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月凉》半山鹞

5、后来

　　太上皇宣布退位的第二天，我被带进了皇宫。
　　时隔三年，我又回到了我第二个故乡，就要回到了殿下身边。

　　不过找我的人是太上皇。

　　“太上皇陛下。”我恭敬地跪在他的床畔。

　　“江清？”太上皇年已五十，声音洪厚。

　　“奴才在。”

　　“朕知道……皇帝对你的心意。”太上皇声色平静，不见悲喜。
　　就是太平静了，我一阵心慌，忙磕了个头。“奴才知罪。”

　　“呵，”太上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知罪？”

　　“是。奴才不该……引诱殿下，让殿下……”我攥着衣角，“奴才辜负了先皇后娘娘的恩情。”

　　“引诱？呵，呵呵……”太上皇又笑了两声，“他心里有你，是他的事，你何罪之有？况且……”太上皇突然又不说话了。
　　良久他才说：“都是人之常情，谁会有错呢？”

　　“今日朕找你来，并非是为了你俩之间的情爱之事，而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可能会因此事而死，而殷殊会因此事而生。”
　　“你想听吗？”
　　“你愿意为殷殊付出生命吗？”
　　“哪怕他不知道也不值得。”

　　出了太上皇的寝宫，我抬头眯眼望天。
　　宫墙太高了，能看见的只有一点儿灰白。

　　“阿清？”
　　我回身，是殿……陛下。
　　他和三年前差不多，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陛下。”我行了宫礼，低头不看他。

　　“阿清你……”他好像是想说什么，但踌躇了会儿也只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你生疏些了”。

　　我没有说话。

　　“你……你怎么回来了？”
　　“太上皇陛下叫奴才回来的。”
　　“啊？那……那你会走吗？”
　　“不会，奴才要照料太上皇。”
　　“为何？你不是……”
　　“太上皇陛下吩咐的，奴才总不得抗旨吧？”

　　虽然太上皇已经退位了，但他的权力还是在的，他下的旨，连陛下也不得违背。

　　“是吗？那你……那你好好照顾父皇，我还有政务，就先不打扰了。”说罢，就逃离般的离开了。

　　我冷眼看着陛下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又抬头看天。

　　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陛下的秘密，我会埋藏于心底。
　　而我的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会一直待在深宫，一直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

　　两年过去了，太上皇陛下驾崩了。
　　并非是年龄到了，也并非是病情。
　　而是鸠毒。

　　太上皇的茶杯上沾染了鹤顶红。
　　鹤顶红被包好放在我枕下。

　　在他们查到我之前，我去了一趟清雅居——小皇子和小公主在哪里读书。

　　小皇子遇害了。
　　在我离开后。

　　有人说当年二皇子的另有其因。

　　锦衣卫查啊查，终于查到了我的头上。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诏狱。

　　我被审了两天，受了很多刑，但我没有松口。

　　我知道外面的言论有多乱。
　　有人说是陛下指使我的，因为我当了陛下十八年内侍；有人说是五皇子，目的是污蔑陛下；还有人说是我狼子野心……

　　我不会松口。
　　因为我要签字画押的认罪书永远不会有。
　　我要等的人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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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你后过悔吗？”
　　“反正我后悔了。”
　　“二十三年前我不该留在皇宫，我应该和我父母死在一起。”
　　“我也不该为你收尸。”
　　“很多事情我都不该做。”
　　“可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进宫，呆在你身边。”

　　我永远都是以前的阿清，即使殿下已经不是以前的殿下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只喜欢我。”
　　“太上皇说，最为无情是帝王。”
　　“恭喜陛下，您现在是个真正的帝王了。”

　　说着，我咳出了一口血，腿一软跪在了陛下脚边。

　　“阿清！”陛下一把拉住了我，“你怎么了？”

　　“陛下知道‘断机’么？”我轻轻笑着，“无色无味，比鹤顶红还毒，一盏茶的时间便会毒发。”
　　“很快，很快……我就会离开你了……”

　　“不……不要……”
　　我还能感受到有水滴在了我的脸上，是殿下哭了吗？

　　“阿清，你……你为何……”殿下真的哭了，连声音都变了。

　　我闭了闭眼，温柔地说：“殿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是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原因的。就像你……”
　　我顿了顿，又咳了两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认罪吗？”
　　“你最清楚了。”
　　“你明知罪人不是我。”
　　“却亲手将我打入了诏狱。”

　　“我是因为……”殿下应该是想解释什么的，但我都要死了，解释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殿下，我死后，你就和别人说我是畏罪自尽。”
　　“你知道该怎么做。”

　　“阿清？阿清！阿清不要……”我快听不见殿下的声音了，大概是只有两口气了吧。

　　“阿清……不行，不行的……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的！你骗我，阿清你骗我！阿清……”

　　可是殿下……是你先不要我的啊。
　　怎么现在又怪我了呢？

　　人死时是会忆起往事，我好像又看见了年少时天真无邪又意气风发的殿下。
　　我多想回到儿时，可我不能贪欢。
　　我要走向未来，走向未来的殿下。
　　杀伐果决又孤寂清寥的帝王。
　　至死方生。

　　再见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