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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失忆 ...

  •   酉时刚过,天就恹恹,风雨欲来。

      沉香榭是主院,很大,但因为没有主母,奴仆小厮也非常的少,所以里面东西并不多,一排耳房并没有人住,倒是省了简尤很多事。

      主子下了命令以后,所有人都对简尤在沉香榭的状况视而不见,倒是墨砚领着简尤转了一圈,指点了几个重点区域,并指点了她清扫的工具所在位置。简尤擦完了书房最后一个角落,还剩下的似乎就是主子的卧房了。

      她迟疑着,要不要去。她昨晚一夜都未睡好,又下了水,受了伤,腹内空空,熬到此刻,人已晕晕。

      “你——”有人在窗外出声。

      简尤回头,小小的女孩拿着一个肉饼在向她挥手,一边挥,一边努力跨过窗户的围栏要奔过来。

      是雨娘!小小的四肢有些不稳。

      窗台距离地面有一段高度。“你待着别动!”简尤吓得简直要死掉了,她一把扔掉了手里的东西,冲过去抱住她。

      周念雪咯咯笑了,一把搂过她的脖子,平安着地。

      香香软软入怀,简尤搂着没有舍得放,空虚了多年的心仿佛这一刻才有了归宿,她把头埋在周念雪的脖颈里,忍住了那滴眼泪。

      “爹爹罚你,你还没有吃饭吧,这肉饼给你。”周念雪被她弄得有点痒,笑着挣扎。这个女人好奇怪,她不是没有被人疼爱过,府里的丫头婆子都对她很好,李嬷嬷照顾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的,爹爹就更不用说了。但她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些不同,说不清什么感觉,她就是觉得这个女人好喜欢好喜欢她的样子。

      竟然惦记着她,简尤有些小小的感动。“你怎么来了,李嬷嬷呢?”简尤怎么抱也抱不够。

      最终她放开小小的人儿,接过肉饼,四处看了看。

      “没人看见,我偷跑出来的。”周念雪嘻嘻笑道,好小声的跟她说。

      “你身体好些了吗?你这样出来会不会有事?”简尤有些担心。

      看出她脸上的忧色,周念雪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没事了,我一会就回去,李嬷嬷不会罚我的。”

      说着,她站了起来,道:“估计她们现在可能还得找我,我走了,你吃吧,以后我再给你拿。”说着,她就要原路返回。

      简尤哪里肯让她这样走,拉着她,从书房门口推了出去。

      小小的身影隐在了夜色里。简尤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她的女儿,终于不总是梦里相见了,她忍着酸楚,拿起手里的肉饼,一边吃一边掉下泪来。

      她恨他,但他却将女儿带的那样好,活泼可爱,天真,这么多年,身居高位,不禁没有正室,连妾室和通房都没有一个,保证了女儿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罢了,她蔚然一叹,女儿好,那就没有关系了。她出了书房,往主屋走去。

      墨砚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周邵已经躺在了床上。

      “大人,该吃药了,这次邓太医给调整了方子,说慢慢可能没有那么痛了,但记忆要恢复可能没有那么快……。”邓太医的原话其实是,这都好几年了,一直用药,记忆也没有恢复,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了。但这话,墨砚可不敢说。

      周邵闭着眼,头痛欲裂,再抬眼时,眼睛里一片血红。

      后脑海处宛如千斤巨石压住,引得太阳穴处的肌肉疼痛难忍,他越是努力去想什么,那块疼痛越是剧烈。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一提永安二十六年,他就头痛欲裂。他忘记了自己的从前,彻彻底底地忘记了,与从前一起忘记的还有雪娘的娘亲,那个与他一起生了一个天使宝宝的女人。他生性冷情,不太喜欢与女人亲近,但毋庸置疑,雪娘是他的骨血。

      太傅大人说,当年从回京的路边发现他时,他已经重伤昏迷,人事不省,身边除了一个刚满月的女娃娃,其余什么都没有,若不是太傅大人及时出手相救,父女俩可能都活不过当晚。

      她到底是谁呢?疼痛让周邵全身被汗湿透,他微眯着眼,接过了墨砚的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墨砚接过碗,道:“派去南边的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次又带回一个女人。”

      听到这话,床上的周邵动了一下。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冒充他的夫人,他女儿的娘亲。第一次听到有人来认时,他简直是欣喜若狂,但那些女人说的都前言不搭后语,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下,他有些渐渐绝望了。或许这辈子都不能找到那个女人了。悲观的时候,他想。

