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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河无恙(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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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个手持枪支,穿着警察制服的长官冲进戏院,大声喊到“给我仔细搜,她肯定藏在这”
何瑶心跳紧张看着二楼上抽着烟,气闲神定的人,暗自心惊
二楼的男人还是那样,离得远,一手抄在西装长裤袋里,另一只手拿着烟,倚着柱子,姿势都未变,认真看着台下的戏曲,只有何瑶看见他在吐出烟圈的时候用口型对她说“没事,别怕”
何瑶本身就不会唱曲,此时更乱了阵脚,她远远望着楼上的人,二楼挂着的几个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打转,一一个个福字时隐时现。他的眼在灯笼的光火里也时亮时暗,亮时是月下湖面,水光潋滟,暗时又是深山落雨,山色空蒙。倚着柱子的人面露憔悴,脸比过去更显瘦削,可他还是不失风度,手指头轻轻弹动手中的烟,烟只有在掉落的时候才能看见一点火花
台上是男人害了相思病,久病难起,女人泪湿了面上胭脂,嫁作他人妇。
台下这里,倒是另一番天地。
有一警察上了楼走到男人面前,男人看见面前的来人,站直身姿,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下,那警察便随着移动脚步,警察先是恭谨地和他说着什么,隔得太远,何瑶并不清楚,可不一会,那警察突然掏出枪来对着他,戏院的脚步声又开始变得纷乱起来,场面一度混乱,慌乱中不知道谁突然砰的一声枪响……
何瑶心口一颤,惊醒过来……
“你醒了?这可是你第三次在我店里睡着了”
何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摸了摸鼻子,看着在唱片架前盘点唱片的老板娘,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老板娘,没办法啊,你这太安静了,而且每次我一来都放这种轻音乐,我不困也不行啊”
老板娘边在笔记本上记着唱片数,边开玩笑的回答她“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
何瑶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是我们漂亮老板娘的错”
老板娘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继续数唱片,过了一会,应该是老板娘唱片盘点清楚了,她走过来,坐在何瑶面前问她“你高考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那么累,累到趴着就睡着了”
何瑶是在高三那年第一次跨入了这家唱片行的,那天下午她模拟考失利,一个人在街上晃悠,迟迟不敢回家,当她路过这家唱片行的时候,唱片行刚好放了她喜欢歌手的歌,她原本打算站在门口静静听完这一首便走,哪想这唱片行一直在放自己喜欢歌手的歌,她便在人家店门口站了好一会,可能是老板娘在店里注意到了她,出来喊她进去坐会,何瑶想也是,一个穿着高中校服背着书包的女生一直站在别人店门口,人家老板哪能不注意啊,可她哪敢进去,万一老板娘把她拉进去推销自己的唱片或者老板娘是什么隐藏的人贩子,用开店做幌子的……可是,当她看见老板娘温和的对她笑的时候,她鬼迷心窍的点了点头,跟着进去了,结果她发现老板娘不仅人很漂亮,也是一个很温柔的大姐姐,会问她发生了什么,会鼓励她,会帮她出主意,会放她喜欢的音乐,再后来,何瑶成了这家唱片行的常客,尽管她这个常客从来没有买过一张唱片……
不过事后想起来,何瑶还是有点后怕,幸亏老板娘不是人贩子,不然自己那天肯定完蛋了,果然古人说的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是正确的,因为何况是英雄啊,自己一个女生都难过美人关……
“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睡着了,明明刚开始不困的”何瑶一边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回答老板娘的问题,可能因为刚睡醒,何瑶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有种奶声奶气的感觉
老板娘看着面前像个小孩子的何瑶,又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站起来去倒了杯水给何瑶,边递给何瑶边问她“话说,你刚才是怎么了?突然一下子从桌上啪的一下坐起来,活像个诈尸的”
