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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夕颜无夜殇 ...

  •   夕颜无夜殇
      山上有木兮木有知
      我心悦君兮君不知

      爱便爱了,便此生不悔。
      你若执意如此,我便顺了你的心意。
      我愿意留在你的身旁,只要你肯多看我几眼。
      我等待你的相知,千年,万年。
      ——引言
      前序:
      月栖宫,江湖最隐私的所在。魔教众门派俯首称臣的地方。
      那一年,是月栖宫最热闹的一年。月栖宫最美丽的少宫主,陌夕颜,嫁给了月栖宫最英勇的护卫队队长——霍殇。
      月栖宫最俊美的无夜迎娶了月栖宫五大掌事之一——姬庆丘的独生女儿姬禅。
      一时间,双喜临门。月栖宫紫江湖发出诏令,三个月内,绝不杀江湖之中一人。
      被称为魔宫的月栖宫,嗜杀如狂,数百年来,江湖上无人无派敢与之争锋。
      月栖宫肯止杀三月,只因月栖宫无上至宝陌夕颜的婚事。

      大婚次日清晨,我叫醒身旁仍在熟睡的霍殇,起身去动天阁拜见我的父亲。
      霍殇昨夜喝得太多,刚进新房,还没来得及揭开我的红盖头,就晕在了床上。也好,省的我还要下药。
      一路走着,霍殇便一路向我赔着不是。我看着他满是歉疚的脸,盈盈一笑,“无妨。不要叫父亲知道就是。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霍殇。”
      我看到他的脸色更加暗淡,满意地牵了牵袖摆,上前两步走着。想让我叫你相公吗?你最好认清楚。当初你答应娶我时便告诉过你,我们虽然成亲,但你是你,我是我。
      此事只有我和他俩知道,我笃定他不会与人而言,所以才放心下嫁。
      动天阁上,巨大而宏伟的厅堂里,无数紫色的彩蝶向着门口的我飞来。
      我迎着这场华丽如梦幻的蝴蝶,一步步走向玉坐上的人,我的父亲——月栖宫宫主陌忆情。
      他本不叫陌忆情,只因太爱我的母亲楚情,因此母亲死后,他便更名为忆情。生生世世,思忆母亲。
      我曾经无比向往如同父母亲一般的爱情,可惜,今生今世,我再也得不到。
      我和霍殇齐齐在玉坐下跪下,双手合十,击掌三下,拜倒在地,“宫主万安。”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月栖宫至高无上的宫主。即便是我,也只能称他宫主。
      父亲走下来,紫金色的长袍托在地上,擦出的细微的声音,却莫名刺痛了我的耳朵。
      父亲伸出双手虚扶了我们一把。“起来吧!”
      “谢宫主。”我慢慢站起来,抬头看见父亲慈爱的笑容。他是疼爱我的。
      “听说宫主发出诏令,止杀三月?”
      父亲露出笑容,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为了我的女儿幸福,这是必须做的。”
      我盈盈一拜,“夕颜谢过宫主。”
      父亲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霍殇道:“殇儿,你要对夕颜好。你,要用生命起誓。”
      父亲的眼神透出锋利的光芒,弥漫出杀意,即便眼前站着的,是他器重的手下,是她女儿的丈夫。
      我看见霍殇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他直直向动天阁跪下“我霍殇今日用生命起誓,定会爱夕颜生生世世,如违此誓,甘受血蜕之刑!”
      父亲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他起身。
      用过早膳后,我和霍殇出了动天阁。
      他还得赶去中宫护卫队总营,我们便在月栖宫外份了道。
      望着他的背影,我不觉有些恍惚。血蜕之刑。月栖宫最残酷最血腥的刑罚。是将人扒皮抽筋、割舌封耳后浸在水中锁住,只要露出头部,以供呼吸,再在水中放入月栖宫独门毒物——血袭子。血袭子在水中将人的血肉一点点吸食干净。受此刑之人真真是生不如死,在七七四九天里受尽折磨,最终只剩一具骸骨和面目狰狞的头部。
      这样的毒誓,远厉于五雷轰顶之说,他竟毫无犹豫的起誓。是要取得父亲的绝对信任吧!月栖宫少宫主的丈夫,自然,是将来宫主之位首选的承袭之人。
      难道还能是因为真心爱我吗?哼!
