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世》颜夕桥

10、一株罗兰

　　重新整理过曼殿，把一些熟悉的下属安排在身边，这次去易府，便不是一个人了。
　　翎伤跟着妍瑷，祁梦跟着我，其余的，依旧留在这里。
　　“季痕声走了？”妍瑷问。
　　“恩！昨天就走了！”
　　“系情，我只是！”
　　“你没错！放心，谁都不会也不应该接受我们的！”
　　“就算这样，我也是不想回去！三年，时候到了！”
　　“我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们像玩偶一样！”
　　“不，我们只是工具！”

　　过没几天，我们就出发了，刚到京城，我们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忆》全新的排榜出来了！
　　花城榜上，仅多了一种花，意料之中，紫罗兰，代替了原来的三色堇。
　　而美女榜便有了很大变化，我和妍瑷拿走了第一，第二的位置，田幕初果然下降，从原来的第六变到现在的第十，翎伤和断瑶各降了两位，变第四第五，依海变第六，而蓝泪，竟逐出了十名之外。
　　同样的不幸遭遇就是易含深，原来的第三，现在居然消失在榜上。
　　“这怎么可能？”我和妍瑷无法相信。
　　“妍瑷，她真的是在轮回城内？为什么她洞悉了江湖的一切？”
　　我一味的盯着这些手抄的纸张，没有注意身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妍瑷。
　　“不知道，我不知道。这算什么？我们被摆布够了，我不想再听命于她，系情，我宁可被她掐死！”
　　“你太激动了，妍瑷！”我抓住了他的手，想尽量安抚她，看见她的瞳孔收缩，又因为愤然顺时睁大，惊恐的双眸，在不停的颤抖！
　　再回到纸上，我没多注意一些和轮回城有关的信息，而最后一行的字，让我也顿时无法呼吸。
　　祁梦和翎伤倒茶进来，看到眼前的样子很是吓人，但她们也处变不惊，直到祁梦想叫我的时候，同我一样看到了最后一行字，几乎是尖叫出声的。
　　“轮回城城主将现身，带人进入轮回城！”
　　与妍瑷回过神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做决定，但我们知道，第一件事，就是去易府。
　　我们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那个人，轮回城城主，想做什么？
　　匆匆赶过去，却止步于门前。
　　一股强烈的气息，可以封印住任何灵力。
　　曼珠沙华与圣莲，不再是王者。
　　“她来了！”我万分肯定。
　　“我，我不想见她！”妍瑷开始逃避起来，全没了以前的盛气凌人。
　　“不想，对，不想，我恨见她！”
　　“大小姐，二小姐，人全部安排好了，在客栈等着的，我们进去吧！”
　　“祁梦，你愿意回去么？”
　　“小姐，别多想了，进去吧！”尽管自己也已经昏暗，但还是安慰着我。
　　我和妍瑷依旧没有挪步。祁梦，翎伤紧随其后，也没有再说话。

　　不远处，大队人马，款款而来。
　　其中有一女子，身着绿衣，很是显眼。双手勾着身边的人，小鸟依人的靠在那人身上。靠近一点，就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他脸上泛着红晕。
　　想必是青梅竹马吧！从小的恋人啊！
　　可猛然，就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还透着一股悲凉。
　　绿衣女子轻哼着歌，来到了妍瑷和我的面前。
　　熟悉的轮廓，渐渐清晰，是季痕声。才几天不见，就变了好多，说不出的改变。
　　“秋音，别唱了，好吗？”还是那么温柔的语气，可是，就是不一样了，他，是因为生气么？
　　那一行人见到我们，停了下来，很久，才有人问：“两位是？”
　　说话的是站在绿衣女子另一边一位年长的人，语气沉稳和老练。
　　我没有回答。
　　他又自顾自说了起来，“这般容貌，我家秋音都自叹不如，又是姐妹一对，你们定是神之帝女！”
　　话音刚出，后面的人全部武装起来，没了刚才散漫的样子。只有一人，愈加淡漠。
　　淡然一笑，倾倒众生。我拉着妍瑷走了进去。

　　这是何故，易府竟有如此浓郁的芳香？
　　越来越强烈的感觉，是它，让我们恐惧的王者，曼陀罗华。
　　“痕声哥，好香啊！这易府种的是什么花啊？”
　　“秋音，这样拽着我不舒服，先放下来吧！”
　　“不要，痕声哥，我不要！”
　　刚有点思绪，就被后面的对话打断了，然后，又是沉稳的的话语，“声儿，宠下你表妹吧！”那口气，更像是在命令。
　　“恩！是！”