何瑶接过水杯,大大的喝了一口,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手心里全部都是汗,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梦到这个场景了,只不过之前两次都没有那么清晰,很多细节她都记不清,只有这次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其实她之前也有一直梦到民国时期的事,只不过都断断续续的,让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她总感觉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好像是可以连起来的,在那么梦里,唯有刚刚那场景何瑶清楚的记得,因为何瑶已经重复梦到了三次,如果算上这重复梦到三次的场景,她已经是第十二次梦到民国时期的事了……
她刚开始以为是自己高三压力太大,天天背什么洋务运动、辛亥革命,所以才会这样,才会梦到民国时期的事,可现在自己明明都毕业了啊,怎么还……
她把自己的梦和自己的困惑说给了老板娘听,老板娘听后,看着她开玩笑道“说不定,等你梦到第十三次就好了呢”
何瑶佯装生气地瞪了老板娘一眼“就知道拿我开玩笑”
老板娘看她这小女孩的性子,也不再逗她,就说你可能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就好,还借了她一张CD,说是给她安神催眠用
何瑶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厚脸皮的接过CD准备回家,她吐了一下舌头,暗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占这个漂亮老板娘的便宜了
她收拾了一下书包和老板娘道别后,就从座位上起身,离开了唱片行……
是夜,何瑶喝了杯牛奶,顺手把杯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准备睡觉,突然想起来白天老板娘借自己的CD,从书包里把CD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她发现这CD什么都没有,连包装盒上也什么都没写,根本都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歌
何瑶偷偷去客厅搬来了家里那台老旧的CD播放器,她把CD放进去后,闭着眼躺在了床上……
民国二年,辛亥革命爆发,中国终于结束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民国四年,袁世凯剽窃革命果实,□□,民国五年,袁死于疾病,中国开始了长达十二年的军阀混战……
民国八年,巴黎谈判失败,国内爆发轰轰烈烈的五四爱国运动,新思想掀起大潮,实业救国理论也引来新风……
同年,何瑶在这里就读于燕京大学,入学后不久何瑶便进申报学习,她深受五四运动影响,励志成为“笔杆子”记者,也为国家做一份贡献……
“何瑶,这期申报自由谈的刊物,让你去找丹青商量刊登什么,你还在着给我杵着,还想不想干了你”办公室里的副主编拍着桌子,吐沫横飞的冲何瑶吼到
何瑶暗自嘲讽,明明只是一个副主编,狐假虎威的,天天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虽然何瑶心里这样想,表面上还是连忙恭敬地说“这不能怪我啊副主编,这个笔名叫丹青的家伙,压根都没人见过他,往常都是他把写好的刊物,发来给我们报社的,谁知道,他突然不发了,要我们找他当面商谈,这也算了,可是我上次去了他约好的茶楼,等了一下午了也没见他人来……”
副主编还没等何瑶说完,又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大吼道“让你等他怎么了?啊,怎么了?人家写得刊物那么火,他有本事让你等,倒是你,再不找到他,你立马给我滚蛋,现在的大学生都像你这样的废物嘛……”
何瑶被他骂的,连连后退,何瑶想,这油光满面的男的怕不是个漏风喇叭,不然声音怎么那么大,还喷了自己一脸口水……
骂了一阵后,副主编直接丢了一张在何瑶脸上“这是他给新的地址,让你今天下午去找他,这次再找不到滚蛋”
何瑶赶紧接住那张纸,低头看了一眼,一脸苦恼的开始对面前的人说“副主编,他约的这地方可是戏楼,听曲儿的地方,人那么多,我怎么找他”
“找不到是吧?找不到你滚蛋”
最后,何瑶在副主编的谩骂声中和别的同事看好戏的目光中离开了报社……
在去戏楼的路上,何瑶已经把副主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还有那个叫什么丹青的,耍什么大牌,不就是一个写刊物火了点的人嘛……
何瑶一路碎碎念的来到了一家名为畅音阁的戏楼,她低头看了眼纸上的地址,显示的就是这,便跨步走了进去……
何瑶走到大堂的座位坐下,立马便有小二笑脸迎上来,边帮她擦桌子边热情的问“姑娘听曲儿要不要来点零嘴或者茶水?”
