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sallyandsunny

3、第二章

　　济善堂。
　　“慢点吃！“
　　林眉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趴在桌上的白思往，狼吞虎咽，还不忘护住面前的吃食。
　　“这点心——太美味了！“白思往口中塞满食物，嘟嘟囔囔地说。
　　“城南田家的祖传秘方。“林眉坐下，托着腮随口回道，而后兀自一怔，陷入回忆。
　　初到开封，晚间散步，不知怎的竟到了城南；
　　更让她吃惊的是，原本是田氏点心铺的位置，竟真开着一家糕点店。
　　心中百般滋味，脚底却不听使唤，穿过透明洁净的自动门，门口的电动鹦鹉欢快地叫喊着，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糕点师傅们带着白色高帽忙忙碌碌，顾客手捧磨砂的玻璃托盘低头认真挑选，老板在柜台里热情微笑，一时恍惚。
　　谈话间，老板自豪地拍着胸口，说自家的点心手艺皆是祖传，独此一处别无他家。此店始于宋朝仁宗年间，想当年，田家的老祖宗是何等风光，云云。
　　话匣子一旦打开，很难收回。
　　林眉只是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抖。
　　老板适时递上一盘糕点试吃，夸奖一番后说道，“这是我们田家祖传的最拿手的点心，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
　　莫不是她最喜的那道？
　　林眉接过精巧的瓷盘，冰冷而温润的质地从指尖一路传到心里。
　　不锈钢小叉轻轻戳起，有些迟疑地送入口中，闭上双眼，静静品尝。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绵软却太过油腻，甜口却终究不够自然，比不得当初。
　　也难怪，千百年弹指间，世事早已物是人非，
　　当年的风流人物，如今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只有自己依旧傻傻等在原处。

　　突然五只修长手指在面前摇晃，骤然正对上嬉笑的面孔。
　　“林小姐，想什么这么入神？“
　　像是猛地被窥探到心思，林眉的脸因为心虚和恼怒不自觉地晕成红色，嘴里强撑着，“关你什么事？“
　　“哦———?“白思往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去，右腿索性横搭在左腿膝盖上，似笑非笑，拉长声调意味深长。
　　“咳咳，”林眉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反唇相讥，“我说人民警察同志，你没有正事要做么？无缘无故跟着我做什么？”
　　“这是我们公安系统内部的事情，需要对外保密。”白思往捏住块糕点，专心翼翼。
　　“这样啊！”林眉点了点头，勾起嘴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下一刻，她立即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抢过了原本被白思往护住的一堆食物，紧紧抱在怀中。
　　“你，你，你，把东西还给我！”白思往手中还握着吃到一半的糕点，目瞪口呆。
　　“白警官，你搞错了吧！”林眉冷笑声回道，“这些原本就是我的！你白吃白喝，我没赶你出门就不错了，知足吧你！”
　　“恩。。。”白思往想了想，自觉有些理亏，便语塞起来。
　　“不过呢，我倒是有个建议，”林眉笑开，眉眼弯弯，俯下身子凝视白思往的双眸，右手食指轻轻勾动，犹如蛊惑人心的女妖。
　　“你说。”白思往放下腿，半站起迟疑着靠过去。
　　“不如，你说出你来的原因，我便把这些都给你，再加请你吃沙家酱牛肉，怎么样？”林眉轻声言语，吐气如兰。
　　“不行！“白思往立即笔直了身子，义正言辞。
　　“第一楼的灌汤小笼包？”
　　“不行！”
　　“马豫兴的桶子鸡？”
　　“不行！”
　　“好！”林眉闭眼，深吸一口气，双手撑住桌面笔直上身，左拳紧握，而后睁眼伸出右手食指连连点上白思往的鼻尖，发狠道，“姓白的，算你狠！开元名都大酒店海鲜一顿，怎么样？“
　　白思往的脸上明显现出了犹豫且强烈挣扎的神情，半晌后却还是回答，
　　“真的不行啊！”
　　“好啊好啊！“林眉挑了挑眉梢，冷笑道，立即转身往门口走去，一边晃动着勾在指尖的塑料袋，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说，”这包东西，反正留着也没用，不如扔了。“
　　“等等！”
　　林眉的右脚准备跨过门槛那一刻，身后叫喊骤然响起。
　　回过头，是白思往抓着脑袋，有些发狂的无可奈何的吃瘪模样。

