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恨嫁》白日梦0号

6、叶子的故事

　　叶子要结婚了，准备做新娘的女子喜悦非常，将喜讯逐个通知亲友，众亲友们反应不一。叶子的一干闺中密友自然都拱手相贺，纷纷备好礼金，可那一票亲戚们便不同了，有祝福者，亦有腹诽者，传到叶子父母耳中，令这桩喜事蒙上一层阴影。原因为何？自然是双方家境相差太多之故。
　　叶子是典型的北京女孩，爽朗大方，端丽健美，家虽在郊区，但境况颇佳，房车具备，且自身在报社工作，担任编辑一职，薪水待遇均不算低。
　　新郎陶亮呢？外省人，且出自我国最贫困省区的贫困县，并无正式工作，自己凭借经验承揽广告策划，虽然工作时间自由，但收入亦无保证，好在能力尚可，年入可在七八万左右。
　　按说这样收入在北京生活还算过得去，但事实却不，陶亮父母不愿在老家辛苦务农，这一年齐齐来北京投奔儿子，老两口吃喝用度已占去一部分收入，陶亮又不懂节蓄，好享受，赚来的钱水一般流出去，工作近十年，竟无多少存款，幸得遇上叶子，同居两年中多少积聚一些，这才付得出婚房首期，但接下来的装修及购置家电均需向叶子父母借贷，聘礼自然更加不用提。
　　叶氏夫妇虽不望女婿大富大贵，但亦期待女儿嫁得好，生活舒适，令老人安心，如今这等情形，便难免不乐意，可架不住叶子心甘情愿，只得为女儿筹备婚事，一应婚宴开销均由叶氏夫妇掏腰包，这般倒贴行径让众亲戚知道，自然少不了闲言碎语。不过这些闲话自然到不了叶子那里，即便听到一两句，亦笑笑就算，自去打理婚礼诸般细节。

　　婚礼前一周，叶子同众闺密聚会，说起丈夫陶亮，笑得甜蜜，“他比我大四岁，当过兵，比起现下城市中的男生要成熟得多，会做饭、讲卫生，有正当收入，虽然家境差一些，但我们两人赚钱，总能养得起一个家。”
　　众姐妹听她这样说，哪里还做他想，纷纷道：“届时一定来吃喜酒。”

　　婚礼在叶子娘家如期举行，十二月二十五日，席开五十桌，热闹非凡，陶亮挽着玫瑰花般娇艳的叶子挨个敬酒，喜得红光满面。
　　也对，不费一分一毫便娶得如此娇妻，谁还会不满意。
　　婚礼过后，叶子同陶亮返回城区的新家去。