何瑶把挂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放在桌子上,应到“来碗茶就行”
“好嘞,姑娘稍等,这就来”
小二离开后,何瑶就开始在大厅四处找人,她左右看了一圈,这儿不是那些穿着旗袍带着艳丽手饰谈笑的贵妇人,就是还留着长辫子一看就像没洗头的邋遢汉,怎么也找不到一个看起来像读书的文人啊,还是这个笔名叫丹青的其实是个女的?亦或者是个放荡不羁不在乎形象的邋遢汉?可是看他写的文章也不像啊,正当何瑶懊恼自己怕是又被耍了的时候,突然听见戏台二楼的传来一阵大笑声……
何瑶寻声望去,看见几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围坐着一人正谈笑风生,中间那人抽着烟,手指间的烟火忽明忽暗,吐出的烟圈把他的脸衬得让何瑶看不清……
何瑶仔细听了一下那几人的谈话,只听见他们其中一人说什么“四爷可真是风流啊,谁人不知这畅音阁头牌妙人姑娘对四爷一见倾心,勾了魂似的,四爷若不在场,妙人姑娘连戏都不唱了,瞧瞧,现在这妙人姑娘在台上唱着戏都不忘朝四爷抛媚眼呢……”
何瑶听那人说完,又看见他身边另一人大声附和道“可不是,四爷出了名的风流,今儿还是占了四爷的光,不然咋们还听不到妙人姑娘唱曲儿呢”说完,那些人还随即大笑起来
……
那位被别人唤作四爷的人,把手里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熄,嘴里的烟圈吐出来后才淡漠的开口道“戏子而已,戏子无情,对谁都一样”
旁人听他这么说,笑得更加奉承“看看,四爷果然风流无情……”
……
何瑶一听便知,又是一群纨绔子弟,天天只知道酒醉金迷,国难当头还到处寻欢作乐,风流快活,真是世风日下,她收回视线在心里暗暗把这几个道貌岸然的人骂了个遍……
不一会,小二把茶端到何瑶面前,说了声“姑娘慢慢听”转身便要走,何瑶喊住了他,眼神示意了一下二楼那几个人的位置,然后低声问小二“阁楼上那几位什么背景?怎么光天日下的听他们说的话那么不堪入耳”
小二朝何瑶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低声应道“姑娘,这可不能乱说,那几位爷都是有背景的,尤其中间那位是冯家四爷,他旁边应该是他的一些朋友,想来也来历不俗啊”
何瑶又看了一眼二楼台上,低声问“哪个冯家?!”
“呦,姑娘,还能是哪个冯家,当然是当地最大的军阀了”
“直系军阀,冯国璋?!”
“那可不,中间那位爷啊是四爷,在家里排行老四,听说名字好像是唤冯煦濡,不过到底是不是这样喊,我也不知道,因为大家都是冯四爷冯四爷的称呼他,他啊可是冯大老爷的亲孙呢……”
“小二让你续茶,怎么半天都不来”
小二听见远处有客人喊他,连忙抬头应了声“哎,这就来”,又和何瑶说“姑娘,不和你说了,我去忙了,你慢慢听戏”
何瑶点了点,让他离开……
何瑶想,自己明明想做好一个记者,可这才入申报不到月余,还没来得及大展宏图,就要被人家扫地出门,未免也太憋屈了,更憋屈的是自己花了几文钱等人,人没等到,却晒得面色发红,还要听这台上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唱些什么……真够可以的了……
正当她把茶钱放在桌上,准备离开的时候,余光又扫到戏阁二楼那几人身上,何瑶转念一想,觉得说不定自己还有转机,于是她偷偷拿起相机,选好角度,咔嚓一声偷偷把那几人拍了下来……
何瑶当即回到报社,便开始动笔,洋洋洒洒的写下一篇愤世嫉俗的文章,她想自己一定要骂死这几个衣冠禽兽……
第二天副主编问何瑶商谈结果,何瑶打着哈哈和副主编说,一个星期后期刊自有分晓,副主编还以为她谈妥了,也就没有再为难她
一星期后,申报自由谈一个名为“国难当头,世风日下”的文章火了,成为了北平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文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骂谁,可看那照片,大家就都心知肚明了……
文章火后,何瑶又被喊到了副主编办公室,副主编一直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何瑶迟迟不肯开口,就一边走一边看着她,最后还是何瑶忍不住开口说道“副主编,你有什么事,直说吧,别一直走来走去的了”
副主编听见何瑶说这话,恶狠狠的瞪了何瑶一眼说“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嘛?我让你去找丹青商谈下期刊物,你给我搞了个什么?啊?谁让你写的那文章,你也别和我不承认,谁写的我还能不知道,你的那篇文章已经被压下去了,你自己得罪谁了,你应该自己清楚,冯四爷是冯家的宝,心肝,你居然敢写他,你你你……你现在赶紧走,别到时候跑都跑不掉……”
“副主编,我……”何瑶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让她跑的副主编,原来副主编也并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你什么你,滚蛋啊”
正当何瑶和主编谈话的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说“副主编,冯家来人了,说是冯四爷要见何瑶”
副主编和何瑶面面相觑,他拍了拍何瑶的肩,凑近何瑶说“没事,是冯四爷找你就不怕,别怕,去吧”
这是何瑶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他,他给她的感觉不同于那天在戏楼,他比那天更让人觉得冷漠、生疏,冯四爷坐在车上抽着烟,神色淡漠,何瑶看见他,又忍不住想起他的那句“戏子而已,戏子无情,对谁都一样”又忍不住想起他说这话时冷冰冰的语气,何瑶被人推上了车,他扫了何瑶一眼,对司机开口道“开车吧”
何瑶就这样被带到了一家电影院前,冯四爷下车后,将手臂打弯,目光示意,何瑶不懂他的意思,他见何瑶迟迟没有动作,只好说“看看周围的小姐是怎么做的”沈奚四周看了一圈,猜想难道他想让自己挽着他?