      我带着不能抑制的嘲讽走进月栖楼。
      月栖楼是宫主夫人的居所。出少宫主外,任何人成亲都没有资格于次日拜见宫主本人。按照宫规,应当来拜见母亲。母亲生前,父亲只爱她一人,母亲死后,父亲也一直未曾续娶,所以,他们只能来拜见母亲的灵位。
      而我,自然是主持拜谒之人。
      想到母亲,我不觉微笑,脚步都加快了些。
      母亲是当年江湖上数百年来无人可以比拟的美人,她本居于深山之中,被我的父亲带到了真正的世间。她美丽的风姿,即使护在面纱之下,仍然足以荡人心魄。她的笑容,可以让满山的花儿竞相绽放,却都比不上她眸中的一丝神采。
      即便,母亲不能说话,是个天生的哑女。依然,丝毫不损她的美丽。
      我端坐在母亲灵位之下的第三张椅子上,思念着母亲,思到心颤,念到泪干。
      母亲喜爱竹子,这整个月栖楼,便整个是由凰竹做材料制成。
      我坐在那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凉,拼命地忍住泪水,看着他们相携走进来,那样的幸福的笑容,明媚地刺伤了我的眼,刺痛了我的心。
      无夜哥哥,你是这样的幸福,却与我无关。
      无夜扶着姬婵在灵位前跪下,“夫人万安,少宫主万安。”
      无夜说完,直直地望着我,眼中盛满笑意。
      我盯着他扶在姬婵肩头的手。那双手,曾经为我摘花喂药,却从来没有像这样扶过我的肩头。
      是的,我爱他,那样深沉地爱着,这个跪在我面前扶着他妻子的男子。可是,你不知道,我爱你啊……我的,无夜哥哥。
      你说,我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美丽得让你心疼。
      你说,你要当我的哥哥,保护我一生一世。
      你说,今后,婵儿就是我的嫂嫂,她会和你一起照顾我。
      你说,霍殇爱我,我和他在一起,定会幸福。
      那么,我听你的,从小,就都听你的。
      时间在我陷入的沉思里一点点流过。无夜轻声唤我,“夕颜,可是累了?”
      我回过神来,看清楚他的笑脸,一旁的姬婵有些委屈,手覆在膝盖上轻轻揉着。
      我连忙起身,扶她起来,眸中盛满笑意,“婵儿嫂嫂,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叫夕颜看愣住了呢!”
      姬婵含羞低着头,“少宫主过誉了。”
      无夜起身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她,“婵儿,你在这里陪会少宫主吧,我还有事,忙完了就来接你。”
      姬婵轻轻颔首,带着初为人妇的娇羞。
      这样的温良贤淑,我怕是永远学不来的。
      无夜哥哥,你就是因为这,才没有爱上我吗?
      无夜转过身看着我,右手伸至我的发梢,又放了下来,笑容有些牵强:“夕颜长大了,嫁了人,无夜哥哥不好像从前那般了,我走了,蝉儿在这陪你。”
      他提剑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咬住下唇,才忍住泪水。
      从前,他总是喜欢拍拍我的头,脸上带着只有对我一个人才有的笑容。
      从前,每次有人来拜,总是他陪着我,跪诵悼文。
      如今,你的笑容不再属于我一个人。
      如今,你让你的妻子陪着我。
      你可知道,我有多么难过,仿佛所有空气都被抽空,我好痛,痛得无法呼吸,身体像在不停的跌落,愈来愈沉重,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得姬禅一声惊呼:“快来人啊,少宫主晕倒了。”
      意识清醒的时候,意料之中的动弹不了。
      父亲应该又在为我推宫过血了。
      其实,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娘亲还不是去世了吗?
      《药王手札》中记载,郁金香,天生宿疾,时代相传,传女不传男。患此症者,时有晕眩,毒血上溢,面色青紫,年不过二十。
      解法:无根治之术,唯以内力高强之人施以推宫过血之法,方可缓病痛,然,仅延寿三年。
      我今年已是十七岁,旁人正当芳华的年纪,我却在不久之后走向死亡。
      死?我不怕,我从来不怕。我时常去月栖楼安放着母亲的水晶枕边,在充满郁香的密室里,抚上母亲精致绝伦的面容。娘亲一直是微笑着的,一笑倾城。即便是死亡到来的时刻,她的脸上,凝成的都是那绝美的笑容。
      因为父亲,她才会那样幸福。
      可是,我呢?

