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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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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回京
这鸣东自古就是个出响马的地方,且分南北两派,各不插手对方的事物,本是大梁朝最乱的地方之一,如今却成了最平静的地方,一来鸣东周围的乱军少,就算有也都是很小规模,不敢与南北两派的响马帮抗衡,二来鸣东响马自古就有,可以说每户人家或多或少都与响马帮有所牵连,可谓全县皆匪,尤其世道乱的时候,因此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很少人会选择与响马帮对立,这宋家的宋老爷便是南派中的骨干之一,也就难怪出手会那么阔绰。
这些琐碎的江湖事,自然不是我们这种深闺大院里的女人能打听到的,来源肯定是出自咱们申屠府的大少爷口中,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隔日一早不但没人拦着我们不给走,那宋老爷还直送我们出了十里长亭,这才笑盈盈地拱手道别,而那个宋少儿也没能在“宋”字前加上“申屠”姓氏,真可谓皆大欢喜。
当然,欢喜的也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其他人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
“水!”因为方圆十几里找不到人家,只能露天在野地里生火做饭,秋日的正午,天气依旧燥热的很,他却偏坐在太阳底下吃东西,大汗淋漓,见我拿水给二夫人,冲着我这边大喊一声,二夫人自然不会跟个小辈争东西,示意我先给他。
走出树荫,手搭在额头上,眼睛依旧睁不开,阳光太过耀眼。
“怎么不到树荫里?”递水给他,因为鸣东的事,对他到是有几分感激与佩服,事实证明,家里有个可靠的男人还是十分有必要的,只要他正正经经,不嬉皮笑脸。
“多晒晒太阳,不容易生霉。”咕噜噜灌下大半袋水,递还给我,“身上有钱吗?”这人似乎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跟我要钱。
“干什么用?”
“不用多,几两就够了。”
“我身上很少放钱,你真有急用,我让蓝雀拿给你。”
“算了。”继续吃他的东西。
正打算转身,他反倒又说起了话,“出了锁子关,就到了迎州地界,离京城也不远了,应该会有人在那里接你们。”听他这话音,似乎不打算跟我们进京。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仰头看看我,因为阳光太刺眼,双眼微眯着,“我要是真跟你们回去,给你们惹得麻烦更大,就送你们到这儿。”
拿着水袋,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错,这个人大多时候非常讨人厌,可说到底,能帮我们度过难关的却也只有他,“我去给你拿点银两吧。”
正说话间,蓝雀匆匆跑来,站在我们中间,像是在监视什么,看看我,又看看他,恐怕还在误会那晚的事,“小姐,二夫人要水喝。”
“蓝雀,你身上有银子吗?”
“啊?有啊。”
“给我。”
有些懵懂地从腰上解下钱袋,递给我,也没看是多少钱,一把递给地上坐着的人,“挑匹好点的马,到了颖川让人送封信回家吧。”
什么也没说,只是简单捏了捏钱袋,然后笑笑,继续吃他的东西。
这人不喜欢与人告别,甚至与他的亲人也如此,什么话也没交代,就那么扬长而去,看着他跳上拉茅草的牛车,心底突然有那么一丝失落,也许相处久了的原因吧?