　　两个月后便是春节，大年初二，众姐妹照例聚会，叶子正在娘家，跑来同闺密吃饭聊天。
　　席间，赵云遥打趣，“把你老公陶亮叫出来给我们结账。”
　　叶子淡淡一笑，道：“我已决定离婚，他不再是我老公。”
　　她神色端肃，不似玩笑，令众人大吃一惊，问：“怎么好端端说到离婚？”
　　好友王妤道：“这等大事，叶子你需慎重考虑，才结婚两个月，切莫一时冲动，因点小事动辄吵闹，什么事不能忍一忍，怎的便走到这一步？”
　　叶子苦笑，“我一直忍耐退让，企图维系婚姻，但陶亮变本加厉，行事愈发过分，此次是他主动提出离婚，我决定答应。”
　　众人面面相觑，这陶亮能娶到叶子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怎么竟如此不知珍惜，且他是男子，理应宽宏大度，便是叶子有何地方令他不满，亦需与妻子协商探讨解决之道，何故叫嚣离婚？
　　众人追问：“起因为何？”
　　在座众人皆是密友，叶子并不惧怕隐私泄露，直言道：“因金钱纠纷。”
　　呵，经济利益原是夫妻关系中至重要一环，多少夫妻均因此反目，不料叶子也难脱此厄。
　　王妤皱眉，“说来听听。”
　　叶子细细道来，“我近日因外出采访工作渐多，需一只皮包装点门面，兼且盛装纸笔杂物，你们皆知我平日从不好这些身外物，家中只一只布背包上下班，故此只得现买一只。最近家中开销不少，陶亮又已有一段时日没有收入，全靠我薪水养活他及公婆，为节省开支，我去批发市场花一百元买只皮包，回家被他看见，当即破口大骂，说我败家。”
　　众人听到这里已倒抽一口凉气，再听下去，不禁怒气更生。
　　“我知道他最近无生意上门，心情不好，不予理睬，可他不依不饶，连他父母出来劝架亦被骂得狗血淋头，我不理他，自去更衣，却在衣柜中发现又多出一条崭新名牌男式运动裤，价值四百，是他今日才添购，顿时怒火中烧，问他，何以他可接连购买四五条同款名牌运动裤，我却不能为自己添置一只工作必需的皮包。既然他已知家中经济暂有困难，何不自行收敛无谓花销，反倒无端责起我来。况且我自有收入，从未向他伸手要钱，所花费用皆是自己挣来，亦未曾超出合理消费范围，败家二字实承担不起，且他一家现均靠我养活，吃我用我还要糟践我，我又不是智障儿，任他辱骂，于是反唇相讥，愈吵愈烈，索性跑回娘家冷静几天，免得盛怒间言语伤人。谁知他电话追到我家，通过话筒大骂，扬言离婚，我父母好言来劝，他不知收敛，反倒益发声高气恶，出言不逊，辱我父母，我这女儿不曾令父母享福，倒累他们受气，可知这婚姻确是一桩错误，于是同意离婚。
　　众闺密沉默，良久，王妤道：“不敬长辈，可见并非有教养之人，但他这般品格缺陷应非一两日间养成，你们同居两年，今日才知他此处欠缺吗？”
　　叶子摇头，叹气，“一早已有苗头，他待自己父母亦时常呵斥，我早应发觉，但彼时正在热恋，哪里看得到缺点，故此忽略。”
　　赵云遥道：“叶子，你是我们中最清心寡欲之人，从不花钱在饰物上，哪里像我，十来只皮包犹嫌不足，动辄去商场一掷千金再添新品，若似你这般节俭还要被骂败家，我真不知说什么好。唉，叶子，这样丈夫，不要也罢。”
　　文慧比较老成，问：“伯父伯母可同意你离婚？”
　　叶子道：“我问过爸妈，他们支持我决定。”
　　自古父母最惧女儿遭遇婚变，一旦失婚便似世界末日，唯恐女儿因此遭人歧视，谁知叶父叶母竟一口答应，可见已对女婿不满到何等地步。
　　叶子解释，“当初我们购置婚房后无钱装修，我父母拿出五万给我们，陶亮不欲归还，已令我父母不悦，婚礼前后往亲戚家拜访，陶亮对长辈殊缺礼数，且顺手牵羊，将长辈家中待客用的高档香烟塞进自己口袋拿走，亲戚说与我父母听，令他们大失颜面，故此我决意离婚，他们并不反对。”
　　啊，原来陶君还有此等恶习，难怪遭岳父母鄙视。
　　王妤又问：“虽说是陶亮先提出离婚，可你确认他主意已定？若只是随便叫嚣，这婚恐怕不好离。”
　　叶子冷笑，“他并无意离婚，只是认定我已嫁做陶家妇，煮熟的鸭子岂能再飞，于是肆无忌惮，将我践踏成一滩烂泥，日后不敢反抗，好任他作威作福。可惜他尚未洞悉我性情，我还未到愿以尊严换取爱情及婚姻的地步，他这算盘拨错，我岂能让他如愿，即便他出口反悔，这婚姻亦不可挽回。”
　　柳瑶最是洒脱，笑道：“既已决定，那祝你早日解决问题，欢迎回到我们这群大龄剩女的行列。”
　　余人失笑，叶子亦笑出来，几人拿起酒杯相撞，一饮而尽。

