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江子越

3、第 3 章

　　第三章

　　“早上好，你在做什么？”周崇索性趴在二楼栏杆，和远书一上一下地对话。
　　远书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今天天气不错，我就把昨天的小棚子拆了，趁着阳光还没很晒，周先生要不要下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周崇匆匆洗了把脸，站在院子里，合眼深深吸了口气。
　　南城夏日八点钟的太阳，已经带上了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度，空气里跃动着青草露水的芳香因子，由鼻腔入肺腑，令人心旷神怡。
　　周崇活动脖颈，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
　　“昨晚睡得好吗？”
　　周崇点头，自来熟地搬了把凳子在远书身边坐下：“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感觉把二十年缺的觉都补回来了。”
　　“昨晚半夜刮了一晚上的风，我还以为你会睡不着。”
　　“南城的夏天经常暴雨吗？”
　　“毕竟现在是台风高发的季节，我小时候还会怕打雷，后来就渐渐习惯了。”
　　怕打雷的小远书，想想就觉得可爱，周崇笑了笑，指着远书脚边的篮子：“这是荷兰豆吗？”
　　远书挑眉诧异道：“你认识？”
　　周崇哑然失笑：“可能有些地方让你产生误会了，虽然和你不能比，但我真不是五谷不分的人设。”
　　“哦？”远书也笑了，“我还以为你们霸道总裁都不食人间烟火呢。”
　　“不食人间烟火的那是神仙，霸道总裁也是需要吃饭的。”周崇有样学样地捏起一枚荷兰豆，“我帮你吧，怎么剥？”
　　远书放慢动作，向周崇演示了一遍。
　　“对了，周先生习惯早餐吃中餐吗？”
　　周崇悟性高，上手快，剥了两个就跟上了远书的节奏：“都可以，我不挑。”
　　“那就好，我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办法变出一桌西餐。”
　　正说话间，院子外突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童声：“远书哥哥！”
　　远书应了一声，转头对周崇笑道：“你的早餐来了。”
　　“我们霸道总裁不吃小孩。”周崇淡声道。
　　不苟言笑的人说起冷笑话来有种诡异的萌感，远书被周崇逗得乐不可支，看来确实休息得不错，都有心思同他开玩笑了。
　　院门从外推开，一个小脑袋先探了进来。
　　小孩约莫十岁出头的模样，从院外径直跑进来，直到看见周崇这个陌生人才刹住脚步。
　　“东东，”远书叫他，“先把东西放餐桌，洗过手我们就吃饭咯。”
　　远书收拾好剥完的荷兰豆，又去招呼周崇：“周先生，你也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远书转身到厨房忙碌，院子里剩下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东东围着周崇绕了一圈，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疑惑远书哥哥家里怎么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
　　周崇注意到小孩手上拎着一袋油条，看样子刚出炉不久，还冒着热气。
　　远书摆放好碗筷，又给每人盛了碗豆浆：“东东，油条呢？”
　　“哦哦，在我这里。”小孩复又看了周崇一眼，才屁颠屁颠地跑到远书身边，好奇问道，“远书哥哥，外面那个人是谁啊？之前没见过。”
　　“是一个在远书哥哥家借住一晚的游客，你得叫周哥哥哦。”
　　东东点点头，孩子气地比划道：“他好高啊，我想长到他那样高。”
　　远书忍俊不禁：“那你就要乖乖吃饭，吃饭饭才能长高高。”
　　周崇正巧从门外踏进，目光瞥见远书垂眸浅笑的侧脸，一瞬间心跳加快。
　　远书身上的气质平和，与他相处很舒服，他像是天生就对世界充满了善意，再烦躁的情绪一听到他声音便会不自觉平静下来。
　　“周先生，过来吃饭吧。”
　　“周哥哥好。”接收到远书的暗示，东东老老实实地叫人。
　　“你好，东东。”周崇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好笑，他弯下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东东是我邻居家的小孩，早上都会过来和我一起吃饭，这油条是他奶奶自己做的，”远书道，“可好吃了，你试试看。”
　　周崇其实很多年没吃过油条了，印象中还是小时候，油条稀饭加颗水煮蛋。
　　外表酥脆，内里绵软，油分被沥干，口感正好。
　　周崇轻轻提了下嘴角，眼神像卷进了回忆里：“家里的味道。”
　　声音里有淡淡的怅惘，像某段可望不可追的旧时光。
　　一顿早饭险些把周崇的童年记忆都勾出来，南城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一来到这个地方，心灵就像得到了解放。
　　昨晚换下的西服已经烘干，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他的床上。
　　周崇来时一套衣服一把手机，离开时自然没有其他行李需要收拾。
　　可他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很久了，脑海里天人交际，有个念头越来越猛烈，要冲破他以往的行动模式，重新支配他的身体。
　　终于，他有动作了，却是打开关机了一晚上的手机。
　　消息提示音几乎响成一段音乐。
　　一半以上都是林铭那个碎嘴子的单方面输出，还有几条，发送时间于几分钟前。
　　是特助提醒他今日的行程安排，以及需要他过目的文件。
　　这才是他往日习惯的生活，晨起用过早饭，就马不停蹄地进入工作模式，像永不停歇的马达。
　　窗外一声清啼，一只燕子从露台飞掠而过，近得仿佛周崇一伸手就能抓住。
　　楼下远书和东东的笑声，提醒着他现在身处何处。
　　与南城静谧的早晨格格不入的，是他手机里的另一番生活。
　　又或者，与他所熟悉的生活格格不入的，是这座陌生的城市。
　　周崇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公司一切事务转交给我哥处理，从今天开始，我正式进入休假，期间手机关机，”不顾电话另一端特助的震惊，周崇不由分说做好一系列安排，最后他补充道，“归期不定。”
　　把关机的手机往西服上一扔，周崇像甩下了一身的禁锢。
　　踩着轻快的步伐下了楼，远书正帮东东扶着自行车后座，见周崇还是穿着他的那套旧衣服，不由诧异道：“周先生？”
　　“我想……”周崇斟酌着语句。
　　“嗯？什么？”
　　“我想拜托你再收留我一段时间，”一旦开口后面的话就容易多了，周崇笑了笑，“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远书满腹疑惑，但他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只笑着提醒了句：“我家不是民宿，服务不会很周到哦。”
　　“没关系，我只注重老板欢不欢迎我。”
　　“那行吧，”远书伸出手，“欢迎你，周崇先生，我的第一位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