　　“最毒不过女人心啊。”白思往一手紧紧搂着纸袋，一边小声嘀咕道。
　　林眉索性装作没听见，开口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来龙去脉了吧。”
　　白思往没有回答，只是起身来到门口，警惕地四下打量一番后关上木门。而后，又来到被撞坏的窗格边，仔细查看了下昨夜临时糊上去的报纸，确认无误后回到桌边，正色道，“这件事情，你必须发誓不会说出去。”
　　“好。”林眉有些被他的郑重感染到，微微颌首。
　　“我和钟聿是七年前进公安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因为是室友又玩得来，很快便成了铁哥们儿。”白思十指相抵置于胸口，慢慢陷入了回忆中，“毕业后，我进了警察局，被分到了经侦支队。”
　　话到这里，却停了下来。
　　林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东西，试探性地开口，“那么钟聿呢？”
　　“他？”白思往苦笑，“谁都想不到，名义上他并没有进入公安系统，而是无声无息地做了卧底。”
　　“卧底？”林眉很是讶异。
　　“对。据说是个很大的案子，公安部下得心思颇重，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但因为他身份的缘故，我了解的并不多。”白思往耐心地解释道。
　　“然后呢？”林眉问道。
　　”然后我便没和他怎么联系过，只是心底默默地放着这个兄弟。直到昨晚，我忽然收到他发给我的一封电子邮件，再然后，我就得知了他出事的消息。
　　我便立即向同事打听情况，可大多都不清楚，倒是上头这次的行为很古怪，就感觉有什么秘密掖着，要把钟聿完全禁锢起来一般。“白思往叹气道。
　　“所以你就跟踪我，想得到更多的信息？”林眉开口。
　　“算是吧。”白思往抓了抓脑袋，回答，“从你被带进审讯室起，我就守在警察局门口等了，直到你出现，我就跟着你，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你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那行为叫跟踪？根本就是一变态！”林眉小心嘀咕了一句，突然心中一紧，追问道，
　　”对了，你刚才提到的邮件，里面写的什么内容？“
　　”最奇怪的就是，邮件是空的。“白思往不由蹙起眉头。
　　“是么？”林眉讶异地睁大了双眼。
　　“对，现在换作你回答，你可以把昨晚的事情详细讲述一遍么？”

　　十分钟后。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林眉有条不紊地回答，”我真的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白思往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回道，“不对，我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了。以钟聿那种做事认真和严谨的态度，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他一定会让你先打电话通知他的上级，而不是叫你去倒水。“
　　“哈？“林眉的下巴落了下来，”或许他是真的很渴呢？“
　　“不会。“白思往摇摇头，”你不了解那个人的个性。“
　　“那么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钟聿必然在你端水的那段时间，留下了什么线索。“白思往肯定地说。
　　“前后不超过2分钟，他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做什么？“林眉不置可否。
　　“那只有自己试试看喽。“说到这里，白思往站起来，”昨晚他躺在什么地方？“
　　“大致在这个位置。“林眉也起身，比划着迟疑道。
　　“这样啊，“白思往突然笑了笑，而后竟然脱下白色外套放在一边，四平八稳地躺了下来，”是脚朝门么？“
　　“你要干什么啊？“林眉有些发怔。
　　“你还没回答我！“
　　“是！他的脚正对着门。’
　　“多谢！”
　　片刻后。
　　“喂，小白同志，你发现什么了啊？”林眉索性蹲下，从白思往脸上方直直看下去，没好气地问。
　　“首先，请不要叫我小白，因为这根本是狗的名字，其次，我确实有个重大发现，”白思往神色认真地回答，“美女，你的黑头该弄弄干净了。”
　　“白思往！”
　　“哎呦，你别打我脸啊！哎呦，说不要打你还要打！哎呦，你这是袭击人民警察你知道不！“
　　“人民警察？小样儿，看我今天把你这个人民警察打成人□□头再讲！”

　　“你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待林眉教训完，便心满意足地拍拍手，问道。
　　“什么都没有。”白思往穿好外套，揉着脸龇牙咧嘴，摇摇头回答，“不过也是，就算真的有什么，也应该被昨晚那拨搜走了，哪能轮得到我们分一杯羹！“
　　“不过我倒有几个问题。“林眉静静开口，
　　“第一，虽然钟聿的身份是警察，但毕业后就做了卧底，那么，为什么他出事的那天穿的却是警服？他不怕暴露身份么？
　　第二，那天追杀钟聿的是什么人？还有，为什么警方的态度和处理方式那么奇怪？反复问我钟聿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难道其中有不能道明的原因？
　　第三，你这么坦白把真相袒露给我，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林眉说完后，白思往静静地望向她，片刻后微笑着回答，”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我不能够回答你，因为我和你有一样的疑惑。但是第三个我可以告诉你，因为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坚信你是个可以信耐的人。“
　　”啊？“林眉没料到是如此意外的答案，随后促狭道，”莫非是男人的直觉？“
　　”是不是男人的直觉我不知道，但我虽然是初次，却有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感觉，久到，“白思往微微歪着脑袋，比划道，”仿佛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一般。“
　　骤然安静下来，橙色的阳光将糊在窗格上的报纸映得透明，微风刮过，沙沙作响。
　　白思往就那么慵懒地坐在椅子中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卧蚕处投下一片悉悉簌簌的阴影，十指相抵，轻轻按紧又松开，松开又按紧，半明半暗中，只有空气里的点点灰尘，在光柱中轻快地萦绕住他的指尖，
　　这个场景，仿佛冬日的午后，阳光暖得刚刚好，屋内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墙角的古董放映机，吱吱呀呀作响，上演一部泛黄的老电影，刀光剑影间尽是千百年前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