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我》兰草集

1、拥抱我

　　1
　　2020年2月7日晚，餐桌上。

　　“啊——”，林叔把酒杯磕在桌上，长舒一口气“爽！”

　　许是有些醺了，阿粒双眼无神的发着呆，手指轻轻摆弄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浅黄偏褐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摇摇晃晃。

　　“对了，你妈之前不是说你小时候领居家有个哥哥常陪你玩吗？”林叔抿下嘴里的酒，火辣辣地顺着咽喉滑入胃，在这一阵刺激中随口提道。

　　邻居家的哥哥？阿粒一个激灵，瞬间回神。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昏暗的走廊里坐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小的那个扎着马尾辫，趴在凳子上皱着小脸、苦恼地看着面前的习题。大的虽初见少年的模样但脸上仍有着些未消的婴儿肥，瞧着稚嫩，却端着副沉稳的表情认真地跟小姑娘说着些什么，小嘴抿直，右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他的手不时在草稿纸上做着演算。在男孩清脆的嗓音中，女孩悄悄抬头，透过手里紧握着的铅笔，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的人儿……

　　“叔你知道他？”阿粒满以为自己与他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叔叔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

　　“我也不是很熟，听你妈说叫lǐáo，怎么写的我也不知道”，林叔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李奥？李敖？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吗？”阿粒喃喃道，“那叔你还记得别的事情吗？”

　　看侄女有些着急，林叔直起身子，搓磨了两下手里的酒杯，“我只记得你小时候他常来家里敲门问你在不在，我说不在，他就哒哒哒地回去了。瞧着白白净净的，很斯文，跟另一栋那个老是上蹿下跳的皮猴不一样。”

　　她好像有些开心，嘴角若有似无勾出一些上扬的弧度，“还有吗？你还记得什么吗？”，她追问。

　　林叔梗着脖子细细想了想，摇头，“没有了，其他没印象了。”他顿了顿，调侃地说了句：“怎么？你喜欢这一卦的？”

　　阿粒一时语塞，嗤笑出声，“我都不记得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哪说得上喜欢。”只不过是有些怀念童年感受到的那抹温度罢了。

　　饭后，阿粒发消息问了问自己的父母，想打听出自己与男孩都有过哪些相处，却只得来统一的回答——“不记得了。”

　　也对，男孩搬家之后两家就不再联系了。阿粒依稀记得自己约是在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多受他照顾，四年级过后身边便不再有他的身影，怕就是在这个期间男孩一家搬离了这个小区。

　　不是没起过寻找的念头，不是不知道可以去找住进那屋子的新住户、找小区物业问男孩家里的联系方式，但都因有些大费周章而放弃了。

　　阿粒有些可惜不能在多年后转达幼时的那份谢意，却也心知他们大概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慢慢熄了那份心思。

　　只不过没想到，人生多的是出其不意。

　　2
　　2020年6月26日晚。

　　寒假返校过后，阿粒找了个实习，干得仍然是专业相关的工作，蛮累的，车程也远，不过胜在自己喜欢，公司待遇也不错，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坚持了个把月，这会正好下班从公司出来。

　　六月的北京已经开始初见暑气，随车流刮来的风带着热，意外地吹散了心头因温度回升而萦绕的烦躁。

　　阿粒挎着自己的小包包，蹬着运动鞋，迎着微风往前走着。

　　七点的天还没全暗，华灯却都已大亮，路边绿化带上的小树叶小声磨擦出声音。阿粒一步两步往前蹦跶着，步伐轻盈。

　　——再两步就会有个阿姨骑着自行车路过，经过路灯下的时候她总是会按响铃铛。

　　“叮当叮当叮当——”

　　——前面那个小区的清洁工叔叔要开着垃圾车出来了。

　　“叭叭——”

　　连续说对了两个人的行动轨迹让女孩笑弯了眼。继续迈步向前，走过一个公交站牌的时候，女孩停下暗自思忖。

　　——接下来，517公交要到了吧。

　　周围的环境有些安静，路上行人三两，车辆来来往往，却不见公交车的影子。

　　——啊咧……

　　女孩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跺了下脚，在原地等了会，终于看到远处那辆“姗姗来迟”的公交车。

