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昼梦》吕十六

12、第 12 章

　　薛绍眉头微微拧起，看着她默不作声。

　　阿娇一脸坦然地看着薛绍，心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就是这样说你能怎么样。

　　薛绍明知她撒谎，却也懒得再和她纠缠下去，他站起身来，看着阿娇说道：“等下本官会派人送你们回去，回去之后关于今天的事情最好是不要提起。”

　　阿娇点点头，不用他嘱咐她也不会提，她被那些人骂得还不够啊，吃饱了撑的去送人头。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卫安便带着月生和阿莲过来了。

　　阿娇一见月生，便直眉瞪眼地说道：“可是过了些好日子呢，这才几天，脸都胖了一圈......”

　　月生哪晓得她是戏谑他，往阿莲怀里一缩，怯生生地说道：“嫂嫂，咱们家去吧。”

　　阿娇故意惹他：“怎么？在你爷奶那里不好吗？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家去？”

　　月生吸吸鼻子：“不好。”

　　那爷爷奶奶他长这么大统共没见几次，这次冷不丁地址被那二叔抱回去，他这爷爷奶奶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嫌他是讨饭的，是拖油瓶，连吃饭的时候他多吃一口菜他那个干瘦的奶奶都拿筷子去打他的手，把他吓得只抱着块饼子干啃。

　　阿莲看月生胆怯的样子，知道他怕嫂嫂，嫂嫂也不喜欢月生，于是干脆把月生揽在身后走到阿娇的面前问道：“嫂嫂，你怎么样了？”

　　阿娇叹了口气，把个扭伤的腿抬了起来：“你看看，做了个好事就成这样了，把脚给扭了......”

　　说完，她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卫安，撑着身子走下来问道：“这位大哥送我们回家吗？”
　　卫安含笑点头：“正是，大人吩咐我送你们回去。”

　　阿娇伸手扶着阿莲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谢谢这位大哥了，那这样既然没什么事的话，咱们这就走吧。”

　　卫安点了点头，引着三人刚走到门口，迎面便碰到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马车上标着一个杨字，卫安瞧了一眼，忙带着阿娇站到了一边。

　　那杨大官人掀了帘正欲下车，却一眼看到门边站着的阿娇，一下子愣住了，这薛大人的后宅什么时候有小娘子了？可是看她的穿着打扮又不像是他府里的人，这薛县令是出了名的清冷之人，后衙里通共两个年轻丫鬟，平日里吃酒的时候叫上个粉头他连碰都不碰，所以他一时看到从他府里走出来个年轻小娘子到是多了几眼。

　　可是再看两眼，却觉得那小娘子有几分面熟，他正凝了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娘子，却见那小娘子含笑朝他福了一下，道：“杨大官人安好！”

　　那杨文山一听这声音，再看那眉眼，方想起来这是那日在报国寺里的小娘子，只是那日她粗衣麻布的，他又过于悲痛，因此哪里看得分明，今天一见之下只觉得眼熟，却没想到她就是那日之人。

　　此时听她这样一说，忙下车回礼到：“原来是恩人，想不到竟在这里遇到！恩人是来找大人的？”

　　阿娇笑笑：“是，找大人有一点事，事已办完，这就家去。”

　　杨文山站到一旁，看了看她身边的阿莲和月生，忙说道：“怎么这样不凑巧？”又问“恩人家是哪里？”

　　阿娇说了，那杨文山一听，看着卫安说道：“这样吧，让恩人坐我的车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扭头吩咐了车夫，然后对阿娇说道：“恩人不嫌杨某粗鄙的话，就乘这车回去吧，杨某刚好找大人有事，暂时不用这车。”

　　阿娇听了心想，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把脚都给扭了，坐坐你的车也是应该的，当下也不客气：“那就多谢大官人了！”

　　三人上了车，那杨大官人尤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

　　阿莲透过那鸭青色的绉纱挡帘向外看着，小声问阿娇：“嫂嫂怎么认识那大官人的？”

　　阿娇瞄了她一眼，捂嘴说道：“咱那一百两银子就是他给的，他闺女就是报国寺里出事的杨香儿。”

　　阿莲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便是那个杨大官人，村子里都说那人家里绫罗绸缎珠宝玉石无数，怪不得能随手拿出一百两银子给咱们。”说着又叹了口气，“就是命也忒苦了，怎么女儿就那样去了......”