何瑶于是试探性的将手绕到他的臂弯上。只指虚虚拢着,悬在他衣袖上方。
“没试过这样挽一位先生”他问
何瑶轻摇头。是没人可试。可现在她也不敢挽他啊
冯煦濡不动声色,抬高了一寸手臂,让她的手踏踏实实落在了他的臂弯里。何瑶跟着他一路走进电影院,她一路上的紧张丝毫不亚于让自己将一具尸体开膛破....
两人入场后,何瑶感慨冯四爷这样身份的人点的幸好是包厢,不然有其他人在,她只会更加紧张和不安……
安静的电影院里,无声的黑白画面铺陈开来,时不时插入字幕来解释主人公的对话。何瑶看得不十分入戏。不知道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电影,她提不起兴趣,还是因为身边的人让她实在太过于紧张……
这种资本主义才有的生活情调,何瑶可消费不起,不过今晚倒是跟着这个冯四爷沾了光,来电影院见识了一番,不过这样一比较,何瑶突然觉得还是听戏好,唱腔做足,至少有个热闹瞧
高跟皮鞋的短跟沉入地毯里,软绵绵的,何瑶轻轻地将鞋跟在地毯上敲了敲,聊以自娱。
冯煦濡笑着问她:“像在受刑,是不是”
何瑶没想到对方会同自己说话,也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语气,愣了一会才说“是,这东西看一次新鲜,多了肯定是折磨,”她用两指按住两端的太阳穴,“全是黑白影子在眼前晃。注意力慢慢就散了
不过虽然看得很不得劲,倒有一点是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多了,她刚刚真的捉摸不透面前这人,吓得快死
何瑶趁着气氛好了很多,看着面前的人,大胆开口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不是和丹青约好了谈稿嘛?我本就应该来见你,前两次因事耽搁了,更何况我也想看看那篇言辞犀利的文章是谁写的”他认真看着屏幕应到,算是回答了何瑶的问题。
何瑶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脸不可思议“你就是丹青?”
“你们副主编没有告诉你?”
何瑶摇了摇头,冯四爷看见何瑶这反应笑道“倒也像你们副主编的作风,我们是在我在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
何瑶听后也笑骂道“我们副主编也忒不厚道了”
冯四爷看她彻底放松下来便问“不紧张了?既然不紧张了,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你喜欢吗 "他用目光去扫场内。
何瑶会意,他在问电影:“我们中国人喜欢热闹,这个太单调乏味了。如...她看屏幕,小声说,“以后有有声的,会好很多。”
冯煦濡笑:“很大胆的想象。”何瑶想了想,又好奇于他的留学生涯:“你留过学啊?你留学的时候也常看这个吗”
他摇头:“留过学,不过只看过两次歌剧。在那里很无趣,女人的出现是为了炫耀珠宝,男人……”
包厢门被打开。走入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入。
何瑶被吓了一跳,冯煦濡脸上的笑容反倒浓了一-些:“这场电影只有五十几分钟,史密斯先生已经错过半小时了。”
冯煦濡说着,起身,和对方握手。
原来,他今晚真正要见的人,才刚出现。
包厢有两排座椅,原本冯煦濡和她坐在视角最好的前排,这个男人进来后,他们并肩坐去了后排。那里视角虽然差,却最适合闲谈。何瑶依旧端坐在原位
后座上的冯煦濡和这个客人开始熟稔地用英文交谈起来
“我的这个朋友说她不喜欢看这个。看来,我们没有合作的缘分了。你知道,在中国,这个产业要壮大通常是要有黑背景的人来掌控,很麻烦。
“冯先生,这只是一个小生意,你感兴趣,我可以送你一个电影院,你觉得麻烦,大可以忘记我对电影院的提议,”对方笑着回应,“你该清楚,我想做的是鸦片。”
短暂的安静。
大屏幕上,出现了英文字幕,王子说要召开宫廷舞会,他想寻找他的意中人。
何瑶甚至读不清字幕,整个人的神经都被吊在“鸦片”上。
