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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你抱抱我 ...

  •   阴雨连绵,已经连下了整整七日,街道的层层厚雪都被溶化了,却让人觉得比积雪的日子还要更冷几分。

      “唉,这都叫什么天儿啊,跟下不完似的,这洗完的衣裳晾了几日还是湿的。”妇人们一边捻着竹竿上的衣服,一边抱怨。

      “是呀,这么冷,不落雪也不结冰,晚上盖两层被子还是潮得慌,我家哥儿的腿疾又犯了……”

      “你们不觉得这雨下得很不对劲么,往常这个时候,雪都有一尺厚了,从来没见下雨!”

      “能有什么不对劲呀,再过两个月也快开春了,湿就湿吧,过了冬便暖和了。”

      鎏云山下,祁始百姓们吃着发潮的粮食,穷人家的孩子连烧柴取暖的条件都没有,墙壁上的木材都让雨水浸得湿了一层;而鎏云山上,司天阁修士们并未被这场阴雨影响多少,晾不干的衣裳便生火兑着香粉烤,尤其是顾谋居住的寝殿,更是铺满了珍稀兽皮,碳炉温暖了整个内殿。

      这是玉书白察觉天气冷潮,专门让人置办的,将原本的绒毯撤了去,铺上更保暖的兽皮,可顾谋的肩胛还是时不时痛上一番,常常半夜满头大汗地醒来。

      香粉涂的墙壁挡不住寒气入骨,若天气还是这般潮湿,这肩膀从此恐怕要落下病根了。

      “嘭嘭嘭!开……开门!”这天夜里,顾谋刚挺过一阵肩胛的闷痛,满头细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被一阵拍门声吵醒。

      顾谋猛地睁眼,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糊涂了,房门再次被拍响,力道不小,连带着窗户都在震。

      自从住进了这里后,顾谋便有个习惯,每晚都将门栓锁好,他知道这扇门并不能挡住什么人,但至少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今晚的玉书白,明显不对劲。

      顾谋撑着围帐慢慢下床,披上外袍将寝衣遮得严严实实,才走过去将门打开。

      房门打开的瞬间,一个修长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半倒在床前,玉书白俨然也同他一样,只披了一件外袍,松松垮垮,发丝披散,刚从睡梦中醒来。

      “咳咳咳……咳咳……”玉书白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嗓子,像是在阻挡什么东西蹿下去,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脖子。

      “你怎么了?”顾谋也察觉到不对劲,快步走过去,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

      “咳咳……我……我……好难受!想吐!”玉书白紧紧锁着眉头,不知何时已大汗淋漓,额头太阳穴乃至脖颈都是青筋。

      “我去给你请郎中。”顾谋看了一会儿,他没有灵力,根本不足以替他疗伤,转身便要出门,却被玉书白拉住了:“你抱抱我。”

      顾谋的背脊僵了一下,看着伏在床边浑身颤抖的少年,袖口被拉着,如果他想走,直接舍了外袍便可脱身。

      “顾谋,你抱抱我……”

      顾谋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攥在上面的指骨泛青,俨然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上面,他看不见玉书白的眉眼,却无端地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街景繁闹,叶寻良站在金云寺外哀求他,仿佛求救:“你抱抱我。”

      那时候的叶寻良戴着面具,也看不清脸上的神情,顾谋知道如果自己当时转身便走的话,叶寻良一定会倒在哪里。

      顾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只觉得周身有些僵硬,最后俯下身,将他抱在怀里。

      “好痛……好痛……”玉书白的脸贴着他的臂弯,疼得瑟瑟发抖、冷汗津津,却不知道该捂着哪里减轻疼痛,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人扒皮抽筋似的。

      顾谋的手下意识抬起,轻轻地放在他的后背,顺着墨发抚摸,脸上却淡淡地蹙着眉。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玉书白渐渐安静下来,拉着他的袖子睡去,顾谋低头看了一会儿,神色难辨,说不出是厌恶还是纠结,最终将他的手指从袖子上扒开,给他盖上一席被子,自己则另外挑了间偏殿安寝。

      翌日,玉书白醒来时,第一时间在旁边摸了几把,身侧的床榻冰凉,他翻身下床,看见亭子里正在用早饭的顾谋。

      顾谋厌厌地喝着一碗清菇粥,似乎没睡好,眼下隐约泛着青圈,见他走近,只撇了一眼。

      “你昨晚去哪儿睡了?”玉书白犹豫了一会儿。

      “偏殿。”

      “下次不要睡那里,太冷。”玉书白蹙眉。

      “那便请少宗,下次不要半夜闯人房间,占人的床褥。”顾谋淡淡道。

      “你……”玉书白被他一噎,口气也不由冷了几分:“你似乎不太清楚,自己住的是谁建造的寝殿。”

      顾谋的手一顿,将勺子丢回碗里,起身就要走,一句废话都不想说。

      两个人隐隐有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因为顾谋一个人的死气沉沉,张不起来,昨夜的片刻温情,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站住,从今晚开始,不准锁门。”玉书白在身后道。

      “为何?”

