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庸之东方阴阳》马马马思繁

45、画忆见闻引深思

　　东方玉面普普通通十八载人生，从未经历过任何战争，人间的也好，仙魔的也罢，无非是电视剧上看过什么。可就在那一刻，似乎是记忆中的某个点被触发，眼前的一切冲击着头脑，有些东西随之浮现。
　　仙气、佛气、鬼气、杀气、魔气交杂，怒吼声、哀号声、爆炸声、重击声不绝于耳，尸野遍地，厉鬼游荡。
　　如果说当年那场大战几十万民众无辜丧生让人悲痛欲绝，那这些因为“上不得台面”的原因，不被包括在当时统计数据之内的上万灵异人士，和数以百万计的妖兽灵物在战争中牺牲，战后却都不为人所知的结局，重伤了多少阴阳修士和灵异生物的心。

　　东方玉面的双腿像灌了铅，抬不起脚，走不动路。她眼前是暂时休战的战场，视线可及的尸首，都是受到了各种各样异能法术的攻击——直接被掏空的心脏，魔气挑断的经脉，鬼气弥漫的尸体，吸血鬼的咬痕，狼人的爪印，还有更多的身体上连一丝伤痕都看不见，却可以从脸上痛苦的表情知道一定是受了什么虫蛊或巫术而疼痛死去。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地狱之门似乎就在脚下大敞着。
　　“啊！”东方玉面沉浸在哀恸中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气打飞，倒在一堆尸体旁，吐出一口血。
　　“什么人！”远处的男子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直到走近，东方玉面才看清来人竟是东方岳尧，尽管衣着发型较如今有些改变，可眉眼是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师父！”
　　“师父？谁是你师父！你是不是J国的巫师？”
　　被东方岳尧手里的长刀指在眼前，东方玉面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定是被吓傻了。八十多年前的东方岳尧怎么会认识她？
　　“呃那个，东方岳尧大师，在下东方玉面，从公元二零一六年回到如今的。正在找我迷失在这个世界的同伴，绝无伤害您之意！”
　　也许是深知阴阳界一切神奇皆有可能，东方岳尧顿了顿，没再说话，不顾东方玉面向着另一处走去，想来是战后巡逻，看看有没有幸存的同伴或没死干净的敌人。只是没走两步，他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见状立刻冲上前接着的东方玉面怀中。

　　已经无暇顾及东方阴阳的六人此时身处何处了，东方玉面掏出逐日剑领路，运作灵力强大了自己的力量，让自己有力气架着东方岳尧向看似有人烟的远处走去。
　　终于走了有好几公里，东方玉面看清了前方营帐挂着的“华”字旗。慢慢靠近，站岗的修士看见了他们，迅速合围上来，起势要攻击之前看清了被搀扶的东方岳尧。其中两个修士冲出来接过师父，另有人却将东方玉面一击打晕。
　　东方玉面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满地的干草上，身旁放着一铁碗的水。而整个牢房被法术罩着，透着阴冷的气息。
　　坐起身靠着墙，周围都感应不到灵力想来是没有人，东方玉面仰着头看向牢房布满蛛丝的房顶，回想起刚才所见的满目疮痍，努力的回忆那些浮现在脑海中的战乱画面究竟是什么，也想起送东方岳尧回营地的路上，他昏迷中嘟囔的那个名字——“蝴蝶”。
　　似乎是答案解开的痛快却总有一丝酸楚。
　　东方玉面知道了在楚门世界中，东方岳尧说的那双“像她一般的眼睛”究竟是谁的。

　　若没有故事，谁甘入江湖？

　　东方玉面笑着摇摇头，片刻后意识到她这一昏不知过了多久，而东方阴阳现在又在何处，就在这时忽然听着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是皇甫会长！
　　还没等她开口，面前的皇甫麒天站在牢房外开口便问道：“你叫东方玉面？”
　　“是。”
　　“八十多年后回来的？”
　　“是。”
　　“所以你是进到了画忆里？”
　　“是。”
　　“东方易说你是茅山占卜的救世主？”
　　“是。等等，易怎么在？你们别伤害他！他和我是一起的，我们都是三战前华夏阴阳的救世队伍！”

　　“呵，黄毛丫头真敢承认自己是救世主啊，”皇甫麒天眼中晦暗不明，但东方玉面潜意识地把他当作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倒也不害怕，“不怕吗？”
　　东方玉面轻笑，“你们六位这个时候也才刚刚升为绝强修士不久吧？敢带领着整个华夏阴阳界面对两国的巫师，你们不怕吗？”
　　面前的皇甫麒天听了她的话终于正色看向她，“呵，是我小看你了，”
　　“东方岳尧八十年后是我师父，阿罗法王为我开启灵觉，你也亲自给我安排了任务。在你们几个的教导下，初生牛犊都自成猛虎了。”
　　“哈哈——好一个初生牛犊自成猛虎！回去吧，东方易就在营地，专门来接你的。”
　　“谢谢您。”牢房的法术撤去，东方玉面跟着向外走。
　　“……又要爆发第三次大战了吗？”领着东方玉面走了几步，皇甫麒天忽然问道。
　　“还没，只是茅山的预言。”
　　“我们几个都活下去了，也就是说这一战我们胜利了，对吗？”皇甫麒天认真地问道，一瞬间东方玉面觉得自己被当成了“过来人”，正在回答对未来迷茫的“后辈”的疑问。
　　“嗯，胜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一战后华夏阴阳界元气大伤，损失惨重，伤亡数万。可以一战的修士匮乏，这也就是为什么，要将我这个平凡了十几年的人拉去救世了。”
　　“自古战争——哪有……哪有不死人的……”皇甫麒天说着闭上了眼。“你走吧，回去救你的世，把你们猛虎之气坚持下去。我们这一群老家伙保住的天下，也请你，拼尽全力。”说罢，皇甫麒天摆摆手，一个人落寞地转身离开。
　　出了牢门，没来得及向东方岳尧告别，易便将她带出画忆。

