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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梦来 ...

  •   清晨,玄月醒来的时候例常有点小尴尬。

      半大的少女钻到他怀里,死死地黏着他,他睡觉时下意识地环抱住了她。这都不是什么事,他已经习惯了沧月这个人形抱枕。尴尬的是每天早晨的不爽利,尤其是怀里抱着沧月,让他难免有些心虚的不自在。

      玄月当然严词拒绝过沧月。

      最开始是一次偶然。他们还很小的时候,玄月给沧月读故事书,沧月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他等了一会儿,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时,发现沧月紧紧地攥住他的手,他怕吵醒她不敢动静太大,结果竟没法挣开,他只好将就着同她睡了一晚。有了第一,自然就有了第二第三。到后来,就算他回房了沧月也能追过来。

      直至玄月十三岁的某一天,少年第一次晨勃。

      他照常抱着沧月醒来,然后很快发觉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他一瞬间懵了,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推开了沧月。沧月被他丢开,在被子里打了个滚,又撞回他身上,睡眼朦胧地仰头问他:“哥哥,怎么了?”

      一股罪恶感在心底蒸腾。

      女孩的体温还残留在怀里,被窝的暖香将他围裹得头脑发晕,少年的耳根有些烫。

      他蹭的一下掀开被子下了地。玄月的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看沧月,他努力使面色恢复镇定,回过身来,没有忘记安抚她:“没事,我先起,你可以再睡一睡。”他朝她笑了笑,然后急匆匆地、落荒而逃。沧月只觉得玄月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倒头继续呼呼大睡。

      当天晚上,玄月一本正经地挑起了话题,试图和沧月说开。

      “沧月,听我说,我们不能一起睡觉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你也要学会独立,自己一个人睡也要乖哦。”玄月摸了摸沧月的脑袋。

      “啊,为什么,”沧月一脸失落地看着玄月,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受伤,“玄月哥哥,你是讨厌沧月了吗?”

      “怎么会!”玄月赶紧否认了,却是很头大,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解释,“但是沧月,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长大了就不能一起睡了。”

      沧月脸色纠结,纤眉耷拉着,有半晌没说话,终是忍不住嚷嚷道:“我不要!我就是想和哥哥一起睡嘛。”

      玄月头疼不已,看着沧月的眼中满是无奈,却没有妥协,很严肃地坚决道:“不行,我们是兄妹,兄妹是不能一起睡觉的。”

      “那什么人才能一起睡觉?”

      “只有夫妻才可以哦。”

      “嗨,那不就行了,以后哥哥都要娶我的呀。”沧月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不行!”玄月再次坚决地拒绝了。

      沧月嘴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玄月哥哥是骗子!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了要娶我的呀!”

      “没有说话不算话,我没有!沧月,你别哭了先,”玄月被她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手忙脚乱地去哄她,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说的是不可以一起睡。”

      “可是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睡的啊,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所以才这么说。”沧月说得很伤心,似乎真的以为自己被玄月讨厌了。

      可少年的心事在女孩儿面前根本难以启齿。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喜欢和我一起那我们就一起吧,你别哭了。”玄月投降了。几年来沧月长大了一些,她十分聪明,知道他拿她没辙,总是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就像这次,他明明知道她是在假哭,伤心也是假的,但他总归没法拒绝她。

      果然,沧月的哭声顿时收住了,说不哭就不哭了,她欢呼一声一把抱住了玄月。玄月任由她抱着,在心底扶额叹息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后悔。”玄月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

      然而沧月听到了。埋首在玄月怀里的她仰起头看他,语气很认真:“当然不会后悔,我那么喜欢哥哥!我很喜欢很喜欢哥哥的。”她一连强调了两遍。

      玄月失笑,却不受控制的,耳根隐隐发烫。他当然知道,只是他的意思沧月还没懂。

      反正那天之后的早晨,他总有那么些小尴尬的时刻。

      这样的确不太好。父王曾经隐晦地提过一次,身为少年的玄月已不再懵懂,却是从容地说,他愿意顺着妹妹。父王什么也没说,以后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似乎当时就看透了什么,一副了然的神态,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其实他明白的。