　　“翎伤！”妍瑷终于开始慢慢恢复过来了，但是我依旧能感觉得出她的不安。
　　“是！”
　　“你去查下整个易府！”
　　“是！”
　　想了想，总觉得什么事，但是是什么又说不上来，“祁梦！”
　　“二小姐，什么事？”
　　我附在祁梦的耳边叮嘱了几句，她就用轻功走了。

　　还没走到大厅，就出来了一个人。
　　妍瑷先开了口，“断瑶，我忘了你在易府！”
　　“断瑶见过主上，宫主！”
　　“我也忘了，断瑶，你到易府有多久了？”
　　“回主上，两年多，易老庄主给我一个小园，我住那里！”
　　“还好吧！”我试探的问了一句，不想多言，断瑶是四大使女中最特别的，她恨的人是妍瑷，但却义无反顾的做我的下属，她说，我相信曼珠沙华而已！然而，就当我把紫林阁医位给她的时候，她竟然也就这样做了妍瑷的下属。没有一句反抗的话！我避免了他们见面的机会，却没想到，在我冰封的日子，她也听命于妍瑷。
　　“只能说我在完成我的任务！”
　　我们的对话没有继续，因为有人插了进来，“在下是平刚王季学，这是我女儿季秋音和我侄儿季痕声！素闻断瑶姑娘医术一流，在此遇见，实在荣幸！”
　　断瑶没有接话，而是站到了刚刚祁梦的位子上。
　　“敢问断瑶姑娘，这易府种的是什么花？”
　　“不清楚，易府的花都为普通的花种，婢女们打理也不怎么用心！”这话更像是解释给我听的。
　　“可是，这扑朔迷离的香气，若隐若现，却久久未被吹散，季学生平是第一次闻到！”
　　我们没有听季学说完就由断瑶带着进大厅了。
　　“老庄主的遗体不在这里，当初只是易含深的弟弟易承签宣布老庄主死后就办起了丧事，大堂内的棺木里面应该是空的！”

　　大堂内，周围全由白色包裹着，婢女和奴才都沉着一张脸，悲伤贯穿了整个易府。
　　最深处，我看到了一身孝服的易承签。
　　他长大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个会情姐姐前情姐姐后叫我的那个小孩子了。
　　“系情，我去断瑶的屋子休息一下，你记得回来！”
　　一个眼神交汇，我知道，不论怎样，我不会忘了我答应的事，我不能后悔，更没有权利反悔，现在是任何事都改变不了。
　　妍瑷走了，我的手轻轻抚上黑色的棺木，果然里面不是人。但，绝不是空的。
　　“小签，我来了！”
　　易承签缓缓抬起头，疲倦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情姐姐，我等了你好久，她说的真准，你果然今天会来！”
　　“她？谁？”
　　“沈以裟！”
　　我低声抽气，“她在哪？你见过她？她找你做什么？”
　　“她不是来找我的，爹死的那晚，他来找过我哥！”
　　“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来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和哥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无意听了一句，说你几天后便会出现在易府，还有一句是，什么都有了！”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系情姐，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哥？”
　　“我......”面对他，该用怎么样的态度，我不知道，可是，太多的谜团，需要他，“好！”
　　“小希，带慕小姐去大少爷那儿！”
　　“是！”小签真的长大了。
　　小希做了请的手势，我和她出了大厅。
　　而在门口，又遇上了讨厌的人。
　　“盛龙庄龙肃，特来祭奠！”
　　易承签从里面出来，站到了我身边。“龙大侠，有礼了！”
　　“承签，辛苦你了，你兄长含深呢？”
　　“哥他太过劳累，正在休息！”
　　“那我去看看他！”
　　“不了！”易承签为难的挥挥手，“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的！”
　　“怎么？不方便吗？”田慕初小跑，追上了龙肃。
　　两人相视一下，眼神中却没有交流，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实则很远。
　　“田小姐气色不佳啊！是不是为了《忆》伤神？”
　　“你慕系情，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这好像与你无关，少了我，你离你想要的，恐怕还是差了太远了！”
　　“呵，与我无关？这可谁都说不准！”
　　“是吧！我们的帐可不是一件两件！走吧，小希！”带着轻蔑的笑容离开，我，慕系情，岂容你猖狂。
　　很好的帮易承签转了话题，龙肃不再要求见易含深。

