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的青春》不见夏

5、山雨欲来

　　吃早饭的时候，林父提起：“昨天沈家打电话来说是今天一起吃顿饭，南清你和如婉下课在校门口等一会儿，我去接你们。”陈姨在一旁说：“这倒稀奇，沈家跟咱家多少年都没有一起吃过饭了。要不是南扬住在他们家，我们一年到头跟沈家连面都见不着几次。”南清和如婉应答了一声，就收拾着去了学校。

　　这是罕见的两个人同行去学校。二人一路无话。到校门口时，如婉突然开口：“我们下课一般都会晚一些。如果你下课早的话来初二七班等我。”南清点点头。

　　又是繁忙的一天。班里进行了一次英语小测。还好南清下了一番功夫，成绩竟还算不错。刘老师素来不苟言笑，破天荒的夸奖了南清几句。这件小事，让南清高兴了很久。

　　下午放学，初二果然还是没有下课。南清站在七班门口半晌，才听到班内老师说出“下课”。教室门一打开，无数已经等的不耐烦的男孩子匆忙冲出教室，书包带子七零八落。地上也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卷子和残破的演算纸。楼道瞬间吵闹起来，又很快的安静下来。南清站在墙边，努力的不让那些横冲直撞的少年撞到自己。等了半天，却看到昨天那个女生背着包走出来。她看到南清，有些惊讶，又笑着问道：“是你啊，你来找谁？”南清看着她的笑脸，不由自主放松下来，也笑着说：“我找，”南清稍微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措辞，“林如婉学姐。”“你找婉婉啊。”文婧点点头，朝教室里叫了一声：“婉婉，快点儿别磨蹭了，有人找你。”转而看着南清，“那我先走啦。”南清点点头。少女步伐轻快的离开，南清看着少女飞扬的短发，心情也轻快起来。

　　“走吧。”如婉走出来，面色有些疲惫。两个人走出校门的时候，路灯已经亮起。学校里已经安静下来。两个人仍是没有什么对话，南清低头看着鞋带轻轻敲击鞋帮，一点一点的。初中部的灯光基本都已经暗了，只有高中部仍是灯火通明。两个人到校门口，林父已经等了许久。

　　一行人到达餐厅时，天色已晚。两家约好的餐厅在夜色里有着并不起眼的招牌。进门之后，装潢却是别有洞天。南清看着经过餐桌的菜品无不精致的外表暗暗咂舌。侍者指引着他们来到预订好的餐桌，有一对夫妇已经坐在那里。看到他们过来，二人起身。

　　今天的陈茵茵打扮得十分用心。衣服饰物搭配的相得益彰同时又透着贵气。然而对面的妇人却打扮的素雅，一袭利落的黑裙没有多余的装饰，剪裁却十分修身好看。身上饰物唯手上的戒指和腕上一只银色手表。男子一身合体的西装，站姿挺拔。正是多年不见的沈家夫妇沈逸清和张芸。两方礼貌的寒暄，而张芸的眼神落在南清身上却忽然一亮。还未开口，陈茵茵就说：“真是失礼了。两个孩子课业都忙，来不及收拾就过来了。您可别介意啊。”张芸淡淡一笑，说：“不要紧。我家北川还没下课，可能过一会儿才能到。说起来还是我们抱歉了。”两边又交谈几句，才落座。

　　南清暗自打量了一圈店内的环境，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南清并没有吃过西餐，对于相关的规矩并不了解。两方长辈点完菜之后，在等菜的过程中，一个穿着一中高中部校服的男孩子走到桌前。

　　南清习惯性的低着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运动鞋。鞋子的边缘都擦得干净。南清抬眼，才看清男生的长相。

　　偶像剧里帅气的男主出场素来伴着华丽的音乐和闪亮的背景。但此时男孩子的脸在有些晦暗的灯光下却看不清表情。暖色的灯光有些朦胧和暧昧，男孩子硬朗的眉眼线条也多了些温和。

　　男孩子个子很高挑，眉眼隐约能看到小时候的影子，尤其一双眼睛更是出彩。小的时候院里的大人就常开玩笑，说不知北川的相貌大了该是如何的俊俏。此时一看，的确不辜负北川小时候的样貌。

　　男孩子先礼貌的和长辈问好，又冲如婉和南清点点头以示问候方才落座。张芸笑着冲北川说：“那位就是你南清妹妹了。你俩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呢。你还记得吗？”北川眼神落到南清身上，礼貌的笑了一下，也不见惊讶，点了点头。“说起来，我还曾和你文宁阿姨定过亲事呢，定下的刚好就是你和南清。”张芸仍是笑着说道。

　　然而陈茵茵脸上已有些不豫，但看场合也只好强忍下来。南清不意沈家婶婶突然提起这桩陈年旧事，况且时过境迁，当年她对于沈北川的记忆也是寥寥无几。而现在，她和沈北川更是陌生。这样突然提起，有些尴尬。

　　她有些慌乱，目光转向沈北川，恰好和沈北川视线相接。南清尴尬的移开视线。北川脸色倒是镇定，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愉快。