      差不多了,我尝试着动了动手脚睁开眼睛,起身。地上,又多了一条年轻的女子的尸体,为了我得以延寿,牺牲多少条性命,父亲也在所不惜。
      不能救娘亲,是他一生的遗憾。娘亲在她二十岁生辰之日死去。她不愿承推宫过血之法,不愿用他人性命换她多活三年。
      娘亲良善至此,我却愿意听从父亲。
      月栖宫嗜杀持续数百年,何必在意多杀几人。
      只是,向天夺来的三年,于我,又有何意义?
      如果没有娘亲所获得的那般爱。那么多来的三年,对我而言,只剩下看所爱之人另娶他人后的幸福,暗自神伤。
      “颜儿……”父亲有些疲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抬头看着他,:“宫主,夕颜没事……”
      父亲冲众人挥挥手,众人退下,尸体也早已清理干净。
      无夜出门前,看了我一眼,关上房门。
      想是我脸上现在一定苍白惨淡,否则我怎么在他的眼里看到那么多的不舍,我那么笃定的相信,这不是幻觉。
      我吸吸鼻子,挽上父亲的臂膀,娇声道:“父亲……。”
      现下仅我们父女二人,我才可以称他父亲。我高高再上的父亲此时满眼慈爱的看着我,宽厚的手掌抚着我的头发:“颜儿,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相信我。”
      我轻笑,“我没事,父亲,颜儿还有六年呢!”
      我感到父亲的身躯轻轻颤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他扶着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像天下所有疼爱女儿的父亲一般,看着我轻轻地闭上眼睛,“你累了,睡会吧……”
      我的确累了,此刻却不想再睡着。我压稳呼吸,似是熟睡。
      房门发生细微的响动,我睁开眼,坐了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这是我的闺房,我出嫁前所居住的月栖小筑,建于月华池上。
      穿着中衣,赤着脚走到窗前,此时已是初夏,满池的荷叶,铺天盖地的绿意,青翠欲滴。几株白色的荷花苞隐藏在这片绿色里,那样的纯洁。
      娘亲十七岁那年跟随父亲来此,便种下这片白荷。她最爱白色,衣服,鞋袜,用具,无一不是纯白的颜色,白的澄澈,白的干净,一如她自身,纯洁无暇,不染纤尘。
      而我却疯狂的喜欢红色,鲜血的颜色。无夜曾笑我每天都像一个新嫁娘,红的火热。
      可是再火热,也没能够燃进你的心。
      一想到他,我的心便又痛了起来。我坐到镜前执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头发,看着镜中已然恢复血色的脸,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绾起头发,插上血红色的簪子,这是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是她新婚之日唯一一次穿戴的红色。
      我没有丫头,这是娘亲的吩咐,她要我独自一人学会照顾在自己。我知道她的苦心,从小到大,学会了所有该学的东西,琴棋书画,茶艺舞技,包括女工厨艺,无一不通。
      父亲说,我与娘亲一样,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我理好衣裙,打开房门,便看见了霍殇,他一身黑色劲装的站在我面前,应该是刚刚执行完任务回来。
      我出了房,向前厅走去,走到圆桌前倒了杯茶,转身回到房门口,他竟直直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我,轻轻蠕动嘴唇,去始终什么也没说。
      我轻笑,把杯盏递给他:“刚回来吧?看你,流了这么多汗。”
      我抬起手,用手中水红的帕子为他擦去额上的细汗,看他还是愣在那里,我便不再多言,含笑看着他。
      霍殇终于开口,眼神满是愧疚:“颜儿,对不起,我……”
      颜儿?你倒是叫得舒畅。我掩住内心的怒火,仍是笑得妩媚嫣然:“怎么总是说对不起呢,你又没做错什么。”
      霍殇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颜儿,你,真的不生气?”
      我在内心冷笑,若是对谁都生气,我岂不是会累死?
