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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首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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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注意她,也就是兩個月之前的事吧。
那天,也是偶然,同事們都輪班去吃飯了。只有我獨自一人呆坐在窗口,一遍一遍清理著硬幣、郵票。
“請問?”她猶豫了很久,然後徑直朝窗口走來,一臉茫然得看著我。
第一眼看到她,蒼白的臉頰,渾濁的黑眼圈,隨風淩亂的額發……很奇怪的感覺!
“請問,寄往法國的平信,多少錢?”她一邊詢問,一邊掏著口袋。那些硬幣在她的口袋裏丁零噹啷作響。
“請稍等!”我職業得露出微笑,“麻煩把信給我。”
“那個~我還沒有封口……”說完,手裏深深拽著那封印著By Air的信,生怕別人搶走似的。
也許是空調的緣故,她的臉看起來有些緋紅。
“沒關係~”我只有盡量保持微笑打消她的緊張,“只是稱重!”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開始對她產生了好奇。也許,無聊的工作讓我變得更八卦。突然很想知道,什麽人在法國,讓她如此牽念……
“噢~”聼我說完,她才長舒一口氣,“給!”
我接過信稱了稱,“六塊錢!”說完又還給了她。
“謝謝!”她把所有的硬幣都掏了出來,“一塊,兩塊,三塊……那個,一毛的可以嗎?”她有些害羞,“我只有零錢!”
“沒有關係!”她是我見過的最客氣的客人了,我心想。
把郵票給了她之後,她就興高采烈得跑去漿糊那裏粘貼。
不竟在心底笑了起來,傻乎乎的孩子,買個郵票寄個信都會如此開心。也許,那個人對她來説很重要吧。可是這年頭,不是有短信,不是有mail和網絡嗎?誰還會去寫信呢?真是土得不能再土的人了!
轉眼間,她又跑到窗口,“姐姐~請問信投在哪裏?”依然生澀的語調。
“瞧,那邊!就是漿糊桶下面的口噢!”不知爲何,與她對話讓我覺得回到了少年時代,溫和柔軟,生怕一個不經意的語氣就會傷害到她一般。真的是很奇怪呢!
也許,她是我迄今爲止見過的,最客氣的客人吧……
她凝視了投信口很久,然後終于將手中的信脫手,看著她聳了聳雙肩如釋重負,然後又朝我走來。
心還想問怎麽回事的時候,她卻開了口道,“謝謝姐姐,再見……”
“啊?噢~再見……”有些驚慌失措的我,勉強擠出微笑。
這就是對她的第一印象,禮貌,溫柔,虛弱的孩子……
漸漸地,我發現她每個星期都會來報道,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址和禮貌。
無論颳風還是下雨,也無論晴天還是陰天,她總是在午休的時刻出現。每一次手裏縂還是拽著那個信封。
那個人究竟有什麽樣的魅力呢?雷打不動的約定?到底會持續多久呢?
不知道是不是偶然,每一次都是我接待到她。
於是,出於好奇,我繙看了她親手寫下的地址,很娟秀的字。
Reims,很遠的法國北方小鎮。
D,是她的戀人嗎?
如果有一個人每個星期為我寫信,我一定會感動至死。
可是,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一定很不好過吧!
難怪她的臉上從未流露出絲毫笑容。只有在信被投入的瞬間,才會吝嗇得閃過淡淡的微笑。 即使她的話語再怎麽溫柔和禮貌,也無法感受出她的情緒和感動。
她,究竟是怎麽樣的人呢?天,我爲什麽對她如此好奇?
我,實在是太無聊了吧!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迎來了冬天,寒風中,她的手被凍得僵紅,但手裏依然緊緊得拽著那個熟悉的信封。有點心疼,爲什麽不把手放進口袋呢?難道是怕信封被折嗎?真是個古怪的孩子!
有時候,信封也會超重,看著她艱難得掏出硬幣,我有些不知所措。在允許的範圍内,我總是盡量讓她少買些郵票。也許是有所察覺吧,她對我漸漸熟悉起來,也漸漸多話了。
“你是學生嗎?”我好奇地問道。
“唔~算是吧!”她詭異得笑了笑。
“那個,是你朋友嗎?”我指了指信封說道。
“唔!”她用力點了點頭,“很重要的人呢!”
說完,我們互相示意再見。
一個星期,又這麽過去了……
12月,聖誕節將至,郵遞業務也迎來了一個小高峰。仿佛只有過年過節,大家才會回憶起信箋的作用吧。互相傳遞聖誕卡片的人,也慢慢減少了……
她意外得推門進來,這是這個星期的第二次?
她看上去是如此得疲憊,仿佛一轉身就會被風吹散的樣子。她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仿佛一閉眼就無法再睜開的樣子。眉心的憂愁始終懸挂在那裏……
這一次,她不再説話,只是單純得把信遞給了我。
看著她手上的凍瘡,有些難受。
“六塊!”我勉強擠出兩個字。
“謝謝!”她的聲音不再渾厚,仿佛是別人發出的,輕到無法聼清。
看著她失魂落魄得背影,感覺,也許,發生了什麽……
果然,第二天,她再次出現……
那個星期,她一共出現了四次,投了四封信。
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虛弱更悲傷。
一定發生了什麽,我猜……一定與那個人有關吧!
之後,過了很久之後,才再見到她。
她胖了,只是依然虛弱……
遞過信封的手上,凍瘡蔓延開來……
她不再沖我微笑,也不再說出禮貌的話,就像一個陌生人一般,完成一件工作,或是任務……
最後一次見她,是在情人節的那天,她投遞了一封沒有分量的信。
看著她落寞得走出大門,内心一陣悲涼。
我這是怎麽了?對一個陌生人產生了奇怪的情愫。
我這是在同情她嗎?也許吧!
那個人,那個D,到底是怎麽想的呢?她是否會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她是否會在意,她的痛苦和悲傷?她是否知道呢?可是,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麽呢?Reims,是一個很遠很遠的法國北方小鎮。真的很遠……
同事告訴我,兩地間的時差是七個小時……
不知道,她會不會再出現。
不知道,她手上的凍瘡好了沒有。
不知道,她的眉心是不是還會緊鎖。
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露出微笑。
很想知道,卻無法了解。有些無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