　　出来之后，东方玉面意外地得知离比赛结束已经过了两天。东方阴阳在画忆中目睹了大战之惨烈，触动极深，之后受到攻击先后退出了比赛。
　　而邢老当时在她背后喊出的话，是极力阻止她进去。因为不在预设范围内的人在迷宫中受到的伤害是不会因为生命值过低而自动退出的，她若在画忆中受伤至死，便无法复生。而画忆中的人的真身是不能回到画忆中的，所以一众修为高强的修士都是上次大战的亲历者爱莫能助，只能等到受伤较轻的易恢复之后才能回来接她。
　　东方岳尧说，她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东方玉面没有错过比赛结果的宣布，因为在这两天里，所有人都紧张着她的生死无心其他。所以在她回来的第二天，东方阴阳对战慕哲队伍获胜的消息才正式宣布。
　　基地的队员总算接受了他们。

　　东方阴阳的六个人又被各自的师父拽回了训练中，根据对战做出的训练调整比过往的训练更为辛苦。
　　邢老带着东方玉面又进了熟悉的训练室，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等了好久，才轻声问道：“感觉如何？”
　　“啊？什么？什么感觉？”
　　“亲眼目睹了那次大战，有什么感觉吗？”
　　像从头浇下一盆冰水，那种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东方玉面只找回力气说出两个字——“可怕。”
　　“当然可怕！那场仗我们死了两位绝强修士，一百多位高级修士，两千多位中级修士，三万多阴阳师一万多各门派修士，几十头上古神兽，还有上千头妖兽。可是你知道我们胜了之后，国家说什么吗？说我们拖延了战事，造成了太多的普通民众伤亡。看在我们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我们，但不会予以任何形式的表扬……”邢老越说越激动，看向东方玉面的目光添了好几分悲伤和不甘。
　　“玉面，我口口声声让你练忍，可这份恨我生生地忍了八十多年没忍下去！一直到九三年，皇甫老头和国家签订了和约，给了阴阳界正式的地位，给了当年大战阴阳界该得的荣誉，华夏阴阳会正式成立。可这些有什么用呢？有多少阴阳师因为被伤了心自废灵觉成了普通人，皇甫那份和约还让多少人认为是丧权辱门而一直跟阴阳总会有隔阂，这些，都是这个国家带给我们的！”
　　受了邢老情绪的感染，东方玉面一时间也愤恨难忍，“既然如此，绝强修士们凭什么还要建立基地保护国家呢？”
　　“我们保护的不是所谓的国家！不是！我们保护的，只是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生活的这些人们。他们六位少的也有七八世修为了，这七八百年相处的不仅仅是灵异人士，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啊！这些人哪怕有什么坏毛病，身体里也流淌着华夏民族自强不息的血，有绝不屈服绝不轻言放弃的性格，只要有了这些，华夏民族就不会败！就凭这个，我们所有人才乐意为他们抛头颅撒热血也在所不惜！”
　　点点头，东方玉面叹口气，“邢老，我懂。”
　　“哎，玉面啊，我可能这一世修不成绝强修士，也就得不到不死之身了。我现在就拼了这条老命建好基地，然后能挨一天是一天，努力挨到大战来临，战死也总比老死痛快！”邢老苍老的手攥成拳，一下下打在自己的腿上，“这些愤恨，其实我自己每天都在劝着自己，可这心结怎么也打不开。今天跟你说出来，自己也彻彻底底想明白了，这以后的日子，便一心一意做好我的事。你以后啊，若是也遇着什么不甘心，就想着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这一个两个的人，而是为了更多的好人，他们值得。也许能宽心些了——好了，你今天先回吧，明天来了有挑战啊，赢了可是有奖励的。”
　　说罢，他走向墙边的那把椅子坐下，端起茶杯却迟迟没了动作，盯着茶杯陷入了沉思。不知为何，看着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的邢老，东方玉面一瞬间忘记了这老人是闯过阴间的高级修士，是华夏阴阳界最大的训练基地的首长，有多少光辉的战绩骇人的历史。而只觉得眼前的老人，孤苦寂寞，竟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自古名将如美人，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东方玉面忽然害怕起来，害怕有一天所向披靡的邢老会成了一把枯骨，害怕东方岳尧、皇甫麒天、阿罗法王他们会意外牺牲，害怕东方阴阳也包括自己有一天会战死杀场，惨死敌人之手。
　　虽然明知，一切不可避免。

　　那一夜，东方玉面忽然觉得自己此前的无畏无惧无所顾忌是多么的愚蠢。这世间有太多值得她害怕的事情，而这其中，她原以为置之度外的生死其实并不是排第一的。在生死之外，还有无奈分别，还有力不从心，还有希望落空。
　　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