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镜》嘟嘟的小马达

5、故人

　　今日官府放假，大福跟随宋酒儿在街上闲晃。
　　大福是个孤儿，宋酒儿把他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时，他还是个被人吼一声就瑟缩在墙角的小男孩。如果不是宋酒儿，他现在可能已经被人贩子砍下双手，上街乞讨了。但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年刚进寨子的模样，历练得老成持重，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宋酒儿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他要追随大哥一辈子。

　　现在郓城的治安大部分恢复正常，但是为了长治久安，宋酒儿还是会时不时上街震慑一下，防止黑暗势力抬头。

　　而且今天老大出来，不只是日常巡查，更重要的是暗访。
　　暗访谁呢？说是新任郓城县令，是皇帝派来接任宋酒儿位置的！
　　昨天据他们在京城的接线人传信，南宗宗主不满国主的决定，说不能把一个边境重镇交给一个土匪头子，要求撤掉杜小酒。但是国主打了个哈哈，说此事以后再议。但依线人判断，南宗宗主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提醒宋酒儿近日小心县里来官员明察暗访，可别授人以柄。
　　可他们老大刚当上官，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搅黄了？
　　于是，他们一致决定，先下手为强！
　　在新任县令到岗之前除掉他。反正他们从前也是干山匪的，杀人越货这种事情也算是老本行。

　　宋酒儿喊来几个小弟，吩咐道：“我们分头找，只要看到身上这样的竹子标志的人，都汇报给我！”
　　竹是南宗的信物。南宗尚古人遗风，喜清谈。宗中各位元老皆出自名门望族，胸怀坦荡如清风明月，尚义不尚利，视金钱地位如粪土，唯为国为民才是心之归处。这种孤傲清高的品格与竹的意象不谋而合，故南宗众人都喜欢在衣物用品上装饰竹子以表明心意、寄托情怀。南宗众人，见竹如见亲人，必要以礼相待，十分客气。

　　卖小吃小玩意儿的摊主要到晚上才出摊，集市上人稀稀拉拉，几个小孩追着大闹。市场西边是白天最热闹的地方，绿色的青菜、秋葵、黄色的胡萝卜、白色的蘑菇、葱，还有挂在肉摊上红白相间的猪羊肉。

　　市场里有几个沽酒摊，宋酒儿买二两酒，尝一口，脸色一变，“老板，你这是什么酒？”
　　“美人笑，没看见这儿写着呢吗？”
　　“不对吧，这不就是普通的女儿红吗？美人笑得用每年的头茬麦酿制，工艺更加复杂，酿出来的就更加淳厚，价格也要贵上十倍。老板，你这美人笑，只有价格是对的，其他可都不对。”
　　“你别废话，我这就是美人笑，郓城的美人笑！你爱喝不喝！”
　　“老板，我怀疑你卖的是假酒！”
　　“你别污蔑人！”老板使个眼色，几个小厮眼疾手快，已经将沽酒的车推走。
　　“污蔑不污蔑，要不我们到官府评评理？”
　　“你这人不要多管闲事！”老板转了转眼珠，“这样吧，小兄弟，酒钱我不收你的了，另外再给你一壶我自己留的酒。咱们各退一步，都有好处是不是。”
　　“那这样吧，老板，只要你把这价格降下来，按女儿红的价格卖，我就不告你。”
　　“你这人！不可理喻！没工夫跟你耗……”酒车已经不见了，老板放心，脚底抹油也准备溜。
　　“别走！”宋酒儿示意大福把老板绑了。
　　“你你你……干什么！要动手吗？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动武欺负良民！”
　　“我要告官！”宋酒儿一字一句。
　　若是大福听了这句话，定要笑破肚皮，你自己就是官，怎么，你告你自己呗。
　　可是老板不知道，他竟然轻蔑地笑了。他看着刚才沽酒的地方，酒车早已不见踪影，“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卖假酒？”
　　“证据……我不是还有这壶酒吗？”
　　“壶是你的壶，酒也是你的酒，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县太爷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试试看喽。”宋酒儿微笑，“带走！”

　　刚才出去暗访的小弟在此时回来，在宋酒儿耳边低语几句。
　　“珍宝阁？他去当铺干什么？”
　　“那人进了当铺，老板就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肯定有问题。”
　　“你看清楚了？扇子上有竹子？”
　　“那人是个贵气公子，看起来学问还很高……”小弟顿了一下，这是大哥的敌人，怎么能用这样的好词，急忙转口，“哦，但一看就不是好人！”

　　那个小弟口中的贵气公子，正是我们当年在西荒皇宫里见过的二殿下，星百年。
　　几年不见，少年不老依旧倜傥，只是眼角眉梢偶尔闪过的愁思暴露了年龄和心智的成熟。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她。足迹遍布五洲大陆，只要有丝毫关于鲛人的消息，他就立马赶过去。

