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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杀了我吧 ...

  •   “啪嗒。”

      水珠有节奏地滴落,潮湿的气息充斥着鼻腔,夹杂着污血、稻草、脏水的味道,看得出这里原是一座水牢,地面被洗刷过,残留着一层洗不掉的血渍,像煮久了的药罐,颜色都洇了进去。

      满壁锃亮刑具,让人望而生畏,水牢中央的铁架上“嵌”着一个男人,垂着头闭目不言,脸色苍白得不似活人。

      “他不会晕过去了吧……”守卫用眼神示意同伴,小声道。

      “不可能吧,刚才钩刀穿骨的时候,他可是一声不吭,要晕早晕了。”

      说完,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仿若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正当他们以为对方真的已经晕过去的时候,水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刑架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宗主,您来了。”

      “嗯。”玉书白摆了摆手。

      “是。”两名守卫立刻会意,恭敬地退下。

      玉书白步伐闲散地走上前,一身金线白袍,环佩玲琅,干净得与四周格格不入,而铁架上的男人始终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玉书白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虽然不长,但是十分密,将眼神全都遮住了,他只好蹲下来,与他平视。

      “这就受不住了,你比我想象中的弱了一点。”

      听到他的话,对方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就像一尊雕塑,玉书白笑了一下,伸手将他的下巴托起,迫他抬头看自己。

      顾谋的目光波澜不惊,却也毫无光泽,嘴唇苍白如纸。手指在下巴的盲区触到一片黏腻,原来是半干的血液。

      “啊,这群没用的东西,定是他们怠慢了陈仙君,擦点血都擦不干净。”玉书白捻着指腹,微微蹙眉,起身就要出去拿人问罪。

      “够了吧,你还要演多久?”身后的人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带着淡淡的凉薄。

      玉书白的脚步一滞,转头看向他,面上笑容消失。

      “出云山庄的那句话,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顾谋抬头看着他,目光没有一丝温度,“玉书白,你累吗?”

      “……”

      沉默半晌,玉书白转身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来,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手掌慢慢收紧,直到顾谋额头上的细汗越来越密,忍不住闷哼出声,才松了力道。

      肩膀乃至胸前衣襟本已半干,现下再次被鲜血湿透,两根粗大的弯钩,类似集市上挂羊肉的那种铁钩,连衣裳都未褪,直接从顾谋的锁骨处,贯穿整片肩胛,从后面穿出,再以铁链固定在身后的铁架上。

      这就是著名的琵琶骨刑,将人死死地锁在邢架上,血肉之躯连着锁链,稍微一动便痛得难以忍受,除非生生扯断自己的整片肩膀和锁骨,几乎无法逃脱,这样的刑罚既不会死人,也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功法更是难以使出。

      刚才那一下,顾谋疼得半天没缓过来,嘴角也被咬破,额头青筋暴露,一缕缕汗湿的墨发贴着脸颊,却又倔强地没有出声。

      “唉,这也是为了保全你的修为,才施以此刑,你不会怪我吧?”玉书白笑笑,面上却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杀了我吧,步步为营十余年,你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你想怎么死?”玉书白慢悠悠道:“一杯毒酒,还是一剑穿心?顾谋,太轻松了,这样不行,你不能死得太轻松了。”

      “……”

      “你若是这么轻易地死了,怎么好意思去见张嗣润,在他的心里,你可是无所不能的尊主呢。”

      “对了,说起来,这次的行动中,张嗣润也算出了一份力。”玉书白忽然道。

      “什么?”顾谋的睫毛颤了颤,看向他。

      玉书白从宽袖中掏出一张卷好的宣纸,慢慢摊开,是一副画,画着一对男女在亭中对弈,颇为传神,一看便知是香怡和张嗣润,但并无奇怪之处。

      直到他将宣纸的背面展示,细细一看,只见几颗黑子的墨底透出几个字,组成一句“君未佩剑”。

      几乎是一瞬间,顾谋就想起来了,刚入学的第二天,玉书白向他请教灵气白剑的运法,原来是为了打探出他当时身上有没有随身的佩剑,再传讯回去。

      天府之阁戒备森严,出去的银蝶都要经过检查,尤其是听学子的信件,玉书白根本没有办法将消息传送出去,于是便想到了后山的妖,而香怡则常年潜伏后山,把消息传送出去,以便司天阁开始改造烛阳剑,再找机会送回到顾谋手中。

      可是第一次传送后,香怡就死了,天府之阁再无人作为“桥梁”,这把剑又是如何到了玉书白的手上呢?