　　小希只把我带到了门口，就回去了。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推门进去
　　里面很暗，像繁荦楼里我的房间一样。
　　“易含深，是我！”发生了那么多，我也已经无法像以前那般叫他了。
　　房中多了一点响声，但是很快又安静了
　　“沈以裟对你说了什么？”
　　还是安静，像在考验我的耐心，又像在用沉默与我对抗。
　　生气，这是必然，此时的我，没有理智.“你不用找《忆》了，对啊！反正轮回城的城主会亲自带人去轮回城。可是，你十大花种一朵都没有！”
　　“给我曼珠沙华，你愿意吗？”
　　到最后，他没有选择我，悲凉却也足够放我清醒，三年，不是被束缚而只能等待，三年是用冰冷来看清感情！“我会给你的！”我没有停下已经转身离开的脚步，给了他承诺。
　　从今以后，与你，不再相知，所以，不必为你，留下足迹。

　　去了断瑶房里，翎伤和祁梦都回来了，常贯也来了，妍瑷身边空着位子，我的位子，与紫林阁时一样。
　　“怎么了？”我问道，隐隐感觉要发生什么。
　　“翎伤，你先说！”妍瑷吩咐道。
　　“是的，宫主。我调查了一下老庄主的死因。这件事着实蹊跷，但是内部事情也还是个迷，易府的二少爷易承签对外说老庄主死了，丧事办的仓促却也周全。最不可思议的是原来易府是遍地名花的，可竟在一夜之间全数凋零了。而易府的大少爷，从回府以后好像就不曾出过房门！老庄主的后事全是易承签一手操办的！”
　　“你怎么看？”妍瑷转向常贯。
　　常贯能来我倒是颇为惊讶，常贯在江湖上人称寻落仙人，但为人十分低调，见过之人少之又少。了解他的更是没有。他，是轮回城少有的男子。也是轮回城城主信任和宠爱的人之一。他来到江湖，除了在暗处为紫林阁出谋划策以外，就只是在小村庄过平淡生活。而修花则为第六的海上花。记得当初为了那影园□□我还找他要了许多的海上花。
　　“除了花中之王，又有什么能让遍地名花一夜之间全部凋谢呢？”
　　“常贯说的对，能让所有花种花容失色的，就只有它了！”断瑶说道“我在易府也有两年了，总觉得这易老庄主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与当年的神女有关的！在坐的各位都出自轮回，这些事，你们该清楚！”
　　“神之帝女这种称呼不是我定的，什么叫这些事？我不知道！”急忙的澄清，妍瑷一反常态，否定道。
　　“轮回城的事情我可不懂，这些那些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说了我的想法而已！”断瑶似是与妍瑷杠上了。
　　“够了么？出自轮回我没觉得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出面阻止，心痛恨着，那些与我有关的轮回。“祁梦，我要你去查的呢？”
　　“是，二小姐！我去了趟平刚王府，才知道，当初季痕声离开曼殿后几天便被带回了平刚王府。”
　　“这其中定有什么吧！”常贯的敏锐力极强。
　　“由于《忆》上新出的现的紫罗兰只出现在易府，所以一夜之间许多江湖人士夜袭季府，季痕声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狼藉，第二天，平刚王就找到季痕声，以入赘为条件帮他报仇！”
　　简直无法相信，是我害了季痕声。将他无辜地卷入这个痛苦之中，仔细想想《忆》上的更改都是与我发生了交集，就像当初的易含深一样。
　　“我去看看他！”
　　“系情，现在没有时间让你解决你的私事！翎伤，现在易府的情况怎么样？”
　　“各大门派都来了，表面是祭奠，实则都是带了高手准备迎接轮回城城主！其中雪华山庄与盛龙庄内部的争斗最大！”
　　“那他们斗去，省得我麻烦！”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疑惑，是谁给了龙肃那么大的支持，让他这几年这么快的强大起来？还有二小姐被封印的事情，大小姐是不知道的，那这么隐秘又是谁通知大小姐的呢？”常贯问道。
　　“我记得当时是一封信，可信上没有留姓名！信被我收起来了！大小姐，是要我回去取吗？”
　　“好，你回去一趟，给我取来！”
　　“是！”
　　太多的迷惑，我都无法思考。常贯的问题看似简单却确确实实地揭露了紫林阁有内奸的可能。而，除了逝位的姚菀桥以外，全部聚在了这里。
　　“系情，要不要把姚菀桥也找来？”
　　“算了，她这个天下第一美女，从来都不过问江湖事，找来，何必呢？”
　　“我知道，她也只是待在圣宫，从未出去过一次！”
　　“那今年该是第三年了吧！小心你的圣莲真的被她练成了！”
　　“都要回去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妍瑷，你说，我们算不算完成任务了？”
　　“霸权江湖，腥风血雨？这对她来说早已是握在手心的事情，她要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们是给不了的！”
　　“神女当初在江湖那样辉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让她毅然放弃武林至尊，隐没于轮回？”
　　“你说，这曾经的天下第一庄是不是能找到些什么线索？当初去对抗神女的，易老庄主不是首当其冲吗？”
　　“该有，我想去书房看看！”
　　“我和你一起！”
　　我们出了断瑶的屋子时，天已经灰暗，拦路问了婢女，就直奔书房。
　　门吱呀一声开了，强烈的味道刺激着我们，是最浓郁的花香，曼陀罗华，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一朵！
　　怎么可能会有呢，从踏入易府那一刻起，曼陀罗华的香气就遍布四周，可我们未曾发现过一朵，像是某个人在证明她的存在一样。
　　“当初易老庄主在江湖上也算是绝美男子，说起来，与神女，该是绝配！”妍瑷说道。
　　我随便找了几本书翻看，对着妍瑷，点了点头。
　　“妍瑷，常贯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没有说，！”
　　“当初在轮回城，她和神女最亲近不是么，我们才更是陪衬。哈哈，什么帝女啊，我们不过是工具。”言语过激了的我开始沸腾。
　　“系情，我们逃吧！不然就硬拼，死了，也好！”
　　“你这是什么话，你理智点不行"
　　“不行，我不能，我不要，这算什么？我活了二十年，得到了什么，所谓的幸福也被摧毁了，我为什么要为了她而放弃自己，永远活在痛苦之中，我不要到最后我只是为她而活！”
　　无奈的低下头，妍瑷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曾经的霸气，曾经的骄傲，到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神之帝女，离开轮回，翻云覆雨。
　　到底，何时人偶的宿命才能结束？