　　此时他坐在珍宝阁老板的对面，两人聊得仿佛很投机。
　　“阁主可曾记得我？”
　　老板尬笑两声，“这……”
　　星百年颔首而笑，低调地打开扇子，一柄翠竹跃入阁主的眼帘。
　　“呀！这位兄弟莫不是……”
　　“年某多年前曾在郓城与老板曾有过一面之缘，谈古论今，与老板甚是投机，只不过那时年轻……”
　　“啊，原来是年兄！”
　　“这次来主要是想让老板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有一件宝物……”旁边侍卫呈上来，是一颗珍珠，“我想暂时寄存在老板这里。”
　　“鲛珠！”老板的眼睛一亮。
　　“老板果真是见多识广，竟认得这珠子！”
　　“嗨，我前几日……”老板突然不说了，嘿嘿笑起来“没事，没事，你尽管放在我这里，活当还是死当？”
　　“且慢，这鲛珠非常珍贵，我是因为携带不便才找个可靠的地方寄放。”
　　“我知道，我知道，您这样的人肯定不缺钱。”
　　“我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适合鲛珠保存的地方？鲛珠这东西，必须在持续低温的环境下保存，不然就会变色。”
　　“行家！”老板看这是一单大生意，连忙道，“您就放心吧，前几个月有一位客人也在我这里寄放一颗鲛珠，那位客人和您一样，也是个行家，您就放心吧！”
　　“哦？这倒巧了，没想到小小的郓城，竟然藏着这么多宝物？不知道那位客人也是郓城人士？”
　　“嘻嘻，”老板精明一笑，“客人的消息，我们不便透露，但您存在这里绝对没错。”
　　“如果老板能和这位客人联系，可否为我引荐一下，我对这鲛珠非常喜爱……”
　　“这……”老板摇摇头，道：“这恐怕不行，那位客人特别嘱咐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虽然没有得到鲛珠主人的消息，星百年心中还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能从鲛珠中挖些消息出来，这预感自从他来到郓城以后就有了。

　　从当铺出来，星百年身后侍卫突然悄悄提醒他，“有人跟踪咱们。”
　　这侍卫名叫梵净，是个和尚，使一根大棍，星百年身边，平日里就属他话最少，耳朵最灵，下手最狠。但是他对亲近的人是顶和善的，人称“笑面和尚”，但是梵净不喜欢这个称号，他觉得听着像个坏人，会吓得小孩子不敢跟他玩的。
　　他旁边那个叫二马。他们和星百年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当年上山一起游泳、掏鸟、抓神兽的交情。二马总是大言不惭地说，星百年的小房子还是在他们哥俩的帮助下抓到的呢。
　　星百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打草惊蛇。
　　一行人溜溜达达地回到住处。

　　如果外人进到这个院子一定要被吓个半死。
　　三只小山一样的怪物静静地卧在院子里。左边的长毛巨怪贵妃醉酒一样倚在花坛上，右边的皮肤光亮黝黑，就是眼睛像两个黑洞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人。明眼人一眼就可分辨这两只哪只是梵净的，哪只是二马的。因为缺啥想要啥嘛。
　　长毛巨怪嗅到主人的气息，撒丫子就往梵净那儿跑，末了还舔舔梵净光洁的额头。
　　中间的大鸟羽毛柔顺，精气神儿不错。金色的羽毛反射着阳光，羽毛末端有一点赤色，像血滴一样。这是星百年的小房子。
　　西荒山川秀丽，天气澄和，风物闲美，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程度，当数五洲第一。家家户户，或大或小，都以有一只坐骑为荣。一旦野生的神兽被驯服，就要像亲人一样对待，直到主人死去或者神兽死去，契约才解除。神兽虽然不会说话，却最是忠心。同样，西荒人也很少有人把坐骑当做奴隶或者牲畜，他们更多的是亲人，是朋友。

　　说起神兽，星百年和他伙伴的这几只神兽，也有些来历。
　　西京，作为西荒最人杰地灵的地方，背靠钟灵山，山上神兽种类繁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星百年小的时候，曾有一伟大宏愿，拥有西荒最厉害的神兽。
　　为此，他和梵净、二马每天到钟灵山踩点。他们曾遇到水里的一只小仙鱼，体积虽然不大，但却可以制作各种各样美妙的梦境，让人甜甜地入睡；还有一个像树一样的怪兽，破坏力强大，一把铁斧头，劈哪儿都是一个大窟窿。
　　可星百年看哪个都不满意。

　　有一天，天边传来一声尖利的鸟叫，三个人经验丰富，一听这清亮的叫声，就非凡品，转头时，三个人呆住了。
　　这鸟也太大了吧，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就像风暴横扫而过。正当三个人在考虑这么大的鸟该怎么打下来的时候，那大鸟脸朝地，一个猛子扎下去，颇有掘地三尺的气势。

　　之后星百年才知道，原来这只大鸟受伤了，不知道逃多久到了这里，体力不支栽下去，恰巧被他们几个人捡到了。星百年拿出备用小药箱给大鸟简要包扎。然而它的伤，最好是在钟灵山的灵泉中泡过才好得快。
　　所以接下来，就到了二马口中“星百年的小房子还是在我们的帮助下被抓到”的环节。大鸟实在太大了，几个人从树林里扯出一捆最粗的藤蔓，使出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勉强把大鸟拖动。
　　这里距灵泉至少有一千米，二马当时无法想象，把大鸟拖曳一千米，拖到池子里，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天的钟灵山，纤夫的号子声和二马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山谷。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几个脑子迷糊，全靠肌肉记忆拉绳子的人终于看到了灵泉。最后，随着绳子一松，大鸟扑通一声掉进池子里。几个人瘫在地上，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二马心里只有“睡觉”一个念头。
　　奇迹在此刻发生了。

　　二马后来提到这段的时候，都和别人吹自己看到了圣迹。
　　大鸟的羽毛一沾灵泉的泉水，就像LED等接通了电路，它的全身竟然变得透明起来，还发光。那种幽蓝的光就像一层圣纱披在它身上，水滴下来的时候也是光亮的，直到汇入水中才一点一点失去光亮。
　　四周很静，静得只能听到他们三个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