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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方示的八卦阵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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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生命挑战时,往往这才是彰显一个人能力和韧性的时候。
闪电在云层里相互撕咬着,像是要将天撕裂开一般,我不敢抬头,也不敢认真去听那些隆隆的雷声,塞住耳朵,哼着记忆中能让自己安心的小调,任凭大雨倾泻全身,只看着额前的发丝上不停滴落的水珠,信马由缰……
我承认自己一直都很懦弱,虽然看上去十分冷静,还带着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雨势渐小,雷电依旧,马儿再不往前走,低头站在一株矮松下,踉跄着爬下马背,冷的浑身哆嗦,四处张望,周围除了黑影重重之外,再找不到一丝亮光,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挨近马,靠在它的肚腹上取暖,想着下面到底该怎么办。
周围一片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人的脚步声,又像风吹草木的声响,转头看看,却又什么也看不到,不免往马身上再靠靠。
“砍了,快砍!”突然响起一道人声,应声从灌木丛里蹦出一个黑影,“还有马,是个官!”那黑影对着身后大吼!
“你他娘的快砍啊,管他是不是官!”灌丛里又出来一个黑影,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等一下。”躲到马后,大喊一声。
那两个黑影登时停下动作,恐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是个女人。
擦亮火折,这才看清彼此,原来是那个光头,还有一个人不认识,不过看穿着,像是住在庄子里的难民。
“小婶子夫人?!你怎么大半夜猫在这里?”打量了半天才认出我来。
原来我就在离庄子不远的林子里。
“真是万幸,幸亏没碰上那些乱军。”光头一路上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据说现在庄子周围到处都是乱军,我却出奇的一个也没遇上。
刚跨进庄子,后脚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闪电把夜空撕成数片,不禁低眉,别开视线。
“大哥。”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光头紧步迎了上去,我知道是谁,只不过没抬头去看,“放心,小婶子夫人运气好,没碰上乱军,就是淋了点雨。”
来人没有答应他的话,听那脚步声,似乎很火大,生气也是自然,换成我也肯定生气,一个女人大半夜在到处都是乱军的山上四处跑,怎么也说不过去。
抬头,一个闪电撕开他头顶的云层,不是有意躲开他的视线,只是不想看到那可恶的闪电。
一把攥住我的衣角,却听旁边一声呼喝,“你干什么!”是薛启。
拨开众人,将他的手拉离我的衣袖,挡在我身前,这小子以为他要对我动粗,毕竟还是亲一点,关键时刻仍是护着自己最要紧的人,“二姐。”轰隆隆一声响雷,伴着强烈的闪电,击在天际的某一处,我一个微颤,薛启顺势捂住了我的耳朵,自小跟着我,当然知道我怕什么。
“看什么,看什么,都他娘的给我护防去!”见情势不对,光头赶紧轰走众人,这人到也机敏,“大哥,那我先出去了。”
众人散开,雷声也停了,我拿开薛启的双手,“留下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对他的怒气早已被雨水淋得差不多,刚刚又那么护着我,自然是一点生气的道理都没了。
“我担心你不同意嘛,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他们人都死了啊!”反倒对我兴师问罪起来,语气异常苛责。
“不是。”眼睛却是看着他旁边的那个人,“本来打算回来带上前院那对母子,顺便给你交代几句,没想到半路……迷路了。”“迷路”两个字说得有些迟疑,毕竟这听起来很可笑。
他的眼神似乎没有了刚才那种震怒,不过看起来还是不太想搭理我。
“薛启,去干你该干的事!”语气有点随意,其中又带了点不容置疑。
“不行,我二姐这样,我不能走!”
一大一小怒目相视,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这个调皮小子心里是这么重要,竟然会为了我跟他尊敬的人呛声。
他什么也没说,一把提起薛启的领子,往门外拖,当然,身小力薄的自然吃亏,尽管脾气再倔强也是没用,还是要看本事定江山的。
一把将薛启扔到门外,踢门,上闩,“是男人就说话算话,别跟没脱娘胎似的,死缠在女人身上。”哐—— 一脚踢到门板上,惊得我微微一个后仰,这人好像是想把刚才的努怒气转移到这扇可怜的门上。
“谁说我不去了,我等一下去!”门外的人也不示弱,也踹来一脚,“你要是敢动我二姐一根头发,回来我肯定收拾你。”
他回看我一眼,“我现在就动了,你有种进来收拾!”
“二姐——”薛启在门外大吼,“数着他打你几下,回来我给你报仇!”
