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婵亲情向］笑》放飞自我啦

1、笑

　　那是沉香救出她的前一天。黑暗的地底看不到太阳与月亮的光芒，便也分辨不清年岁，不知晓是黑夜还是白昼。

　　她在心中念着她的丈夫与儿子，却冷不丁看见黑暗中走出一个黑沉沉的人影，俊秀冰冷的脸庞，黑袍宽袖，棕金卷发，一步步自角落中显出来，边缘却飘散着，像破晓前堆在夜幕下蒙蒙的雾气。

　　见到他，心中先是兄妹之间的自然与亲近，却又被这些年冷酷无情的作风压下了，变成了丝丝缕缕的怨怼，杨婵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她闹脾气一般转过头，不去面对那人面无表情的脸，也错过了他眼底深刻的温柔与愧疚。

　　杨戬罕见的没有穿那一身冰冷肃杀的银甲黑袍，但那阴沉的黑仍将他包裹，让他与石台周围的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看着杨婵头上梳着的简单的发髻，看着她苍白憔悴的侧脸和半边水润润的眼珠，看着她身上的蓝裙，看她瘦削而挺直的脊背。

　　半晌，杨戬竟轻轻地笑了：

　　“三妹，你不愧是杨家儿女……”

　　杨婵心中一痛，回过头来瞪着他：“那你又是否愧对那些转世轮回过几遭的杨家英魂？”

　　杨婵的目光很冷，很气愤。杨戬脸上轻轻勾起的笑容却忽然间更真实了几分。他忽略心中因为那些毫不留情的话语而产生的尖锐又绵长的疼痛，默默地想：那目光中没有憎恨。

　　三妹是不恨我的。

　　杨婵却实实在在的愣住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杨戬的笑容了。自从二十年前他将自己压在这华山之下，两人见面就是针锋相对，最后往往都是杨戬退后一步，只在底线处坚持着那迂腐的天条，因此那些年逐渐模糊的印象与日渐淡漠的了解让他们不知该怎样面对对方，杨婵冷着张脸，却总是到后来便垂泪涕泣，杨戬一开始义正言辞，最后却一脸黯然，拂袖而去。

　　杨戬笑起来是极好看的。他长相俊秀清朗，这些年眉眼间却一丝丝的藏进了阴郁与疲惫。杨婵清楚地记得千年前灌江口的生活，那时杨戬的笑容张扬肆意，面对她时又总带着温柔宠溺，她常夸自家哥哥笑得好看，一笑就能让她飘飘然起来。

　　可现在看，杨戬的笑分明变得极为陌生了。不笑时冷漠严肃，掩饰住了所有的倦怠与痛楚，当那张苍白的脸上带出微笑的弧度，甚至弯了眉眼，露出一个她熟悉的笑容时，那种无形的感觉告诉她：不一样了。

　　是什么能让你露出这样疲累又欣悦的笑？为什么你的眼底涌出了莫可名状的痛苦？

　　杨婵不知道。人间岁月长，或许对于杨戬只是三年不到的时间，但她已过了八百多年孤独寂寞的时光了，关于二哥的记忆都在时光的冲洗中流逝，变得模糊又冰冷。

　　她的二哥仍很了解他，她却早已记不清久远的从前。但抱着回忆生活的，却是她这个更快遗忘的人吗？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可怖，她心中钝痛，只觉得鼻尖酸涩的很，像极了旧时某人喂她吃下那颗极酸的李子后的感受。

　　耳边有谁大笑，那人声音稚嫩，笑容欢快，无忧无虑。

　　杨戬远远看着她，温和迟钝的目光忽然变得怔忪了，他的脑海里还没有消化眼前这一幕，却已经抬起手想要给杨婵拭泪，眼前又忽而想起她冰冷的目光，看见他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那手就又放下了。

　　“三……三妹……”他小心翼翼地唤她，“你……”

　　杨婵抬起袖子按在脸上擦干眼泪，然后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向杨戬，声音软绵绵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强作冷硬状：“干什么？”

　　杨戬心中瞬间被喜悦填满，他却见惯了杨婵的冷漠，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能得到这样的反应，竟愣了半晌，支支吾吾不知说了些什么，苍白失色的脸上浮起窘迫的红晕。

　　杨婵静静看着他，冰冷愤懑的目光看得他沸腾的心冷了下来，熟悉的伤痛又回到心底，于是他终于能开口：

　　“……三妹，对我笑一笑吧。”

　　她猛地抬眼，深深地注视着杨戬，那目光在突如其来的话语中褪去了冰冷的外壳，露出了热烈鲜红的内里。复杂而丰满的情感充斥着她的眼眸，在杨戬的视线中，杨婵颤抖着又落下泪来。

　　她的唇抽搐着，不受控制地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