      “可惜呀,张嗣润这个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全心爱着的姑娘从一开始便在利用他,若没有他,我恐怕也没有理由和香怡接触。”玉书白喟叹道,好看的眉毛舒展开来。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玉书白就已经行动了。

      原来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次亲近,都别有所图。

      不对,不对,应该是更早的时候,在他还全然没有察觉的时候,玉家的计划就开始了。

      顾谋不由自主地拧紧了拳,带动了肩膀的肌肉,疼得往下塌了一寸。

      见他眉头紧锁、大汗淋漓的模样,玉书白立刻明白了什么原因,他也毫不在意,继续微笑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我通通都告诉你。”

      “香怡是什么时候被你们收入麾下的?”顾谋微微喘气。

      玉书白像讲故事一样,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早在八十年前,张亭柳和敬琅双死以后,祖父和香怡做了一个约定,用神水宫的一道苗疆上古秘方,以血为蛊,保住敬琅的魂魄,同时指使她制造民难引顾谋一行人下来除妖,再想办法用幻境杀死当时的叶寻良。

      “没想到,她还没有发力,该死的人便死了,出乎意料的顺利。”玉书白一顿,笑道:“这得多亏了顾谋。”

      顾谋的喉头咽了咽,有些酸涩,像堵了一块淤血。

      这得多亏了你,根本不用别人动手,你一个“滚”字便足够了。

      若说这是一场阴谋,那早在百年前就该开始了,只是阴差阳错,师明华的那个举动竟大大拖延了司天阁的计划,给玉伯温下了一个不小的绊脚石。

      玉书白这颗净灵,是玉伯温亲自下地府找熟人求来的,为的便是用它为玉家披荆斩棘,除掉与司天阁并列的天府之阁,彻底统领修真界。

      实在是巧合,师明华无意间将这颗净灵强留下来,让他转生成为“叶寻良”,而本该在玉家降生的那一胎,由另一个普通魂魄补位,便是后来的“玉晏溪”,直接将玉伯温的计划往后拖了几十年,他资质不足难以长生,哪里等得了一个人的一辈子过去,于是只有一个办法,让叶寻良早点死,重新投胎到玉家。

      “说来也是上天恩赐,我本吞尽血泪,一生苦楚皆入汤内,没想到被人卸了孟婆汤的碗,将这份恨留到了今生,才得以了结。”

      玉书白的笑容有些凄切,却是真心实意的舒惬。

      “你想不想报仇?”当时,玉伯温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夺下来的汤,身后跟着一位长着牛角的高大男子,淡漠中带着点疑惑,看戏似的。

      “我要杀了他。”叶寻良一字一句道,一身浅绿的袍子温润至极,却目如尖刀。

      在魂归地府的一瞬间,被狼妖“侵蚀”的身体化为乌有,失去的一智也回到魂魄,那一智,恰巧是人性的阴暗。

      叶寻良,终于找回了完整的自己,原来他也会嫉妒、也会恨、也会想杀人,想复仇,原来他并不是任人侮辱,毫无怨言的傻子。

      “好好休息一次吧,待觉醒之日,天下任君骋驰。”

      那碗孟婆汤,最终也没有喝下去,躺进往生池的几年,无知无觉,好像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听完,水牢安静得只听到水滴的声音,嘀嗒嘀嗒,仿佛拍在两个人的心上,顾谋突然无声地笑了,笑得让人极为难受,浑身颤抖,也不知是不是肩胛上的伤牵扯到了,他双目逐渐湿润,一边笑,泪也一边流着:

      “原来,你这么恨我。”

      他这句话,这副模样,让玉书白忽然间卸下假面,狠狠抓住他的衣襟,也不管上面的鲜血脏了手指,一片锁链的碰撞声,夹杂着他满怀恨意的质问: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欺我失了一智,辱我、贬低我、抛弃我,那么多年从未给过我一个正眼,我叶寻良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一无是处,朽木不可雕?!!”

      “你说话啊,你回答我……我就那么差吗?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究竟是为什么,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比不上一个死人?!!”玉书白双手狠狠地晃着他,眼底布满血丝,噙着恨意的泪,想叫他立刻给自己一个答案。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点血腥,放心顾谋肯定死不了,我记得第一次看到琵琶骨刑,《是新白娘子传奇》里面许仙被一个钩刀穿过肩胛骨,然后被官差牵牛一样牵着走,每动一下都是痛哇,所以我决定也让顾谋好好感受一下这种痛,别的都是浮云,只有实实在在的痛才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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