妹妹）
已故/失踪：梧天将，梧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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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焰国——
君主：玄焰十王
朝臣：玄穆（神弘元帅），玄倓（振弘副帅），秦飞将（丞相，前元帅，穆、倓之父），苏复（总长史），玄炟（勇弘将军），玄烙（伏恒将军），玄煊（将军），廖青云（御前侍卫、王子侍卫）
其他：萧风棠（玄穆三大侍从），魏颖（玄穆三大侍从），冰公主，凝公主
已故/失踪：楚磊（前副帅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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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颜帝国——
君主：皇帝
朝臣：银云尘（国相），羲和（大将军之首），燕山月（大将军），龙脊（大将军），华楼玉（大将军），杜若含（少将军），金络（副将），庞书秋（都尉），祝贯尔（都尉）
其他：银云瑶（银云尘之女，杜若含夫人）
已故：杜马服（前大将军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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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国——
君主：
朝臣：蒙尘（大帅）
其他：（女）迟春柔，江信儿，谢月怜，柳雪娥，凉凉
（男）蒙回，林逾，萧郎，英舒，饶深
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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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天/朝——
君主：天子
朝臣：薛鹤梅（三卿），蓝念真（三卿），龙子君（三卿），九华（嫔），释承（太师，三公之首）
其他：冷阳（薛鹤梅侍卫），说书人
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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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国——
君主：
朝臣：锦瑟（天女统帅）
其他：
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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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地——
君主：
朝臣：
其他：
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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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修极—————— —————— ——————
无名老者
五修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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