　　——Yes！来啦！

　　这个误差并没有影响她，女孩拽了拽自己的马尾辫，左脚一抬，以右脚为轴转了个半圆，回身往前面路口的便利店走去，“我真棒！奖励自己吃份关东煮！”阿粒越笑越开心，连那缺了一角的虎牙都若隐若现，这下谁都看得出她心情不错了。

　　正当阿粒在便利店里大快朵颐的时候，天色渐暗，很快黑沉下来。解决掉最后一颗肉丸子，阿粒擦擦嘴，将垃圾丢到垃圾桶里，缓步走出便利店。

　　伴随着一声“谢谢光临！”，自动门在身后合上，阿粒懒散得往前走着，眼睛痴痴得盯着天空中氤氲在月亮旁的云雾。

　　真美啊。
　　阿粒最喜欢的就是云。

　　这么一盯，也就忽视了脚下。

　　“哎呦——”，阿粒踩着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踉跄了一下。回身一看，是只手啊！怎么这人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的。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看到你坐在这，你还好吗？”阿粒内疚地走进两步。

　　那人看起来挺高的，肩膀宽宽的，一双腿委屈的蜷在身前，他埋着头，摇了摇头。

　　阿粒在心里啧了一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那，那我先走了哈。”

　　他没理，阿粒瞄了两下也就大步走了。没走两步，步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慢。阿粒咬咬牙，转身回便利店买了两瓶冰奶茶。

　　那人还坐在那个台阶上，她走过去坐下，拿奶茶碰了下他的手，“诶，喝点东西吧？刚刚实在不好意思了。”

　　他像是被惊到了，瑟缩了一下，如机器人般卡顿得转过脑袋来看着冰到自己的东西。

　　刚从冰柜拿出来的易拉罐往下淌着水，水滴从瓶身滑到阿粒的手上，再从指尖往下坠。他愣愣地伸出手，那滴水掉到掌心，溅成一小朵花。不知道是被什么刺了眼，他接住那瓶奶茶，抬眼看了下阿粒。

　　啊，是那个女孩。他在心里说了句。

　　阿粒瞧着他，男孩，嗯，少年的模样，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白白净净的，抿着嘴，眼神愣愣的，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咔嗒”两声拉开易拉罐的声音。

　　阿粒喝了口奶茶，果然自己最爱这个味道。也没跟男孩瞎搭话，只是坐在他旁边抬头望着那散去云雾不再有遮挡的月亮。

　　她看得专心，没发现男孩悄悄看了眼她。

　　良久，等她侧头才发现，不觉中，男孩也正望着月亮呢，周身气质孤寂，感觉有些落寞。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站起来拍拍男孩的肩，说：“就陪你到这啦。走啦！改天见。”语气熟络，仿佛两个人相识已久，是女孩安慰人时惯有的态度。阿粒笑了笑，指甲掐了掐柔软的掌心。她没说自己刚刚其实有些想抱抱这个可怜的男孩，那太唐突了。

　　男孩突然有些坐立不安，腿侧攥紧的手张开又合上，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回答，手忙脚乱地说：“改天见。”随后又腼腆地说了声谢谢。男孩也没有告诉阿粒，其实刚刚他有些想向她讨个拥抱。他又用力抿了抿唇，右脸压出了一个酒窝。那太唐突了，他想。

　　3
　　第二天是周六，一周中最盼望的休息日。阿粒闷头睡到自然醒，等她眯着眼睛摸索出手机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了。

　　-“粒，你醒啦。”与阿粒头对头睡的舍友张皮皮趴在床头悄声跟阿粒说话。
　　-“嗯，阿皮，你在干啥呢？”阿粒翻了个身，也趴到了床头。
　　-“逛淘宝。”张皮皮有些不好意思。
　　-“哟～”阿粒挪揄了下。

　　躺在床上刷了会微博，阿粒挤挤眼睛，舒展了下腿，猛地起身，下床刷牙！

　　等她从宿舍楼的洗漱间回来，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阿粒慢悠悠地把脸盆放回置物架上，坐在书桌前摸出两瓶护肤品开始往脸上拍。

　　忙了一周突然闲下来让她有些打不起劲。阿粒驼着背叹了口气，突然就想起了昨天在便利店遇到的那个男孩。

　　当时没留意，现在回想起来，男孩的长相很温和，不会让人感到锐气，眉清目秀，还有些肉肉的，正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阿粒哼笑了一声，在心里损了下自己，真是单身太久渴望爱了，啥都能乱想。啧，不过瞧着他昨天那个样子……害，希望他的事情可以顺利解决吧。