      我抿唇而笑,斜斜看着他,“你不信我,那我可真的生气了……”我垂下眼睑,委屈的样子,让他急了,“不,不是,我信你,颜儿,我信你。”
      我忍不住“扑哧” 一笑,点点他的额头,“ 傻子,我要去花园走走,你去忙你的吧。误了事,宫主可不会给你我面子的。”
      霍殇脸色一变,“嗯,那好,你自己小心。”言罢,想要握住我的手。
      我不着痕迹地躲过,拿过他手上的杯子,径自转向前厅。
      再回过头,已不见他的人影。
      我看着环绕着小筑的荷叶,在这片浓浓的绿意中,想念娘亲。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念娘亲,那样深刻的想,想到从心口痛便了全身,却始终流不出泪来。
      我对娘的泪水,早在三岁那年娘死去的时候,在幼小的眼眶里流的干涸。谁也无法相信,一个三岁的孩子,可以有那么深刻的伤痛。
      我深深记得,那一年,我险些哭瞎自己的眼睛,以至于今日,我可以为花为草为他人流泪,却在思念娘亲的时候,只剩下痛彻心扉。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不再去想。出了月栖小筑,却是月栖宫堪比皇家御花园的月栖园。
      这里,每年都会增加一些新的树种花卉 ,皆是原土栽培,以保它的自然。
      我漫步园中,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旁边传来,隐约还有男子的声音。
      我心内一惊,是他。当下不及他想,找了棵大树,将身形隐于树干之后。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躲起来,只是不想、不愿意在他们的面前强撑着笑脸。
      人影渐渐靠近,姬婵一脸幸福的笑容,挽着无夜的臂弯,四处看着园中的景致。
      她的笑刺痛了我的眼,刺伤了我的心。
      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等他们走远,我运气轻功,往常去的藤萝园疾驰而去。
      这里是一座山的后边,泉水聚成一个不深不浅的碧潭,潭边种满了紫藤萝,一到花开的时节,就仿佛是一大片紫色的瀑布。
      我爱极了这个有些偏僻的地方。
      我几乎是跌进水里,让碧潭清冷的水浸着我的身体,浸着我烦躁的心。
      待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我旋转着飞出水面,屏息凝神,开始练功。
      我听娘亲的,学好女儿家应该学会的东西。也听父亲的,任他传我一身武艺。
      月栖宫秘功,外人只知道只宫主一人可练,却不知身为父亲独身女儿的我,早已在三年以前,便可以杀人与无形。
      这紫藤萝开得愈盛,便是我为它们施下的花肥越来越多,以尸体为肥料,不开得旺盛才怪。
      除了父亲和我二人,谁也不知道,月栖宫除了护卫队和暗队之外的击杀组织,首领竟然是平日里病魔缠身,弱如扶柳的陌夕颜。
      我收敛内力,只习招式,我不想伤了这些紫藤萝,紫色,是除了火红之外,我唯一喜欢的颜色,沉郁,忧伤。
      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下来。
      为了修习这秘功,我每日只用早膳。便干脆褪下衣衫,再次浸入水中,运功加热,潭里的水便温了起来,我抚上发髻,拔下簪子。
      忽然发现,这簪子在黑暗中,竟发出微弱的荧光。
      仔细一看,荧光之中,似乎还有些东西。
      是娘亲吗?是娘亲在这簪子里放入了什么?
      我极力稳住心神,细心观察那荧光,荧光之中,似乎有一处不易察觉的断痕。
      我尝试着在断痕处转动簪子,竟然可以将上半段簪子抽出来。
      簪子是中空的,这些年我竟然一直未曾发觉。那里面卷着一张纸条,我小心地将它抽出,几乎是颤抖着摊开。
      谁知这一看,我近乎五雷轰顶,五脏俱焚,心神俱灭。
      娘亲,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我大声怒吼,内力催动,手中纸张尽碎,潭水上涌,潭边紫藤萝应声而倒。
      “啊”一声尖叫,霍殇的丫头碧落站在潭边,失声狂叫,我飞速穿好衣裙,掠至她的身边,伸手扼住她的咽喉。
      从此,她再也不能说话了,看到了不该看的,就只能死。
      我走出月栖园,下达宫令,封闭藤萝园,擅入者行血蜕之刑。

      几日后,霍殇问起碧落那天有没有去找过我。
      我一边把玩着手中重新装好的簪子,不去看他,一边轻笑道,“哪天?这几天都没见到她啊?怎么了?”
