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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六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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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过后,杨潼关外的练军喝喊声一直能传到边城来,人们交相低语着,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城门口每天都能涌进来成群结队的百姓,让人记起了去年秋后的那场大战。
二爷他们正商量着是不是要改修房舍,打算长居边城,这事一出,修房舍的事也放了下来。
林瑶夕的姐姐、姐夫也回到了边城,并购下了一处宅院,年后把她接了去,听说前几天袁新志还来跟二爷商量瑶夕跟他的婚期,二爷他们并不知道我跟他发展到了何种地步,只当是还来得及阻止我们,于是也就闹出了之后的这场闹剧。
二爷三番五次让人送信催他回来一趟,直到二月初他才得空回来,马鞭不离手,看上去像是马上准备离开。
“小姐,不好了,大少爷往这里来了!”我正点算账册,蓝雀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咋呼着叫嚷,
“怎么了?”
“二老爷不是把大少爷叫到书房谈他跟瑶夕小姐的婚事嘛,买几刻书房就闹了起来,大少爷提着马鞭就出来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这次怕是真要闹大了。
正思量着该怎么安抚他,只听木廊里传来明清的声音,“大哥——大哥!你停下!”
心扑通猛跳几下,手心泛凉。
他踏进门槛,身后跟着明清,他一脸的严肃,明清一脸的无奈,“婶娘,大哥闹着玩的,您别听他胡说。”
“收拾一下,现在就走!”他如是说。
“大哥!”明清暴呼。
明华也踩着小碎步奔到门前,扒在门板上,惊恐地看着我们每一个人。
“大哥,外面还有客人,你这么做会毁了婶娘的名节!明华,快把大哥拉走!”明华是唯一一个妹妹,一直以来,他都很疼爱这个妹妹,明清只当这个时候明华还能拉走他。
明华睁大眼,直视着他,却没有动作。
“明华!”明清厉喝。
明华瞥过脸去。
“要不要跟我走?”正视着我,眼神中带着探索,我知道他还不能确定我对他是否信任。
明清、明华、蓝雀也不约而同地看着我,深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万劫不复的这天终于来了,点过头后,只觉得堵在心口的东西被什么挪开了。
明清吃惊,明华微愕,蓝雀捂嘴流泪。
他伸手拉过我的手腕,一并踏出房间,顺着木廊往前院而去,沿途的仆侍、丫头们都错愕地愣在当下,像是被人用了定身术。
二爷站在正厅门口,旁边还跟了几个陌生人,看那锦衣绣服,定都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见我们这么携手出来,不免错愕不已,视线在我们跟二爷的身上来回打量……
二爷的神色异常严肃,我不免抓紧他的手,此刻我就只剩他了。
“申屠破虏!”第一次听二爷连名带姓这么叫他。
站住身子,转脸看向正厅门口。
“你要还是申屠家的子孙,马上到祖先的牌位前跪着!”
将我放到身后,挡住所有的视线,“二叔,我跪得是杨潼关外的那块界碑,那才是申屠家的牌位!”
叔侄俩对看良久,突然二爷左手一伸,“拿家法!”
正厅外的小二子早已被眼前的场面吓住,哪里还动得了,二爷再喝一遍,他才从惊讶中清醒,迟疑地进屋,没一会儿拿出一根小臂粗的长棍。
“家翁亡故,兄长战死,我代他们惩戒你这个目无尊长、不识礼法的混账子孙!”拿着棍子下了石阶。
见状,明清、明华急忙拦上前,“爹,大哥现在官服在身,施家法不妥!”
明清、明华没有武功底子,根本拦不住二爷,棍子一甩,两人被甩到地上,这时二夫人也匆忙赶到了前院,本想上前劝止,一看自己丈夫那副表情,又退了下去。
“你到旁边去。”松开我的手腕,低声交待一句。
看二爷手里的那根棍子,打在身上不死也得半死,怎么真能让他挨打,既然是我们两人的错,就不该他一个人受罪,我不想离开他身边。
“我被打惯了,知道怎么躲,你在的话,搞不好我被打得更惨。”推我到一边去。
“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带她走?”棍端指着他的鼻梁。
“对!”