      “人一到,就领过来。”他最终说。

      墨砚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大人不会放弃的。他轻轻关好了门。次辅大人头疾发作之除了自己是不能被人打扰的,等一下要嘱咐一下新来的那个女人。

      简尤推门进来的时候,内室没有点灯,廊下的灯火透过窗纱进了些来,眼睛适应一下也能看到些许内室轮廓。

      还好,那个男人不在,简尤有些庆幸。她慢慢走到窗前,借着室外光想把火折子找出来,将墙角的青瓦油灯点上。

      可她还没有摸到火折子,身后沉沉的存在感就扑上了整个后背。她心一沉,整个汗毛都竖了起来,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两个字来:有人。

      她还没有转过身来,就被一个大力使劲带起,一个天旋地转之后,人已经趴在了床榻之上。男人的气息从脖颈之处传来。她半分也挣扎不开。

      她又动了动,依然被压得死死的,她又惊又怒,心念电转之下立刻道:“这是次辅大人的屋子,你要是杀了我,你也跑不掉的,不如你放了我,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试探着开口,良久,那人没有动,但也没有放开她。

      她又试着游说:“次辅大人你是知道的,他的院子里向来没有女人,我一个女人出现在他屋子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嘛?”

      那人还不说话,但手越收紧了些,简尤的肩膀有些吃痛,这人怒了,她觉得。想起雨娘,她就知道自己绝不能死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下,她脱口道:“我是次辅大人最爱的女人,你要是杀了我,次辅大人不会放过你的,我劝你还是偷偷溜走吧,就当我从未遇到过你。”

      那人明显一愣,因为手松开了,她察觉到这点,立刻翻身一滚,就要下床。

      但来人已经手伸到了她的脖子上去了,她又被迫压在了床上。这次是面对面,比刚才的情况还要糟糕,黑暗里男人的眼睛闪着幽深的光芒,像暗夜里狩猎的孤狼。

      简尤全身一僵,她认出了他。禁不住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禁不住回想,她刚刚胡说八道什么。

      “次辅大人最爱的女人——”周邵慢慢重复她的话,疯狂叫嚣着疼痛的头脑忽然有一瞬间的缓和,然后就是更疯狂的疼痛,这疼痛让周邵微微的发抖。

      简尤感觉到他的手贴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随着他的话音缓缓而下,他在抚摸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膜拜,仿佛曾经的夜晚。

      “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永远爱不够——”无数个夜里,他在她耳边呢喃。

      那个时候新婚燕尔,她又少女心,他也仿佛有无穷的精力,总是折腾得她死去活来。

      情到深处,他在她耳边轻唤:“樱娘,樱娘”,还总是要她回应。

      她已经懒得说话,但他唤起来没完没了,执拗地要她回答。她只好一边一边回应。他喊一声樱娘,她就回答一声,嗯。一遍又一遍,直到沉沉睡去。

      这回忆让她全身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有时候幸福是最让人软弱的东西,她拼命挣扎。指甲深深陷进了他的肉里。

      周邵眉头微皱,借着窗外的灯火,目光落在了她的发髻上,这是最简单的妇人发髻,似乎只是因为赶时间松松的绾了一个,一点发饰也无,简单到了极致。

      他似乎怔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喜欢这样简单的发式了?”

      简尤身子一僵,忍不住抬头叫了一声:“大人——”。

      周邵痛得模糊的神智渐渐回笼,他低头看去,仿佛直到此刻才认出来这个女人是谁。

      “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他问,手停止了动作,意识渐渐回笼,他有些困惑的放开她。

      简尤趁机滚下了床。

      “大人不是让奴婢收拾打扫沉香榭吗?”简尤低垂着头,刚才又害怕又难受,此刻身体微微有些抖。

      “你身上是什么香味?”夜色里,周邵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这么些年,不是没有丫头想着爬上他的床,发现一个送走一个,这也是这么多年沉香榭没有丫头婆子的缘故,他眼沉了沉了。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从小,简尤总喜欢捡些花瓣来制作香精,最爱的就是小苍兰,每次浆洗衣服时就喜欢滴上几滴,这个习惯如今颠沛里离也未曾改。

      “大人,是小苍兰。”那眼里的戒备是那么明显,她现在已经非常笃定,周邵再也不会认出她了。她在他的时光里早已消失不见。

      “以后,不许再有这个味道。”周邵命令道。

      简尤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又后退一步,道:“遵命,大人。”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墨砚的声音。

      “你下去吧。”周邵道。

      简尤如蒙特赦,赶紧开门,在墨砚诧异至极的眼神里匆匆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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