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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五十一回:阁宗散近怯乡情,将军去冷落门庭(1) ...

  •   自苍滨大军启程后,宗主们已共计擒杀了五个刺客。说不清赂人是在追杀宗主们,还是前来刺杀水流扬。总之,来一个,解决一个。三位宗主甘愿通晓帮忙,皆因临浪提前警告过他们——水流扬要活到回国,苍滨内战才打得起来;内战打起来,他们才方便安置。

      大军已临近苍滨边境,大战一触即发,只待天亮。首战过后,三宗就要开始寻找了无牵挂、年龄体型合适的牺牲品,尽快替换作颜人,完成所谓的“借尸还魂”。

      若一切顺利,今夜之后,四人将永不再见。

      最后一晚是师兄值夜。他确认好了明日的安排,便简洁地离开了,一刻都没踌躇。

      接着,紫气起身,说要早些休息。他先抱了抱身旁别扭的瑶池,又向临浪请求一个拥抱的许可。她允了,他的拥抱温暖而轻柔。“谢谢。师姐,今后珍重。”

      剩下瑶池和她,都迟迟未动。

      她坐麻了脚,倚着老树站起来,发现瑶池头顶发根露出了金色。“颜人没有天生金发,你大意了。”

      “我会处理的。”瑶池瞧着她笨拙的身形,凝重地道,“你还真没开玩笑……还飞得起来吗?”

      当然不能。

      她大半年都没离开过地面了,连空翻都做不到。但瑶池转移话题,引起她的警觉。她上前拉扯了下他的右臂,他果然一躲。

      “新伤?哪个弄得?”

      “血眸人。”

      阁宗们皆有独特的灵力与招式,有的素日伪装,有的不惧招摇过市,但临死前都是相同的——每一个都会透支掉最后一丝力气,暴露出了真身。能确定五个刺客中,四个都是阁宗,晚山阁仲宗二代春朝、风华阁伯宗血麟和叔宗残龟、五谷阁季宗十七代冬藏。

      唯独最后那个血眸人,显然属于烟花阁,却无法确定身份,甚至未必是阁宗。

      虽然技艺远不如当年娴熟,她还是亲自准备了梅汁,给他染发。

      瑶池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了?留着命,是为了东山再起,不是为了享受无趣的安逸。”

      她手上顿了顿,轻声一笑,“你是要活在颜极的人,你的生活既不会无趣,也不会安逸,尽管放心。”

      瑶池却更加愤怒,道,“我们在苟且偷生!我怎能咽下这口气!你又怎能甘心!为了皊香,我们都付出了什么代价!过去吃的苦、流的血都有何意义?你若能劝一劝他……只要夺回皊香,这一时的挫败算什么?好过当个庸人、凡人、废人!”

      她瞥了瑶池一眼,平静地喃喃道,“心有不甘……那就得学着甘心。你觉得现在挫败了,那下一个来杀你的,说不定是新的阁了,或是皊香新阁宗——可能我们还认识,到时候又该怎么面对?如今,遍地血眸人,阁宗命愈短,这光景和皊香建阁时大相径庭。我们鼎盛之时,尙忌惮处处树敌,现在怎能主动与天下为敌?作为宗主,我们年纪都大了,换代退位,本就可能随时发生。在位这些年,你见过几个阁宗能活着退位?前夜死掉的五谷阁季宗冬藏,是第十七代,我认识的那个冬藏是第十二代,算下来,这阁宗之位平均不到一年就换了一代,都不必等三年打擂台换代。想想当年我们的手下败将,没一个活下来的。”

      然而,瑶池刚刚切身地经历过覆灭,正值愤恨难解,“呵,你这攀上了男人,就怕皊香拖你的后腿!师兄以为你变了,我看你还是那样,不过是轮到皊香牺牲。你想要的,果然都要不计后果地得到。”

      她怔了怔,“那是以前,是没我想明白时的气话。我绝不会故意伤害谁,包括你们。”

      瑶池冷笑一声,“‘不会故意伤害谁?’你还记得皊香是如何成阁的吗?你跟玄穆讲过吗,你敢跟他讲吗?至少你以前能说到做到,现在倒是心口不一了。呵,罢了!事已至此,我跟你也无话可说!”

      他拂袖就走,只留下她张着沾满了梅汁的十指,愣在原地。

      瑶池说的没错。当年她的成功,很大程度源于她的不计后果,今日已难以复制。

      师父的死了断了她的希望,用一条血路将皊香阁推至顶峰。

      幸而江醉的死却唤醒了她的温柔,因为受过伤,再无法旁观其他人受伤。

      很遗憾,长大了的人,只能在生死存亡的鞭笞中,学着改变。

      第二日,城上城下两面蓝旗,皆是白鹤水纹。城上银铠白袍,城下铁甲雪衣,两军交战,飞沙走石,恍惚间竟难分敌我。

      她也穿戴了全套军甲,骑在同样披着全甲的鹿耳背上,一杆银枪插在地上,做足了表面功夫。其实,她只在后军之后,花了三天时间,扣光了指甲上洗不掉的黑汁。

      她还算享受这样轻松过场,只是心理上颇为负担,尤其看到连水流扬都下场征战。晚上开战事会议时,她自然也插不上话,像只大型的人偶,负责装点军营。

      她很快接受现实,干脆整日蜷在寝帐里读书,省得穿卸繁闷的重甲。尤其在三宗按计划消失后,她失去了前行的动力。一想起和瑶池最后的对话,她就心里难受,从无名到巅峰再到沦陷,既没能善始,也没能善终。