　　聚会后，叶子回到家中，发现舅舅来访，面色沉重，坐在沙发上正迭迭责备叶母。
　　“你就由着叶子的性子来，她才结婚两月便要离婚，说出去有多难听，陶亮再不好，是她自己选的丈夫，也只得忍着，怎能说离就离？”
　　叶子舅舅的年纪比叶母大上一截，是老式人，观念陈旧，认为女子应从一而终，当初未结婚时属他最不满意这门亲事，如今却又来阻止甥女纠正错误，真是不知所谓。
　　叶母答，“他两人日子已过不下去，难道让我们为了面子，看着叶子一辈子不幸福。”
　　舅舅见劝说无效，愤愤离去。
　　叶子感激父母支持，又暗自后悔，当初未曾带眼识人，以致令家人同遭困扰。可是，在婚前，陶亮一直对叶子照顾有加，且出手大方，绝不吝惜，哪知会在婚后换了个人似，但前后思量，彼时叶子仍是自由身，陶亮怕女友嫌弃他家境，故此百般讨好，如今已娶到手，自然不必再小心翼翼，于是本性毕露，视叶子为私有物、养家仆佣，欲将婚前投资一一榨取回来，终于令叶子胆寒心惊。

　　春节过后，叶子开始着手离婚事宜，果如她所料，陶亮心底并不愿离婚，百般拖延，但叶子心意已决，快刀斩乱麻，陶亮招架不住，终于领了离婚证，从此各走各路，再无瓜葛。
　　叶子唯恐陶亮到单位闹事，离婚后辞了职在家休养，打算尽情玩上一年，恢复精神元气，之后再找新工作，从头开始。
　　这日，王妤来找叶子玩耍，两人聊天，话题自然而然说到婚姻上，叶子感叹，“其实我和陶亮之间在婚前已问题丛生，金钱纠纷只是其一，另有一方面，是我已不信任他。”
　　王妤挑眉作讶异状。
　　“陶亮身上有一部分特质相当吸引我，即便现在，亦不可否认他确有可取之处，故此我们开始同居时相处十分融洽，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令我倍感愤怒。”叶子陷入回忆，缓缓道来：“那时我们已同居四月，陶亮突然对我说要同人合伙做生意，我不疑有他，但从此之后，他电话异常频繁，每与人讲话均背着我进行，我渐生疑虑，追问下才知真相。原来他与一名女子有染，那女子是某位富商包养的情妇，他俩合谋欲用不法手段从那富商处骗取大笔金钱。陶亮对我说，他与那女子不过逢场作戏，那女子欲拿钱后远走高飞，他则想用这笔收入置房与我结婚。”
　　这时，王妤轻轻道：“君子爱财，应取之有道。”
　　叶子点头，苦笑，“我亦如是想，于是极力劝阻，但彼时陶亮已鬼迷心窍，执意而为，我以分手相威胁，他则三日不曾归家，晚间宿在那女子处，我痛苦不堪，欲搬离居所，最后关头，陶亮突然转变主意，放弃计划，我们关系得以挽回。为与那女子断却关系，我扮作名神经质女友，陪陶亮前往谈判，使那女子不再纠缠。我们随后和好，但自那之后，我心中如时时扎了一根尖刺，陶亮与那女子不清白的关系令我心生阴影，我憎恶这种肉体上的背叛，嫌陶亮肮脏，不愿他再近我身，我们关系不复最初和谐，时时吵闹。”
　　王妤评论道：“你那时便应分手。”
　　叶子叹气，“彼时我仍爱他，不愿轻易放弃这段感情，于是努力延续，后来手中稍有积蓄，付了房子头期，便思结婚，其实那时我们感情已日渐淡薄，只是我不愿两年情感如此不了了之，定要寻个结局，故此终将婚礼提上日程，以致发生后来种种。事情走到如今这份地步，我亦有不可推卸责任，如今回想当日行事，只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
　　懂得反省，并开始调侃自己，可见心中阴影已经淡去。
　　王妤放下心来，问：“日后有何打算？”
　　叶子想一想，道，“找份新工作，努力赚钱，孝敬父母，日后再遇异性追求，一定事先征询父母意见，三思而后行。”
　　头脑清晰，条理分明，可知已振作起来。
　　王妤笑：“幸好社会日益开放，放在二十年前，你已被人戳脊梁，如今倒好，一切可从头开始，比起和错误的人痛苦生活一世，这般纠正错误虽需付出一定代价，到底值得。”
　　叶子亦道：“是，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已懂得带眼识人。”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