　　双方家长互相说笑了几句。然而已是陈年旧事了，提得过多反而惹人伤感令人不快。所以只说笑几句，话题很快的便转换到孩子们身上。

　　很快地，菜便上来了。

　　南清并不懂其中规则，暗暗打量了大人们的神色，幸好无人注意。如婉趁旁人不注意悄悄捏了一下南清的胳膊。南清会意，学着如婉的样子。

　　然而切牛排这种事情对于南清还是有一点困难。她只在小时候过家家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做过。切了几下，不小心就发出了令人不悦的声音。

　　周围几桌也投来有些讥讽的眼光。

　　南清手足无措。陈茵茵看着南清的样子，忽然就笑了一声，对张芸说：“真是不好意思了，这孩子刚到这里，这些东西可能原来也不怎么接触。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海涵了。”

　　张芸一下子冷了脸色。

　　张芸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那可不是，南清还小。若我们大人还跟晚辈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餐桌的气氛有些尴尬。

　　忽然，眼前有只漂亮的手，拿过南清的盘子，换了一盘切好的牛排过来。

　　南清还没反应过来，北川却是神情自然。沈家和林家长辈皆有些意外。林父迟疑着说：“这······”北川抬起头，说：“母亲刚刚不是还说南清算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么，”说完转向一脸惊诧南清，“我的还没有动过，你不介意吧。”南清茫然的摇摇头。

　　张芸看着一脸茫然和惊讶的南清和镇定自若的自家儿子。不由得笑了。这孩子说这话就像当年给南清买零食那样振振有词。

　　林父和沈父都笑起来，只当北川是玩笑。餐桌上气氛缓和下来。

　　然而刚刚陈茵茵那充满愤恨的一瞥，南清没有错过。

　　与此同时，林如婉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吃过饭，两家人就要分别的时候，张芸偷偷把南清叫道一旁：“你母亲一切都还好么？”南清点点头，说很好。张芸不无伤感的说：“你母亲性子好强，跟我联络从不肯提起自己的景况。既然她很好，我就放心了。”南清看着张芸，有些感动。张芸接着说：“今天这场合，你哥哥不愿来，我也没有勉强。切记，既不要有正面冲突，也不要忍气吞声。如果欺负到你头上，尽管来告诉我和你沈叔叔，大不了就来我们家住着。难道还怕了她不成。”张芸看着南清与文宁有着七八分相似的样貌，心中更是难过：“说起来都是大人不好。连累你们受苦。刚刚我告诉你的一定要记仔细了。”南清点点头，想起童年往事，有些难过。

　　两家就这样分别。

　　陈茵茵一路面色阴沉。

　　回到家的时候，南清说了一声，向房间走去，不意忽然被人从背后扯住了头发。

　　陈茵茵将南清一把推进卫生间，开始劈头盖脸地打起来。挂在杆上的毛巾，晾衣架，抓到什么便拿什么。南清情急之下只能护着自己的脸。林父冲过来，对着陈茵茵吼道：“够了！不够丢脸吗？”陈茵茵拖着哭腔，手里的动作丝毫不停的对着南清又掐又打：“谁丢脸？是我丢脸吗？我凭什么要受这种折辱？先是你爸爸，又是你儿子，现在还添了这么个货色来给我添堵！”南清招架不住，一个耳光过来，她眼前有些昏花。血一滴一滴的滴落，来不及擦，陈茵茵手中的衣架不由分说地再次落到南清身上。

　　“够了！”林如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冷眼看着，母亲安的什么心思她再清楚不过。母亲昨晚塞给她的衣服她也没有换，今天也在教室里拖延了很久。她不喜欢这种饭局，实在推诿不过就去了。而母亲之后的行为在她眼里更是厌烦。林如婉和林父抢过她手中的东西把她架出了卫生间。林父看着狼狈的南清，神色复杂，只是淡淡说了句：“收拾一下吧。”语气冷漠，没有再看她一眼。

　　南清怔怔地跌坐在地上。瓷砖有些冷，争吵和叫骂声远远的传来，可南清觉得似乎自己被那些声音隔绝。如婉从门前有些疲惫地走过，走廊并没有开灯。她和南清彼此注视了很久。如婉长叹了一口气，把一包创可贴和一盒云南白药放在门口。正要走时，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张银行卡，是你母亲寄给你的。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给你，却不想竟然是这样的时候，”如婉苦笑了一声，“上了药，早些休息吧。”说罢，如婉起身，回了房间。

　　南清看着那些东西，或许因着伤只感觉空气酸涩。她勉强挣扎这起身，将东西拿起来。她看着那张并无特别之处的银行卡，想笑，稍微扯动嘴角却牵动了伤口。她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实在狼狈。她拿清水勉强洗了洗，却感觉连胳膊都要抬不起来。

　　回到房间时，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稍微的侧身都会让她感到疼痛。南清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但是身上的疼痛却又难以忽视。她到B城已有两月。然而害怕陈茵茵不喜，一直不敢给母亲用家中座机打电话。都是每日放学走到路上找一个公用电话打给母亲。她想着远方小城母亲的生活，把被子盖过头顶。南清觉得自己应该要哭，但是摸了摸眼角连一点点水气都没有。躺了一会儿，南清终于疲累难忍，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