      霍殇声音沉闷,“她失踪了……”
      碧落从小就跟着霍殇,霍殇一直待她如妹。我本不愿杀她,只是……迫不得已……
      我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面带愁容,“霍殇,怎么回事?”
      霍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也不去追问,只是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什么来,“三天前,我曾经让她去月栖园找你,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抿了抿唇,“找过没有?总会在这宫里的。“
      霍殇的声音突然沉下来,“颜儿,你为何封闭藤萝园?“
      我紧紧咬着下唇,抬起手,用尽力气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看着他脸上的红印,我侧过脸,任自己泪流满面,“你怀疑我?我……”
      我捂住心口,皱起眉,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我……这个样子……怎么去害你的丫头?”
      霍殇赶紧扶住我,抱我回房中躺下,神色悔之不及,“颜儿,对不起……我只是太心急,对不起,我怎么能怀疑你呢?颜儿,你忍一会,我马上去叫宫主。”
      说完便奔出门外。我吐出一口气,全身冷汗。
      方才运功强让血气逆行,冲击心脉,实为险招。
      可我生生没有想到,霍殇他,竟然会怀疑我……
      房门被人急急推开,父亲冲进来,立即将手心覆在我的背上,真气平缓地注入我的体内。
      我舒出一口气,霍殇并未跟进来,只将房门关好,守在门外。
      我轻轻移开父亲的手,眉眼轻抬,“父亲,我杀了霍殇的婢女,她在月栖园看到我练功了……”
      父亲的脸上平静无波,我已经料到他是这般反应,这世上除了娘,再也无人是他的牵挂了。
      父亲拍拍我的手,淡淡地说,“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放心。”
      随后的一个月里,月栖宫各部人员相继失踪数位女子,一时间,宫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月栖宫宫主召集众人,将凶手—月栖宫暗队成员之一付威绑于动天阁上,行血蜕之刑。
      我站在殿上,冷冷地看着 行刑过程,心内不禁冷笑,父亲,你借此又可除掉一枚已经无用的棋子了……
      只是,这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我把一切准备好了。

      那一天,风清日和,暖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月栖小筑外,白荷连天。
      我坐在荷塘之畔,用手掬起一捧清水。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恐怕,如今的江湖,已是如此高看我了吧……
      厮杀声终于传过来,武林盟主慕容无应该带着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冲进来了。只要有了路线图,有了血袭子的解药,月栖宫再神秘,也是可以攻进来的……
      我站起身,唇边泛起冷笑。
      好!我,这就去助你一臂之力。
      那一刻,父亲的表情我始终忘不了,在他准备护我的那一刻,我的手聚成利爪插入他的心脏,月栖秘功唯一脆弱的地方。
      看着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的表情,我扬声狂笑,直笑得泪流满面。
      一咬牙,抽出我的手,他的身躯直直向后倒去。
      “啊!”我一身是血地转过身,再一次运气秘功,伸手插入门口惊呆了的姬婵的胸口。
      拔出五指,姬婵的身子瘫倒在那个我眷恋至今的人怀里。
      无夜紧紧地抱着已然了无气息的姬婵,轻轻抚上她的脸,合上她的眼睛。
      颈边一凉,他的剑架在了我的脖颈之旁。
      往日里温和的眼眸此时深邃地看不见底,我在他冷冷的注视下,渐渐展开笑颜,那个笑容,是我这辈子,最最真实的笑容。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那里,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彼此,他握剑的手,甚至不见一丝颤抖。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写满痛苦和不解的脸看着我,“为什么?”
      一字,一顿,那颤抖着带着冰凉寒意的声音穿透了我的皮肤,穿透了我的骨骼,直直透入了我的心里。
      我的心骤然酸痛不已,为什么?他竟然问我为什么?
      他敢问,我却始终问不出口,你为何不爱我?你为何要为了你爱的人,对我拔剑相向?