　　阿粒揉了把脸，问坐在旁边的张皮皮和刘龟龟：

　　“姐妹们，饭否？”
　　“饭！”

　　于是三人结伴去了食堂。

　　饭后，阿龟去学校西门拿快递，阿皮去学院处理事情，阿粒一个人在校园里晃悠。

　　路上人蛮多的，有单人的，也有结伴的，只不过大家都保持着某种稳定的距离，可能这样让他们有安全感吧。

　　阿粒感慨了下，不知道从哪得出的结论，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成年人都不喜欢拥抱”

　　4
　　那天之后，李敖就没再见过那个女孩。说来可能是时运不济，这几天他去便利店，都没再碰见过她。这让他有些烦闷。

　　又是一天周五，李敖实习的乙方公司今天需要和甲方讨论项目修改的问题，李敖和leader陆仁嘉负责接洽来公司拜访的甲方团队。

　　正当他低头摆放开会要用到的资料时，陆仁嘉推开会议室的门将身旁的人请进来。

　　-“卢总您到的还挺早，提早了半个小时呢。”耳边传来陆仁嘉谄媚的声音。李敖不屑的撇了下嘴。
　　-“这不是应该的嘛，您这不是都收拾好了？瞧着现在直接开始都行呢，我们公司可跟您一样重视这个项目呀。”走在最前面画风干练的女人勾勾唇没说话，她身后助理模样的女孩开了口，两句话就把对方回敬了回去。

　　小姑娘还挺伶牙俐齿，李敖无声笑了下，不过这声音听着耳熟。他一边加速手边的动作，一边抬眼看了过去。

　　——……是那个女孩。

　　男孩怔怔的，目光如炬。就像一直求而不得，却突然心想事成。这一瞬间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有胸腔剧烈的跳动让他意识到，

　　哎呀，栽了……

　　阿粒话音刚落，眼睛往前一瞥就定住了。今天她作为公关助理陪着自己的leader卢仁艺到乙方这边来改改策划，没想到会遇到那个便利店男孩。

　　-“来来来，卢总，正好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公司。”陆仁嘉招呼着自己的爸爸们。

　　一旁的李敖像是想到了什么，疾走两步到门口，然后拔腿就跑。阿粒看了一眼，跟着大部队走了。

　　半小时后，众人落座。阿粒低头拉好椅子，一抬头就看到了放在自己面前的冰奶茶，有些懵。

　　不过很快，她笑了一下。

　　这个男孩，有点意思啊。

　　开完会以后，陆仁嘉领着卢仁艺等人先往外走。会议室很快就恢复了安静。阿粒在后面收拾文件，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叫住。

　　-“姑娘……”李敖有些不好意思。
　　-“嗯？怎么了？”阿粒笑得莫名。
　　-“那个，你的马尾辫，好生眼熟！”
　　-“……？嗯……谢谢，你也是。”阿粒呆了一下，难道这是什么新型的拉关系方式吗？不过中华儿女良好的品德刻苦铭心，她下意识地夸了回去。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想扶额了。你也是什么你也是，人家一短发男子哪来的马尾辫！

　　阿粒一时尴尬，无心寒暄，拔腿就溜。她自然也就没发现身后，李敖惆怅的眼神。

　　好不容易……才重逢的来着……

　　其实李敖没有说谎，也不是在进行什么老土的搭讪，他是真的觉得小姑娘刚刚附在案前记笔记、偶尔拉拉马尾辫的样子，非常熟悉……

　　5
　　后来，阿粒和李敖作为两方leader的助理，负责沟通后续工作事项的完善，顺理成章的交换了联系方式，也顺其自然的多了许多互动和了解。

　　吃了两顿饭，看了场电影之后，阿粒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头小鹿怕是要按耐不住了。

　　这天，这个少女又在怀春。压着自己的小心脏，阿粒有些惆怅的问阿皮：

　　-“皮，你说，他怎么还不表白啊？”
　　-“你为啥觉得人家喜欢你啊？”
　　-“他会在下雨的时候提醒我带伞，吃到好吃的跟我分享，一起出去的时候脸超红，还会在大太阳的时候傻不唧唧地约我去散步……”
　　-“然后你还去了？”
　　-“去了…”阿粒瘪瘪嘴。
　　-“那你喜欢他啥？”