　　过两天是出殡的日子，依照江湖的规矩，易老庄主的遗体应该是沉到祭祀的神圣之地，墓湖。
　　墓湖，江湖人认为的圣地。
　　左边隐藏着我的曼殿，湖水在阳光下就渐渐泛红，最后血色繁华。
　　右边隐藏着她的圣宫，湖水等到夕阳西下就缓缓渗蓝，沉寂平静。
　　没错，那便是连接曼殿和圣宫的“幻”。世人不知便罢，看到这墓湖的奇景就认为神圣，可笑至极！

　　醒得有些早，我一个人去了后院院落，想回想这难忘的景色。
　　踏入的第一步，就想起了三年前，我也曾在这静谧的小院中小睡过。
　　想着我当初偷睡的事，却看见看季痕声。
　　他不会想见到我的，所以选择了折返了路线，可他却叫住了我，用往常一样的声音。
　　我努力装出若无其事，“有事？”
　　“是，我有东西给你！”
　　“是什么？”
　　“这个！”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
　　接过他手中的锦盒，很轻，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朵枯萎干裂的紫罗兰，那样子爱花人该是多么痛苦。我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生怕轻轻一碰，就花碎，无法重组。
　　“答应你的事，一定要做到！”
　　我就这样看着那朵花，一朵枯萎的花，眼泪模糊了眼睛，这朵花上呈现出季痕声当初回家时的一片狼藉，遍地的血红，狰狞的死状，这都让季痕声濒临崩溃。然后是平刚王带有笑意的安抚，要季痕声从此为他卖命，他的脸上只有空洞的眼神像是同意了，但是他走之前，离开的时候，脑中还有着对我的承诺......
　　支支吾吾，眼泪占据了一切，发不出声音。
　　他静静地，脸上划过一瞬痛心，害怕似的，从我身边走过，擦身之际，我抓住了他的衣袖，从衣袖又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越来越用力的握紧。
　　余下的事，是我一点也不曾想到的。
　　季痕声控制不住，一把揽我入怀中。
　　这样的怀抱骤然给了我心安的感觉，温暖的，我在他怀中肆虐的哭泣。
　　很久很久，他都这样抱着我。
　　渐渐缓和了哭声，我靠在他怀中太过依恋而没有离开，“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放开他问到。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休息！”
　　我忧伤的望着他，想安慰他，看着他以前的从容淡定都已消失，“都是我害了你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那个人，不容许神之帝女有幸福！”
　　“你说的，是轮回城主？”
　　“是！那个全世界都畏惧的人！痕声，你想去轮回城么？”
　　“我，也许一辈子都去不了吧！”
　　“我可以帮你，神之帝女出自轮回不是吗？而且曼珠沙华我应有尽有！”
　　“可，我还有仇没报！”
　　“我可以帮你啊！”
　　“情，我可以等你，等你从轮回城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应该是备受感动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跳动不安呢，开始变得慌张起来，说不出话来，面对他这么深的情，我却只能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