因为他正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插进他们这可笑的对话里,“小心点。”走到门口,扶着门板交待一句。
门外传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薛启走了,而我却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人,“那母子俩——怎么样?”转开话题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他并不买账,“走!”示意我跟着他。
穿过两道院门,来到那母子俩的房间,屋里只燃着一支红烛,光线柔和温暖,窗外间或的闪电与烛光交错映衬,昏暗与昼亮交替融合,他站在门口打量了我半天,最后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一件长衫、一条棉毯,扔到我身上。
“薛启不会有事吧?”见他要走,赶快问一句。
“你最好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半步。”关门,冲着外面高喊一句“走了”。根本不打算回答我的任何问句。
这不是我第一次犯错,不过却是第一次自己都觉得错误真是犯得很不明智。躲到床前那张破旧不堪的紫竹屏风后,换下一身湿漉漉、破败的裙衫,看着手里那件男子长衫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穿上。
床上的那对母子睡得很安稳,屋外却是一夜大雨。
直到清晨那位青衫的方先生来给床上的母亲试脉,我才知道一些外面的消息……
“树阵?”将熬好的汤药递到方先生的手上,这是个并不算十分俊美的男人,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似乎承载了一片广阔的天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能感受到智者的光芒,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不过却是真实感受。
“对,树阵,夫人可懂得九宫八卦?”
摇头,普通人家的女子,能认识字就已经是不得了了,若不是父亲希望我们三姐妹能嫁进官家,弄不好我们也只是简单地认识几个字而已。
“那就难怪了,这庄子建得好地方,青山环抱,绿树掩映,再加上以九宫八卦方位粗浅地做了些手脚,也就难怪夫人摔下马后,走失路途。”他看出我对昨晚迷路的自责。
“也怪我心急,当时马怎么也不肯走,我竟没有察觉,若是放任马儿引路,估计也就没事了。”
“夫人一个女儿家在电闪雷鸣的夜里竟没有惊慌失措,惧怕昏厥,已经是平常女子不可比了。”笑笑,用竹筷试了试汤药再递还给我。
伸手轻轻将床上的妇人叫醒,喂她喝下汤药。
红彤彤的日头像是被水洗过了一般,一直升到树梢,在外面 “护防”了一夜的人也陆续回到庄子里,都是饥肠辘辘,可没有人发话生火做饭,他们也只是蹲在厨房的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从没想过一个书生竟然会进厨房,这位方先生到真是让我开了眼,自小就听父亲说“君子远庖厨”,他也从没碰过任何厨具,没想到这位方先生不但进得了厨房,还做得一手好菜。
有他这个“方兄”跟我这个申屠夫人做饭,众人自然敢动筷子吃饭。
“有没有规矩!‘把头’都没吃,你们到吃得真欢!”光头扛着刀大踏步而来,见众人蹲在门口吃饭,左踢一脚,右踢一脚,众人都偷偷瞧向我这边。
拉了拉衣领,站到厨房门口,这男子的衣衫太大,用腰带系着依旧是大的出奇,不得不时刻注意整理。
“喝!小婶子夫人亲自动手做得饭,那一定要吃!”转话的速度既快,又自然,接过我手中的大饭勺,见一人正在锅边捞干饭,立即将人推搡到一边,“娘的,打仗时跟孙子一样躲在后面,吃饭还捞干的!”
听他这么一说,门外想再进来盛饭的,都吓得不敢上前。
院门大敞两开,远远可见两个人齐步而来,看到这两个身影,心不免也放了下来,薛启走到门口,见众人开饭,跟撒了欢的野兔一样,往厨房这边跑。
连跟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就冲到了锅台边,跟光头抢锅里的饭,“小子,来晚了,只能喝稀的喽。”光头笑呵呵端起满满两大碗饭扭着腰出门吃饭去了,这厢薛启气得哇哇直叫。
偷偷从一旁的小锅里取出两只馒头塞到他手里,“二姐,你还藏——”伸手放到唇上,示意他不要吆喝。
“你忘记蓝雀有什么毛病了吗?”那丫头可是最爱中饱私囊的,就怕我吃不饱,自然会在厨房里动手脚,早上偷偷找了找,竟然还真有,以后谁要娶了这丫头肯定是掉进福窝里了。
薛启嘎嘎笑两声,背对着锅脸,狠狠啃起了馒头。
我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竟偷偷给自己的亲人留好的。
“大哥,这碗是你的。”光头将一碗最厚实的粥放到门槛上,身子往墙根靠了靠,示意申屠破虏坐到他旁边。
“我自己来。”眼睛盯着我喝偷吃“夜食”的薛启,来到锅台边,看了一眼锅里稀薄的粥,再看我一眼。
薛启正吃得嘴巴鼓鼓,见他看我,不禁把剩下的馒头全数塞进嘴里,嘴巴差点撑歪掉,这没出息的小子。
见他盛饭,又打开小锅盖,里面还有四只馒头,本来就是留给他们两个,还有方先生的,只不过方先生不吃,趁着他盛饭之际,拿起两只放到他的胳膊上后,快速缩回手,视线也调到别的地方,不想跟他对视尴尬。
薛启一见我这举动,开始叽里咕噜叫嚣着根本听不清的话,“二姐……累港码肉更他(你干吗留给他)!他得碗还要噶你(他昨晚还要打你)!”
灶台口突然传来两声笑,正是方先生。
申屠破虏后来说他真名叫做方示,一个他日必然腾升九霄的厉害人物——庄子外的那片让我轻易迷失方向的简易八卦阵的设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