“万国禁烟会才没过去几年,这恐怕不是个好生意。”冯煦濡在打太极。
对方笑:“冯先生,你是想要让我表现出更大的诚意吗大家都清楚,你们的政府虽然在禁烟,可并不能插手租界。而且冯大老爷,可是当地最大的军阀,做这个生意不难,再说你看,租界里的鸦片生意如此火热,你们中国人离不开这个,相信我,这是必需品。”
这位史密斯先生不止想要表达诚意,还有对中国人的轻蔑。也许他并非有意,但这种轻视包裹着字字句句,冲击着何瑶。
她想象不出冯煦濡的神情是如何的,直觉他不会高兴。
冯煦濡看似漫不经心,将手搭在何瑶的椅背上,手指微微打着节拍,不经意碰到了她的背脊。何瑶下意识要回头,他察觉了,倾身上前,说话的气息直接掠过了她的脸:“看,他遇到灰姑娘了。他说的是电影。
也是在提醒她,专注电影,不要回
头,这不难理解。
何瑶忙端坐好,认真盯着银幕。冯煦濡将身子坐直,继续陪对方聊着鸦片生意。就连何瑶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耐和隐忍……
黑白的画面里,舞会开始,王子搂住了他的心上人,在旋转舞蹈
从没有一刻,何瑶会像现在这样期盼大结局的到来,不是为了看到爱情的圆满,而是为了让那个讨厌的商人消失。
终于,电影接近尾声,包厢外的观众席亮起了灯。
何瑶也顾不得此时鼓掌有多怪异,刻意拍手。史密斯先生举着雪茄,敷衍地击掌。
冯煦濡用英文说:“真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是不是”
史密斯先生不太感兴趣:“我想是的。”
“很高兴与您的会面。"冯煦濡从座椅上立起身。
冯煦濡伸出右手,对方敷衍的握了一下,转身告辞了。
这场会面并不算愉快。
散场后,他们离开电影院,在电影院门口,何瑶他们又遇到了史密斯先生,只不过他用英语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史密斯先生可能以为在中国没人听得懂英语,所以毫不避讳,可是,何瑶听懂……
司机在和路边在等候的司机们告别,为他们开了车门。
影院门口临时摆放了两幅广告。何瑶坐上汽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广告语。
冯煦濡比她后上车,和她隔开了两拳距离,并肩坐在后排,整个人都陷在沉默里。
何瑶没有问他,史密斯先生在电影院门口说的“冯家大势已去,迟早会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家不是当地最大的军阀吗?他不是人人尊敬的冯四爷吗?她只是故作轻松地问:“你猜,我看这场电影,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冯煦濡视线微斜,看向窗外,没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而是自顾自地说起来“冯家是当地最大军阀,苏,赣,鄂都是我们家的地盘,人人都说我们冯家有着重要通商口岸上海和天津,可我们自己清楚,北有张作霖,南有段祺瑞,谁不是虎视眈眈,我冯家人人都知是打战是一把好手,可在政治上就是一个榆木脑袋,世人也一直诟病我们,说什么,北洋三杰——龙虎狗,而我冯家就是那只狗,有忠犬护主的劲儿,而袁世凯就是我们的东家,我们的主人,现在袁倒台,我们恶犬壮大,开始自己咬人了,你说好笑吧,表面上每个人都尊称我为冯四爷,背后有多少人在和我虚与委蛇,我想要水泥厂、棉纱厂,想要玻璃厂,那些外国佬他们却还想把全世界的鸦片送到中国,全国都在禁烟,租界的合法经营烟馆却越来越多,呵,他们的上帝呢他们的地狱呢”
何瑶看着他迟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看着面前这个人,现在才知道,他笔名为什么叫丹青,留取丹心照汗青
何瑶也是现在才明白,戏文里唱得是金陵玉树,秦淮水榭,此处却是济济京城,赫赫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