      我问不出口,问不出口啊……是。我只是个胆小鬼,连一个爱字都说不出口的胆小鬼,只能心痛,撕肝裂胆地痛……
      我含笑稳住身形,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启唇轻唤,“无夜哥哥……”
      我清晰地看到,当我如此唤他的时候,他那冰冷的眸中一闪而过的柔波。
      无夜仰天长啸,扔了手中的剑,横抱起姬婵,向外走去。
      我只顾着看他的背影,心里,如同被掏空了一般,竟然全然忘记了身后的武林盟主慕容无。
      只听得他一声怒喝,“想走?”
      人影一晃,转眼已向无夜击出一掌,当下我来不及多想,使出秘功,以诡异的身形飞身过去,猛地推无夜 ,拦身准备接下这一掌。
      我的脑中电光火石之间,已是一片空白,只得闭上眼睛。
      我的身前传来一声闷哼,我睁开眼,原来是霍殇,是他在我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扑上来,生生替我替我挨了这一掌。
      霍殇喷出一口鲜血,倒地昏迷,怕是已经伤到了心脉。
      我放他躺在地上,缓缓站起来。
      无夜,没有回头,他始终,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慕容无脸色铁青,“斩草要除根!”
      我低下头理了理满是血迹的衣衫,嫣然一笑,“没错!”
      言罢立即运气秘功最高层心法,一时间动天阁内外狂风骤起,吹扬我的发丝,我看见慕容无和围过来的众人,浅笑盈盈。
      身形突动,如同鬼魅一般,我迅速穿梭于众人之间,他们一个个,还未曾在我的笑颜里回过神来,就死在了月栖宫秘功之下。
      谁也不会想到,月栖宫体弱多病的少宫主陌夕颜,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当一切沉寂下来的时候,月栖宫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
      我站在动天阁外,双手垂在身侧,忽然间很累,很累,很想哭。却始终,哭不出来。
      无夜早已不见。我转过身,抱着仍在昏迷之中生死不知的霍殇,闭上了眼睛。
      三个月之后,在娘亲当年生活过的深山小屋里,我端着水盆进屋,坐在床边,用干净的白色帕子,轻轻地擦拭着霍殇仿佛在熟睡中的脸。
      只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日,我耗尽真气,也无法救醒他,只得在他一口气未断之前,给他吃了凝香丸,那是我在娘亲留给我的簪子里发现的纸条上书写的配方。
      这种药,七天一颗,连食三月,便会死去,却可保尸身不腐。
      这便是郁香症真正的根源。
      我又怎会想到,我那个丧心病狂的父亲,贪恋母亲绝世的容颜的父亲,为了使那天人之姿永远属于他一人,竟然暗地里在娘亲的饭菜中,下了凝香丸的粉末。
      我又怎会想到,娘居然心甘情愿地含笑九泉。只因爱,就可舍弃自己的自尊和生命。
      只是父亲永远都不知道,娘是隐居深山的药王楚尘的独生女儿,从他第一次下药开始,便已知情。只是在她留给我的簪子里,告诉我真相。
      娘亲深深地爱着父亲,却更加爱我,她希望我可以幸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白头到老。娘,对不起,你要我忘记仇恨,不要我恨着父亲,我却,亲手杀了他。
      《药王手札》中,郁香症无解。
      娘亲却留给我凝香丸配方,只要按照药方就可以一一配出解药。
      娘的医术,恐怕已在外公之上。
      可是,解药,对于如今的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凝香丸一经服下,即便是垂死之人,也可续命三月。
      我亏欠霍殇,不愿看他因我而死去,便以这续命之法,延续他三个月的性命。
      好让我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去寻找早已云游四海的外公,药王楚尘。
      今日,便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了,霍殇,对不起,我还是没有能找到外公,我终究,是要欠着你的情意。
      我爱的人带着对我的恨离我而去。而你,却因为而死。
      我用手指描绘着他的眉眼,喃喃地说着,“我欠着你的。这辈子是还不了了。下辈子吧 ……”

      尾声:
      很多年后,深山中砍柴的樵夫发现了一处小屋,里面有两具散发着清香,面容如初的尸体,一男一女。
      男的身着藏青色衣衫,面带微笑。
      那女子一身白衣,头上却别着一枝火红如同鲜血一般的簪子,绝世的容颜上,一滴泪珠竟凝成了琥珀,发出晶莹的光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夕颜无夜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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