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忱》余山玉

1、温匀这个无聊的人

　　温匀。
　　与名字背道而驰，一点也不温柔。
　　身为江城十四中缺勤表上的钉子户成员，其名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时正值开学前夕，温匀正待在他快乐老家的二楼听楼底下那一家子搬家的动静。
　　丝毫不朝阳的屋子连窗户和一边的墙都用书架封了起来，七零八乱的书随意但整齐摆在上面，挡住了本就透不进来的光，墙面被画的乱七八糟。
　　桌上尽可能干净地摆着复印的卷子，书整齐又拥挤的待在一旁，书架上还摆着按喜欢程度排好的书以及消毒液和一瓶不知道谁送的高档香水，桌角靠墙的地方还放着把包上落了灰的吉他。
　　桌子下的长架上摆着忘了什么时候买的快递和荒废了多少年的画具，脚边扔着一大袋刚买来的橙子和零食。
　　额前的刘海略微挡着眼睛，温匀像瘫痪了一样坐在椅子上，头随着靠背而仰下去，外面是上午飘着大雪的深灰色天空，屋里是没有暖气的寒冷地带，他穿着个卫衣和裤子赖在椅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两眼发呆的盯着灯泡坏掉了的天花板。
　　他脑袋里可不安分了。
　　一直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明天高三开学，他班里的现在是不是在疯狂抄厚的能当板砖使的卷子。
　　比如他是不是该搞搞体育了，他不想跑操，好像去医务室开条也行。
　　再比如他是不是应该套件外套。
　　……
　　其实温匀挺冷的，时不时打起来的寒战让他难受的很，但是他懒得去翻衣服，也不知道该穿哪件儿，更懒的拿遥控器关了空调。其实这样瘫着也不舒服，他脖子和肩膀都酸的很。其实这样待着很无聊，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呆着，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干些什么，其实就是无聊到爆了。
　　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呆了半小时，直到床上传来声轻轻小小的猫叫声。声音不大，但偏偏温匀就听见了。
　　好家伙。
　　终于有人陪他玩了。
　　他摘下耳机，看着天花板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抱起猫与它对视，对视了几秒后，那只猫眨巴着天真可爱的大眼睛然后学他刚才一样也打了个哈欠，然后自然地窝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咪的脑袋，认命地被空气中不经意飘起的猫毛痒得一下又一下打起喷嚏，另一只则趴在碗边懒洋洋的吃着饭。
　　一只乌漆墨黑的叫小户，一只胖成球的叫冰雹。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沉闷地响在庄空耳朵中，一点点压下他刚刚弯起的唇角。声音停在门前，那人敲了敲门，隔着一个客厅传来的低哑女声显得有些厚重，
　　“温匀，一会儿我跟你爸还有你妹妹就搬去市里了，你要是想在这儿待着你就待着吧，你反正成年了，我们也用不着管你了。”那人顿了顿，又接着说：
　　“今儿下午你江姨家侄子要来，是个跟你同岁的男生，你以后有啥事你给巷口那个姨打电话，别来找我了。”
　　“啊啊知道了，你们搬家的时候注意下安全啊。”
　　啧，注意安全。
　　然后就是下楼的脚步声。
　　庄空垂下眼，清浅的叹气声一下子就没在了耳边，说是爸爸姐姐，应该是忘了加个“继”字，说是江姨，实际上也只是那个女人以前住在市里的时候去公园里嗑瓜子说闲话认得的，巷口的姨，估计是指那个两个月前跟小白脸跑了的。
　　还不如直接说不要他了。
　　他把正舒舒服服打着呼噜的胖猫抱起来，脸蹭上柔软的毛，他眯起眼睛，用哄小孩的语气，略微失落地说：
　　“小兄弟，今天下午，咱家要来个陌生人了啊。”
　　铁灰色的下午如约而至，雪花飘得愈来愈凶猛。
　　能听到门被不停捣弄的声音，估计是不会开，过了几分钟才能听到铁门被推开的刺耳声音。
　　从阳台里看过去，好像只有一个人来，穿着一身黑，背上瞎排了几个字母，个子挺高，看着得有一米八多了吧，看着挺瘦的，戴口罩看不清脸。
　　幼儿园的游乐园把院子截得只剩一个勉强过人的夹道，白蓝色的栏杆就分开了两个世界。
　　铁门旁有朵花，他看了好久才意识到那原来是朵假花。
　　嘶，还挺好看。
　　不想了，装个样子下楼接人去。