　　说到这个阿粒一下子直起身来，“他右脸的酒窝，总让我觉得怪熟悉的……而且我左脸也有个酒窝，你不觉得，我们很配吗？～”语气逐渐荡漾。

　　听好友这么说，阿皮觉得有些好笑，“你SHE的那首《恋人未满》都听了好几遍了，还只听高潮那段，我都有些急了，要不你主动说？”

　　我…吗？阿粒像是被指了条明路，眼神从焦虑迅速变为坚定。

　　找了天周五，快下班的时候，阿粒窝在办公桌前打算开始编辑她的微信。连周围的哥哥姐姐下班跟她说话，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阿粒迅速掏出手机准备办大事！这才发现，半小时前，李敖给自己发了条微信。

　　>liao：hi，下班一起去吃关东煮吗？

　　阿粒连忙回复过去，生怕自己错过了，急得打错了好几个字。

　　>米粒儿：去！走！我马上收拾好！

　　对面等得海枯石烂的李敖，终于在自己即将放弃的时候迎来了花开。

　　>liao：那你下来吧，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米粒儿：哟这么快啊？
　　>liao：因为要来接你啊

　　阿粒捧着手机，脸埋的低低的，只能看到露在外面通红的耳朵。

　　等两人到了便利店之后，阿粒掏出手机才看到，15分钟前李敖给自己发了条微信，上面写着：

　　“接到你啦”

　　阿粒有些开心，又有些忐忑。她摸不准李敖是什么意思。吃完饭之后，两人一人拎着一罐冰奶茶在路边散步。

　　他们肩并着肩走着，谁也没说话。

　　傍晚的空气很柔和，像是为了舒缓人们白天的忙碌，风一阵一阵的飘来，带动了少年的衣角，也牵动了少女的发丝。

　　-“我喜欢你。”

　　不知道是谁先突然开了口。

　　阿粒不自觉停步看着他，慢慢感到眼热，又突然觉得委屈。“你怎么才说啊……你再不说，我都不想等了。”阿粒鼻子发酸，像是一直以来的提心吊胆都有了归处，有些任性，有些让人心疼。

　　李敖笨手笨脚地给她擦擦眼泪，手指蹭了下她的脸颊。

　　-“阿粒，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可能是周五在便利店你给我奶茶的时候，也可能是我们在公司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其实周五那天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很早之前就注意到每周五总会有个女孩在便利店里吃关东煮，看起来很开心，很舒服。你第一次跟我说话之后，我就想着我要认识这个女孩。可是我一连等了很多天，你都没再来便利店了。那个时候真的很沮丧。后来，我在公司里看到你了，我就知道，我怕是早已经对你心动了。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

　　-“嘘”

　　阿粒吸着鼻子听着李敖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语无伦次，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李敖有些无措，手不自觉摩擦了两下裤缝。红着脸，昂着头，梗着脖子，眼神飘忽，不敢看阿粒。

　　阿粒在心里给自己鼓了把劲儿，朝李敖走进两步，红着耳朵，环住了他的脖子。脸埋在李敖颈窝里，不敢抬头看。用力搂着他，很用力。

　　李敖像是被点了穴，一下子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好。突然，他听到阿粒说了些什么，手慢慢环上了阿粒的腰。手臂收紧，用力将女孩圈进自己的怀里，就像自己一直想做的那样。

　　她说，
　　阿粒说，

　　“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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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青梅竹马没有了童年相伴，多年之后，你还会爱上我吗？

　　我从不曾这样假想过。我知彼此已成陌路，再相会之时，也不曾将那当作重逢。

　　我重新认识了你，不带任何仰慕与憧憬。你重新认识了我，不带任何责任与退让。

　　你是男人，不是哥哥。我是女人，不是妹妹。

　　我们不再在彼此的光芒中被遮盖，而是展露出属于自己的样子。

　　这很美妙不是吗？那段记忆就像探险途中待开发的宝藏，没找到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彼此作伴；找到了，我们就增添一份笑料与开怀。

　　这样多好，跨越时光与岁月，竹马遇青梅，白首两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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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随笔写的小故事，时间是随机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