　　阿娇没吭声，她看着路旁纷纷扬扬的柳絮，思绪早飞了。

　　正是暮春时节，外面是一天一个样，那柳絮才没几天的工夫，你看看，都爆了皮飞了出来，眼瞅着快入夏了，阿娇心里头琢磨着这剩下的银子不能再乱花了，总要筹谋个进项才好。

　　思来想去的，唯有王婆那茶局子能惦记一下。

　　天气渐渐暖和，往报国寺上香的香客也越来越多，还有南来北往的行脚商人，不若使些银钱，把那茶局子修葺一翻，每日赚个一两百文钱也是好的。

　　于是低头和阿莲计较道：“不如我们把那茶局子翻修一下，咱两个每日煮些热汤热茶去卖，也好过这样天天混吃混喝的？”

　　阿莲惯是个没主意的，自然一口应允，只道：“我先头帮着娘干过，这营生我自是熟悉，嫂嫂便说什么时候开始干就是了。”

　　阿娇笑笑：“先等我脚好了着，不着急，咱们就这些钱，不能白白浪费了。”

　　既然主意已定，阿娇就问了阿莲那茶局子在哪里，然后让车夫拐过去瞅了瞅。

　　一瞅之下，顿时喜气盈腮，这王婆子死归死了，不过留下这个小小产业倒是还不错，那茶局子正在个官道边上，斜对面就是往报国寺去的山路，那官道边上俱是脚店食肆山货店一类的店铺，王婆子那茶局子就在两个店面中间，左边是间两层楼的脚店，右边是一间山货店，两个门脸都高大端正，偏偏那茶局子破屋烂瓦的，经年不维护的，连个屋顶的椽木都露出来了。

　　看到这里，阿娇的心里顿时就觉得肉疼起来了，这茶局子越破烂，需要的银钱就多，心里就暗怪王婆子有这么个好店面都不好好经营，一时又想到阿莲那药罐子哥哥，倒也无话可说了。

　　阿莲在一旁搂着月生偷偷摸泪，阿娇扫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想那些作甚，等我脚好了，找几个泥瓦匠好好拾到一下，咱们正经干点营生，也省得再没钱了去啃那菜饼子就咸菜。”

　　话音刚落，她又咦了一声：“这还有个后院吗？”她透过那破败的屋顶隐隐约约看到屋后好像还长了几株梨树，正开着粉白色的花。

　　阿莲抹了眼泪随着她的目光一看，点点头：“是有个小院子，早年这边没人来，后来修了路，来的人多了，咱爹伙同着村里几个人来盖了院子收山货，早些年的时候北边还有两间屋子，后来爹伤了腰，不能收山货了，那屋子不住了，也就慢慢废了，就前头这四间还挺立着。”

　　阿娇一听，顿时笑了起来：“这太好了，不如咱们干脆把这后院也收拾起来，一家人搬过来住。”她早在那个村里呆够了，见天的出门看人的脸色，搁谁谁受得了。不如趁早搬出来还清静，再说那老宅里死了两口人，她也觉得慎的慌。

　　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坐不住了，对着阿莲笑道：“等下回家，你去把铁牛大哥叫来，咱们先让他帮忙出去打听下木料，另外婆婆之前欠人家的那一两银子也该还了，一并还了他，省得还有心事。”

　　阿莲听了阿娇的那些谋划心里也高兴，那村里的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自打她爹去了，家道败落了，这村里的人拿她家简直不当回事了，她和月生在村人眼里简直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一想到能出村住，阿莲顿时也觉得这主意好，只是还有些心疼银子。

　　阿娇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想什么，拍着她的手说道：“银子没了再赚，先过得舒服要紧。”

　　两个人说定，回到家刚安顿好阿莲便去隔壁小胖丫家把王铁牛叫了过来。

　　这王铁牛本是铁匠，早年娶了自己的姨家表妹当娘子，没成想那小娘子生小胖丫亏了身子，缠绵病榻两三年，终是去了，独留个王铁牛并小胖丫头。

　　那王铁牛念旧情，就这么过了七八年，独自养活大了小胖丫，因与王家是紧邻，自己也过得不那么好，倒是不像村里人一样的势利眼对王家。

　　王婆子和儿子没了的时候，这王铁牛也出过不少力，因此阿娇也格外敬重他。

　　那王铁牛初见阿娇还是有些放不开，恁高壮的汉子坐在那里杵的跟小媳妇一样，一听阿娇想打听木料的事，三两句话后便回复了正常，稳稳当当地说起木料泥瓦的事情。

　　阿娇听他口里算了个账，连前头的南屋，加后头的四间北屋，再加两个厢房，这一番拾掇下来竟然得花将近八十两，阿娇顿时就有些犹豫了，便是只收拾南屋也要五十两，阿娇一时只恨银子要少了，看到那孙川的时候，真应该再多加上一百两。

　　可是事已至此，也不能再后悔了，阿娇咬咬牙：“铁牛大哥，你看看就按刚刚算的数帮我们先打听一下哪里有好椽木卖，统共这八十根椽木大概要多少钱。”

　　铁牛听了点点头：“那好，我先帮你打听着。”说完他看着阿娇有些犹豫地说道，“那个张三今日一早被送回家了，听说打的不轻，再出门的时候，避着些他家，他老娘骂呢。”

　　阿娇一听，脸色立时就不悦起来：“她还骂，我还要骂她养个猪狗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