“好——”“好”字未落下,一棍打在了他的腿上,扑一声他单膝跪到了地上,“这一棍,为你不识纲常!”
扑一声,打在另一条腿上,双膝跪到地上,“这一棍,为你无孝无礼!”
棍子扑扑接连落在他身上,我早已是眼泪不止,狠狠咬着下唇。
二爷是学武之人,下手自然轻不了,不知道多少棍后,他已是双手撑地,就在最后一棍落在他肩上时,突然被他伸手紧紧握住,“二叔,家法有规矩,过了百就算完了!”
二爷似乎也是打红了眼,哪里管什么家法规矩,用劲想抽棍,“二叔,没打够先存着,给我留点力气杀敌,回来你想打多少都没问题!”借着棍子支撑起身,抹一把嘴角的血丝。
伸手过来想拉我一起走。
“站住!”这声音是父亲的。
他正面色铁青地站在木廊上,双手在身侧不停地抖动着,看上去气得不轻,“你过来!”小妹站在他的身侧,对我轻轻摇头。
他也伸手拉过我,不让我过去,尽管我曾经胆小如鼠,曾经掩耳盗铃,曾经对他藏头缩尾,不敢做选择,可一旦选择了,就不会让谁来帮我承担自己该承担的,松开他的手,来到父亲面前,张口话还没吐出,便被父亲一掌打下来,“不知廉耻的东西,还不快回去!”
抚一下被打得脸颊,双膝跪倒,对父亲俯首三拜,知道此刻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什么也不再必说,爬起身,“迎儿,我不在,你帮我多尽孝道。”
小妹点头,眼神示意我赶快先走。
“站住!”刚转过身,父亲厉喝!“你想过这么做对得起谁,我们苏家的脸面尚且不管,你的同胞姐妹会因为你的不守妇道受人指责,你妹妹还未出嫁,难道你想看着她因为你嫁出去?”这就是症结所在。
我停在当下,我的出走不只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
“你要是还顾及着血肉亲情,就回去!”
我茫然地望着他,眼泪迷蒙,身前是他,身后是这个世界,跨一步我只剩他,退一步,我被这个世界淹没。
所有人的视线走胶在我身上,他伸出手停在身前,等着我的抉择。
回脸,父亲神情严肃,小妹淡笑,只有她支持我往前迈出那一步。
最终,我选择了握住他的手,尽管前面是条死巷,我愿意与他一起往前走,这辈子只选择这么一次。
当着整个世界,我们走在一起。
光头他们正在外面牵马等候,见我们携手一起出来,不免都有些诧异。
“走!出城!”他将我侧放到马上,甩蹬上马。
就这么匆忙的,我独自一人与他踏上了似乎毫无光明可言的那条死巷。
“害怕?”他如是问我。
“害怕。”转脸倚在他的怀里,没有前途的感觉真得让人很害怕。
“这个给你。”从怀里掏出一只破布包,打开看,里面是很多地契,“这是我的全部身家,全交给你,还害怕吗?”
失笑,“你还欠我的嫁妆,这些只当是利息。”仰脸看着他脖子上的淤青,伸手碰一下,“还疼吗?”
“二叔什么人,他心里清楚把我打残了,可就没人带兵打仗去了,让外人看着像是十二分的劲,其实不过了用了两三成,到是你,傻得在那里哭半天,对了,你父亲打时,怎么不躲?他下手挺狠,印子这么深。”
父亲与二爷不同,他的表现是真情流露,并非是做给外人看的。
“早知道就是打一顿这么简单,我年前就把你带走了。”大言不惭。
“咱们去哪儿?”
“跟着我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拉马停下,回身望一眼边城的城墙,“从现在起,你得学会完全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