      “……反正,不准锁门,我随时过来。”玉书白刚说完,便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忙补了一句:“替我搭一张床。”

      听到此话,顾谋僵住的脊背才松下来,他细细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转头道:“昨晚的那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第四次了,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玉书白垂下头,声音有些无力。

      顾谋这才想起前几日,玉书白几乎很少出现在他面前,他还乐得过清净日子。

      具体来说,应该是阴雨的第三日,冰雪开始融化之时,玉书白半夜睡着睡着,觉得胸口好像被人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好像是个人,又像是一床厚棉被。

      厚棉被……棉被?

      玉书白满头大汗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湿了”,足足重了两倍,用手摸上去还有水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雨水烂泥的气息,吸进喉咙里很涩。

      起初他以为是雨女作祟,结果施了几张符,并未发现雨女的踪迹,而是……第二天晚上情况更甚,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窜进身体,将整个身体里的每一寸筋、每一块皮都撑开,灼烧一般的疼,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捏着,喘不过气!

      在之后的日子,他时不时便感到心口疼,每每这个时候,他便会快步走回房间,独自等待疼痛的蔓延。

      “第四次了?可有施除祟咒?”顾谋面色冷肃起来。

      玉书白愣了一下,有些吞吐,随即笑道:“是雨女,不止一只,收拾起来麻烦了许多。”

      听到这个答案,顾谋不动声色地放松了呼吸,联想起这几日雨下得如此诡异,原来是雨女,那便都好解释了。

      只是这雨女……委实厉害,若要他能奈何玉书白,寒气入体伤得他痛不欲生,恐怕得有千年修为。

      刚才有那么瞬间,顾谋心里一紧,险些以为……

      顾谋沉思片刻,道:“命人在各寝舍褥下铺一层木炭、莬丝花、橘皮,可使雨女厌恶靠近。”

      “陈仙君不愧是陈仙君,果然经验十足。”玉书白的唇角慢慢展开笑容。

      顾谋瞥他一眼,里头凉凉的,仿佛带着点冰喳子,玉书白就知道自己戳人痛处了。

      数十年的逆水行舟、旰食宵衣,才换来如今的对付妖怪的轻车熟路,可是这数十年的沉淀全在一夕之间毁了,他也变成了那群需要睡木炭、橘皮来保命的普通人。

      直到过了几天,西殿忽然传来仆人们的惨叫声,凄厉得刺耳,顾谋一把推开门,只见从外面看去,西殿的窗纸上面影影绰绰漂着几个狰狞身影,仆人侍女们则捂着喉咙四处乱窜,痛苦地嚎叫: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鬼!好多鬼!啊——”

      抱头惊叫的仆人话未说完,就被一道鬼影穿身而过,随即倒在地上动不了了。

      顾谋凛神细看,发现这些“东西”并非雨女,随即也顾不上自己无法力傍身,快步走过去,掏出怀里的符咒。

      这些退祟符是玉书白给他的,凡人中达官贵族们的最爱,即贴即用。

      顾谋快步上前,将退祟符往窗纸上一贴,符咒金边流光一闪,惊动了里头正在作祟的鬼影,下一秒,顾谋重重地摔了出去。

      在即将落地的瞬间,一道臂弯环住了他的脊背,将他牢牢接住,自己反倒踉跄了半步。

      “怎么样?”玉书白左手扶着他,右手拿剑,第一时间查看他有没有受伤,自己的脸色却很不好,额头一层细密汗珠,嘴唇都白了,看着十分疲惫。

      怪不得刚才接住他的时候,自己都有些站不稳,原来他已经没力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顾谋没有回答,反问道。

      “……”玉书白吞了吞喉咙,知道已经不能拿雨女来搪塞,遂沉声道:“是恶灵。”

      此话一出,顾谋感觉自己从头凉到了脚底,心中电光火石闪过,仍是不敢置信,下意识摇了摇头。

      直到玉书白补了下一句:“有很多,根本杀不掉,这几日你不要出门。”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这一对he,而且让所有人都满意,大家不要太心疼谋谋,觉得玉书白十恶不赦了,首先大家可要记得大明湖畔的叶寻良呀!一条命呀!
    我知道有些人其实都没法把叶寻良和玉书白当成同一个人,觉得这两人真是完全两个人,前文也提到了,叶寻良=玉书白-人性的暗,叶寻良懂得人情是非,但他的组成基因里面缺失了人性的恶,所以他不会嫉妒、还手、怨恨,只会默默承受一切不公,而重生之后的叶寻良,才是完整的叶寻良,所以他想起来自己前世遭受的一切,死得那么可笑,恨意、嫉妒、以牙还牙的人性特征一一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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