      怀里传来些许动静。一双手摸上了他的眉毛,把走神的玄月拉回了眼下。

      待长成的少女眉眼间风华依稀可见,身躯还有些娇小,窝在他怀里,冰色的眼瞳清透而专注,近在咫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视线细细地描摹过他的眉、眼、鼻、唇、脸线,手指随之抚摸而过,带着恋恋不舍的迟缓。

      沧月的神情凝固了一下,被子底下的另一只手动了动:“有什么东西咯住我了。”她好像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坚硬如烙铁。没等沧月疑惑,玄月神情一僵,毫不迟疑地捉住了她那只手。

      “别乱动。”玄月酒红色的瞳孔有些幽深,声音沙哑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显得格外隐忍。

      沧月微讶地看着他,她从来没听玄月的声音这么沙哑过。但她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视线里玄月无可挑剔的完美五官上,一只手在他脸上动来动去,喃喃道:“哥哥真好看。”

      玄月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压住了沧月,干脆利落地梏住她的手脚。浓晦的暗色在他眼底翻腾,他盯着沧月,隐忍之下斗兽般的冰冷侵略性显露出些许头角,若有若无地透着警告的意味。

      沧月扭了扭手腕,本能地有些不安地喊他:“哥哥,怎么了?”

      玄月竟然给她一种陌生的压迫感和危险感。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沧月敏锐地感知到了某些模糊的东西,还有在空气里暗潮涌动、混乱交流着的暗示。

      玄月的视线轻描淡写地逡巡了一遍身下之人的面容,触及沧月浅色的唇瓣时停顿了一秒,眸色深了深。他阖上眼,片刻后再睁眼时,眸光清明,晦色已悄然隐退,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他松开对沧月的禁锢,揉了揉她的脑袋,神情盛满了熟悉的温煦笑意。不需要多的言语,只消一个眼神,就能确认他对沧月的无限包容和宠溺。

      “没什么,沧月要快些长大。”

      “你继续睡,我去沐浴。”玄月起身下床,衬衣裤子被弄得皱巴巴的,他翻出一套换洗的衣物,往浴室走去。沧月的视线在背后追着他,某种浅淡的情绪蜻蜓点水般掠过心间,浅淡得说不清,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

      “哦。”杂七杂八的念想因为并不清晰,转眼就平复了下去了,沧月一头扎回被子里,继续睡觉。他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沐浴,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梦——又是这样的梦——醒了。

      他坐起身,雪兰色的发丝垂落在身后,蜿蜒在洁白的被褥上,像是青空下雪山的神圣色泽。

      他阖着眼眸,完美无瑕的下颔线被光线模糊,神色不清。

      初升的阳光照在失乐园里,泛起空寂的冷意。光洁的地板,敞亮的落地窗,空大的房间没有多余的物品,收拾得干净整齐,一尘不染。白色的衬衫,白色的休闲裤,即使穿了一晚上,也几乎看不到褶皱,修长笔挺。

      他睡觉向来很安静。只有沧月会把他的衣服蹭得乱七八糟。

      一室冷寂中,门被敲响:“路西法大人,您起了吗?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门外的圆脸雀斑女孩在原地等了三秒,而后静静地离开了。路西法大人的领地意识极强,最不喜欢有人进入他的房间、乱动他的东西,或者擅自做主地干扰他。

      路西法慢条斯理地起身,随手披上一件外衣,红瞳冷漠而锐利,仿佛能够穿透人心,与撒旦的傲慢无情一点点重合。

      “屠戮就要开始,这是最后的纯白了。”优雅的语调示现着无与伦比的高贵,残留下华丽的空寂,只让人心中发寒。如此冰冷的质感,他的话里,竟没有一丝波动,一丝温度也无。

      路西法走出卧室,关上了门。

      在我最深的梦里,流连着你的身影。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一直在我心里,从未走远。

      其实,这个梦更应该属于培养液中的少女。这个梦是沧月的才对吧。他知道她的。

      毕竟只有少女沧月,出于一颗纯挚却顽劣的心,才会暗偷偷地在念想里放纵自己幼稚耍赖的冲动,才会暗偷偷地想要看到玄月为她兵荒马乱的神情,看他无奈至极却不得不纵容她的模样。

      那些反复出现的情景,就像是未被实现的过往,以另一种现实的方式,入梦来。

      直至一遍遍刻进心上,成为记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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