      许是十二王不得民心,又缺少军事经验,水流扬毫不意外地一路凯歌,攻至背靠三山的天险若如城。

      在苍滨的千年历史上,若如城只被攻陷过一次,便是若如大殇。怎奈,当时发生了什么,至今也无人说得清楚,包括亲历战乱的水流扬。

      杨晓风提议,使用古河道潜入,然而河道中已填堵了多年淤泥,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清理干净。

      他们就这样卡在原地三日,直到鹿耳夜间觅食未归,她出帐寻找,于军前现身。

      城中一阵骚乱过后,军民皆缴械投降。随着若如城城门大开,水流扬的眼中却升起了栅栏,当晚就唤了亲信杨晓风和水华将军单独议事。

      水流扬道,“这些年,百姓多受贵族压迫之苦,我王弟设立的姓氏隔离,更是为虎傅翼。为此,以安抚天下,我打算在登基之日,立一位苍滨平民女子为后。如今距王宫只剩一河之隔,你们该有所准备。”

      水华立即拱手道,“陛下这一路颠沛艰苦,皆是平民女子追随身侧,登基后更需民心所向。土生土长的苍滨女子不与其他诸国牵连,最宜为后,此举着实英明。”

      杨晓风有所谨慎,暂不作回应,反问道,“陛下的想法固然圣明,但亲信之中,苍滨平民出身的将领不过三人。即便加上牺牲的故人,也不出十家。众将家族皆历经迫害战乱,余下能有几位适龄女子?不知陛下是已有人选,还是希望我等即刻搜寻?”

      水流扬沉吟道,“其实,在我们出发故国之前,梧菁曾来进言。我们长谈一夜,达成了一致共识……临浪。我打算立临浪为后。”

      沉默蔓延开来,许久,杨晓风才道,“蓝卿怎么说?”

      水流扬淡淡地道,“我不需要念真的允许。”

      杨晓风忙拱手道,“在下明白,只是……没想到梧菁会……这么不懂事。陛下,赂人留在身边必是隐患……”

      水流扬突然反问,“瑾瑜也是吗?”

      杨晓风身子一僵,声音顿时弱了下来,“陛下您……您怎么……唉,罢了,陛下,您当真不在意她功高盖主?而且,她是个女子啊,女子不得应征的规矩,是先王所立,陛下难道连先王的规矩也要推翻吗?”

      水流扬摇摇头,叹道,“看来杨将军还是不懂我的苦心。虽然我感念着各位的忠诚大义,但各位此时的名望皆不及临浪,到时候立帅、立大将,该如何收服民心?若如城中已多传言,她是战神、福星临世,这个时候,性别只会增添她的传奇。稍不留神,我们将不得不立苍滨史上第一位女元帅了。要架空兵权,又要尊享盛名,立后是最优之解。”

      “可是,陛下……”

      “晓风,”水流扬强硬地道,“你如果真心尊重先王的规矩,也该尊重先王治国之德。国外有国外的生存之法,国内则需以德服人,国外的手段不可污染我苍滨国土。梧菁并非不懂事,是非常懂事,才能出此良计,你们都该向他学习。”

      水华道,“陛下所言甚是,我只担心陛下虽有意护她,她未必领情。陛下可知,临浪在联军的最后一夜,是在玄穆寝帐过的。”

      水流扬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放在以前,我说不准,但现在不同了。她在修极过了大半年,长时间的俘虏足以摧毁一个人的身心,一切正当其时。更何况,反对他们的,远不止是我们,她会知道女子的最好出处……”

      她听不下去了。

      帐中三人沉浸于议事,全然不知一个人影轻轻飘过,像风一样无迹无痕。

      当她震惊于若如城缴械之时,就敏锐地感知到了危机——神色的改变、目光的躲闪、姿态的僵硬,颜人真的很不会伪装。即便轻功不及过去,她毕竟是十年大阁出身,一点潜伏基本功,足以瞒天过海。

      她原以为自己是个宗主、战友、将军,不料她信任的人皆视她为个需要安置的“女子”。但凡她对荣华有一点的奢望,或对安逸有十分的迷恋,兴许甘愿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她见过这天下,远比苍滨国大得多,也久得多。被迫流离又选择漂泊,难道是为了当谁的王后么?她可以当个庸人、凡人、甚至废人,但不能当人的附属。

      不过至少,值得赞扬那男子无知的勇气,

      待天大亮,已人去帐空。小兵将唯一留信交给水流扬,信中只一行字——

      “要我做王后,你也不怕死在我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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