　　“我来了我来了。”
　　有些尴尬的开场白。温匀是个标准的三白眼，就像从小被骂到现在的“白眼狼”一样。再加上现在这幅安安静静站着的样子，在别人眼里看来至少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阿姨说让我跟你一起住二楼，我这人儿有点麻烦，你别介意啊。”余温身上和以前一样不知道怎么的绕着种朝气，和环境总有些脏乱的县城格格不入，干嘛要来这儿呢。
　　真让人想不通。
　　庄空绕过余温走去把大门关上，门锁上覆着的积雪上明显的一小道血迹让他手一顿，
　　连开个门都能弄破手，真行。
　　皱着眉不拖泥带水地关上门，再把血用手指抹掉，他从身上大大小小的衣兜里摸索很久才翻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起来的创可贴，有些皱巴，但还是能用的。
　　“不管怎么样，这个创可贴应该能用。”不出所料，声音也是平平淡淡。
　　“这个门开关的时候是要注意点，当心别再划破手了。”
　　江尔接过创可贴，或许是觉得自己划破手的行为有些蠢，他咳嗽了两声，才开口向温匀道谢。
　　压根划不破手……
　　……真麻烦
　　温匀有些烦躁的想。
　　不过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惹事儿的。
　　他压根不喜欢旁人，脾气也是一惹就爆，在十四中里他出名还是因为刚入学一个月的时间里天天一反常态违纪打架，即使在他年纪第一和他那张从小就被夸好看的脸的强力光环加成下。
　　帮江尔拎了个箱子，狭长的走廊墙壁上有他小时候拿水彩笔和蜡笔涂的到处都是的画，过了十多年早就该糊的糊该掉的掉。高一些的墙壁上有个声控灯，是他爸还活着的时候搞的，但其实开不开都无所谓，反正也不怎么亮。
　　拿石灰抹起的楼梯一边总堆着些乱七八糟但又整整齐齐的纸箱子，本来是红色的栏杆几年前被他爸漆成了银色，现在颜色早就暗了不少，还有的地方露出原本的红锈皮。
　　进门的鞋架上摆着几双有新有旧的板鞋，一室一厅的房子似乎只有卧室里能看出住人的痕迹，客厅和厨房里东西少的可怜，象征性摆着个沙发和不知道能不能用的电视。
　　温匀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堪的，随手把行李箱撂下，拿着纸杯给两人各接了杯水。
　　温匀靠着墙壁，江尔有些拘束，随意坐在了箱子上。冰雹本来原地打圈追自己的尾巴，看见他回来后纵身一跃到他怀里，然后继续锲而不舍地抓四处逃窜的尾巴玩。

　　“你很喜欢猫啊？”

　　“嗯。”
　　尴尬。
　　尴尬

　　江尔冲他一笑，转而有些纠结为难地看着自己的行李，
　　“话说，我今晚上睡哪儿啊？”
　　……
　　其实他压根没想着要管他。
　　庄空咳嗽两声，他在的地方正好能看见另外两间卧室，里面干干净净，压根没有床能让他睡。
　　可是他也不想跟别人一起睡。
　　像这么冷的天气，余温不可能打地铺或者睡沙发，他只能暗戳戳问庄空：
　　“……你介意两个人一起睡吗？”
　　庄空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屋子里暗得很，余温看不大清庄空的脸，但却是能听清他说的话。
　　“好啊。”
　　其实他挺介意的，但是他也不能那么不近人情。
　　只不过庄空忘了他的床是个单人床。
　　第二天开学对他们来说时间显然有点紧凑，下午五点半，身处夏天的天空依旧保持着白昼的自觉，蚊子在每户家门前聚了堆的飞，来往的人不算多，不过这也够温匀受的了。他略微有些别扭走在去超市的路上，时不时拽拽衣服扶扶眼睛，再时常掏出手机看看根本懒得知道的时间，江尔在他后面，两个人不认识也没什么主动挑起话题的积极性。
　　其实明天他肯定要请假的了，他仗着个还算聪明的脑袋，每次一到开学就请假，一年请一次，一次请一年。他买零食买日用也用不上，每年这么做似乎完全是为了仪式感而已。
　　银行卡上的钱还够他花，总之过一天算一天，他也不想操心这些闲事。
　　超市今天的人格外多，估计是快要开学的原因。他本来以为像他这样没有计划能拖就拖的人够少的了，没想到还是会出现这样挤来挤去的状况。
　　他前面有对好像是一起出来玩的朋友，好巧不巧就挡在他要去的每个地方前面，边说笑边慢悠悠走着，偶尔蹲下来或者踮起脚拿个零食说处好或者说处不好再放进推车里，然后继续边聊边走，大声笑着聊喜欢的明星或者偶像今天发了什么新专演了什么电视剧。
　　烦死了。
　　温匀想直接拿车推开她们再狠狠瞪她们一眼，紧接着还是叹了口气后继续跟在她们后面磨蹭来磨蹭去。
　　江尔脾气不怎么样，温匀瞅着他似乎有上前沟通的可能，于是拽了他衣服把他拦住，成功获得江尔疑惑的目光。
　　虽然期间两个女生经常时不时回头偷偷瞅他一眼，那两个女孩似乎结完账的时候才注意到他，回过头来朝他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说了句对不起，
　　“没事儿。”
　　温匀也朝她们笑了笑，而后头也不回带着自己的东西带着江尔打了出租车离开。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
　　打开大门，锁好大门。
　　打开房门，锁好房门。
　　关好窗户，打开空调。
　　东西被他扔在地上，他脱了鞋赤脚踩在有些冰凉的地板上，江尔先去洗了澡他才去，打开花洒，调好水温，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闭上眼后脑子里想的东西越来越多，直到快要头昏脑涨就地升天才睁开眼看着升腾水雾的浴室。
　　热水澡啊。
　　三天没吃饭了，明天开始吃吧。
　　他想了一堆杂七杂八有的没的，边玩边收拾行李，拖拖拉拉到十一点半才收拾完，江尔早收拾完了坐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玩手机等他。
　　那只胖成球的猫这时候早就趴在他床上团成个圈儿闭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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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没想好该说什么，但是谢谢点开书的各位吧（真诚.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