“大哥向来都是如此,在外面待久了,不习惯一大家子人闹哄哄的,也讨厌跟人道别。”明华递过来一把小酸枣,“你别见怪。”
摇头,“这段时间没少让大少爷操心,这么就让他走了,有点过意不去。”
明华笑,“难得他有这个心,再说也该他操心,谁让他是嫡长子。”
……
两人的谈话清清淡淡,不过却很融洽,这位大小姐似乎也并没有先前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只不过是有些事他们都懒得管,也懒得说,这一家子的人都是这种脾性——懒得管,懒得说,所以总给人不搭理人的感觉。
傍晚的风很凉爽,吹着锁子关外的遍地野菊,涩香气一直伴着我们进关。
有人说,秋是四季中最美的季节,因为她是春之萌动、夏之热烈的最终结果,同时也是凋零、萧索——那最美一刹那的终结……
锁子关内,迎州城外,果然有人前来迎接,不免佩服他的算计,一切都尽在掌握,这人似乎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三日后,我们便到了京城南门外,乍一看,门外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都是乱军给闹得,人人都想往京城里躲,天子脚下自然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安全,只是这么一来,京城哪里盛得下,只能四门紧闭,限制人流。仗着申屠家在朝野的关系,进城还没有多大困难,何况孙官家还给南门守卫们上下打点过。只是进门的路并没那么好走,那些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官属堂而皇之地坐着马车进城,而自己却不得不被尖刀利刃顶在门外的人,自然消不下胸中的郁气,言语上的辱骂,石子、泥土的投掷自然少不了,尽管马车帘子拉得很紧,依旧难免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才过了护城河,吊桥一拉,这才消停。
申屠家在南门内有一处房产,因为偏僻卖不出去,便一直搁置到了现在,到成了奇货可居,碰上乱军四起的年头,不知道多少人出大价钱买这栋宅子,可惜我们自己也要避难。
孙官家的能耐总是隐藏在他那哆嗦的手和蹒跚的步履当中,在颖川时我还会为此惊奇,如今都已经习惯了,院子打扫的也很干净。
宅子很宽敞,以我们这不到二十口的人数来说,绝对不显小,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僻静、安全,挨着几位朝中大元的别院,少不了官府衙门的照看,自然是非不多。
进京的第二天,父亲那边便来了信,是小妹写得,不过看字里行间的语气,显然是父亲的要求,信的最后还附了句话:大姐已于月前产下一女。
是个女儿?这么说大姐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了。父亲这么急着让我过去,可见我这笔花销应该不少,怎么说也得替大姐把这娘家的面子撑起来——这可能才是父亲眼下最着急的事。
特意将箱底的绸衫拿出来,到父亲那里必须要穿着得体,否则又不知道要被怎么教训。
申屠家反倒并不像苏家的规矩那么多,这也许就是一种误解,没踏入池子的人觉得池子水是冷的,在池子里的人反倒觉得水温刚刚好,父亲一直认为规矩才是贵族的首要,其实这并不一定就是对的,起码申屠家几代官绅贵族,也不见得像苏家那么多规矩。
踏出马车前,蓝雀一再替我检视衣装头饰,尽量做到没有任何瑕疵,苏家在京城的这栋宅子是因为大姐的关系才租到的,因为靠着相府不远,只有几条街,是朝中大元官邸最密集的地方,这里是不管你有多少钱都未必能占上一块地的,因为它代表了一种地位,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似乎被谁批准了永远可以用鼻孔示人。
“坐吧。”经过一番回娘家该有的见面礼数,总归是能从地上站起来了,不过看父亲的眼神,似乎对我的穿着不甚满意,“家里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只是暂住,所以也不打算再重修。”
“嗯。”轻轻点头,其实严格说来,父亲的长相十分俊朗,也就难怪大姐跟小妹长得那般美丽,相比下来,我则更像母亲,相貌在三姐妹中算是平庸了,这是祖母说得,因为我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你大姐。”
“今天来也是想请教父亲这件事,因为不清楚相府里的规矩,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避讳,再者……礼物上……”
“嗯。”没回答,不过显然对我的回话很满意。
“三小姐。”身侧的蓝雀对门口微一福身,小妹正好到门口,一件鹅黄单衫配荷叶底的白绸裙,身段窈窕,比一年前长高了不少,似乎是小跑着过来的,呼吸略显急促,脸上也红扑扑的,一见我,喜笑颜开。
“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三两步跨过来,一把抱起我的胳膊,得了父亲一声轻咳,显然对她的举止不满意。
“前天傍晚到的,昨天家里才收拾好,只能等今天过来了。”
“二姐,今晚别回去了。”转头看父亲,“父亲,二姐一年多没回过娘家,今晚就让她留下来吧,再说到大姐那里看孩子的事,您不也要跟二姐交代嘛!”
见父亲一点头,她便拉着我往外走,我只好跟父亲匆匆福身拜别。不管什么时候,我对父亲的尊敬似乎永远多于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