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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长生17 ...


  •   “爹爹,我可以让小猫也吃一口吗?”

      书生模样的青年犹豫了数秒,笑着点点头:“可以,但不要喂太多,这个肉很珍贵。”

      “嗯!”白发幼童亲昵地抱着小猫,低头爱惜地亲了好几口,喜笑颜开的道:“这样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啦!”

      猫咪蔚蓝如同冰雪的眼眸高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切,并不理解身边发生了什么,它只是想弄些吃的。张口咬向了被夹到面前的碎肉块,发现味道还不错。

      三日后,毛发变得雪白,模样越发怜人的猫咪慵懒躺在窗台,亮红如血的眼眸默默注视着房屋四周。他肚子饿了,想吃些东西。“喵”的叫了几声后,那人类幼崽又过来企图抚摸它的毛发,却并不给予它吃的。

      “我要吃。”白猫舔舐着自己的毛发,嫌弃的躲开了孩子的抚摸。

      下一刻,它并没有看见那个原本还站在它面前的烦人小家伙,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不甚在意地趴回窗台,安心睡着等待。

      当天夜晚,这个家发生了一阵吵闹,两位大人抱着地上掉落着的衣物、焦急的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但这都与它这只猫没有关系。

      又过了十几天,外面的街道似乎发生了什么很奇怪的动静。那气氛很危险,猫咪有些担心,它警惕地抖了抖胡子,注视着窗户外面,然后睁大眼睛,惊吓的看着远处的人影一个接一个消失不见,它喵的大叫一声,颤抖着躲回了柜子里面。

      然后当天下午,这个家的男主人疯了般冲回家中,拼了命的大吼大叫,最后从柜子里强行将小猫扒了出来,抓住它的后腿便将它重力摔在地上,用脚疯狂踢踹。

      这模样吓到了一旁的女主人,二人发生了一阵争执。但没过多久,女主人不敢置信的哭泣着跪倒在地上,不断哀嚎着自己孩子的名字,看着丈夫凌虐白猫,女人没有再说出任何一个字的反对。

      白猫感到很痛苦,它遍体鳞伤的身体倒在地上,没多久就痛苦喘息着停止了最后一口气。但没过多久,它又再一次爬了起来,可迎头而来的却是一记足以将它拍晕的重击。

      这段痛苦的旅程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在某个瞬间,夜色降临,月亮从云层中露出一点点的光芒,男子发泄完所有怒火,内心再也没有力气去坚持这种残暴的行为,他大哭一声,喊了句“我要吃了你”的话语,猫咪终于结束了这段残酷的遭遇,在痛苦中回归于了虚无。

      失去孩子、找到杀人凶手,并复仇完毕的男性抱着自己的娘子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泪水流干,再也没有力气哭下去了为止。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崇安城内陆续发生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痛失亲子的二人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关心外面的形势,他们互相扶持、抚慰着对方心中的伤口,花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而这个时候,崇安城几乎已经荒废,再也回不到过去。

      一个月后,他们决定带上行礼离开这里,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他们还有漫长的寿命,相信一定能够从痛苦中慢慢的走出来。

      只可惜,人生在世,大家与身边的至亲相处,总是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尤其是新生活刚刚开始,许多问题无从防备地接踵而来,需要他们一一做出决定。这决定最终往往不一定会是一致的,摩擦、争论、意见不合,都容易诞生不满与口角。

      起初,他们心系爱人,感情深厚,即使不合,很快也会原谅对方,作出妥协。

      但小小的摩擦日积月累,逐渐变为了巨大的相看两生厌,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可怕。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似乎根本不敢对对方说过重的话,不敢做出什么发自内心的出格举动。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吃的十分提心吊胆,甚至连说“我肚子饿了,家里有吃的没”,诸如此类的问题,都容易问得对方露出紧绷的神情,不由自主产生了害怕。

      或许,在他们的心中,他们都清楚,自己不可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可他们忍不住会心想,会担心,会恐惧。

      万一对方不小心睡糊涂了怎么办,万一对视的时候我恰好想着要吃东西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讨厌了我、想要我消失怎么办……

      点点滴滴的猜忌,最终凝聚为一个无论如何也搬不开的巨石。沉甸甸的压在心底,让双方都喘不过气。

      他们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忍不住想东想西,甚至连一个最基本的拥抱与相视一笑,都变得难以做到。

      这生活过得太压抑,太紧绷,太煎熬了。

      他们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此日子持续了三年,终于有一天,在一次根本没有吵起来的争执中,女方实在是忍受不住的委屈蹲下身,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压抑而又痛苦的抽泣起来。

      丈夫面露不忍,难过的别过了头,发出了一声悲伤的叹息。

      “我们分开吧。”妻子哽咽着说:“我不想恨你。”

      丈夫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好。”

      临别前,妻子送给了丈夫一个亲手缝制的祈福囊袋,一边哭泣,一边为丈夫系上腰间。深深的拥抱过后,二人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接下来的去处,转身各自离开,谁都没有再回头。

      他们不想承认,自己内心那股由衷的轻松感觉,让他们获得了深深的解脱,这会让他们感到更加难过。

      但他们实在是没办法和一个随时都能在无声无息间,轻易杀死自己的人朝夕相处。

      云端月站在废弃的小屋中,目光看向面前“老者”腰间悬挂着的福袋。六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福袋早已变得破破烂烂,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对方依旧将它贴身携带,从没有让它离开自己身边。这背后代表了什么?云端月遗憾的思考着这一段本该恩爱和睦的姻缘,开口说道:“离开崇安后,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报应……”书生模样的青年哀叹一句,悲不自胜:“所谓的长生不死,不过是一场诅咒。它折磨着我们每一个人,让我们体验当年沈医师经历过的所有痛苦,让我们明白被人当做觊觎的‘食材’、被拆吞拆吞入腹的感受……不管我走到哪里,不管我和谁相处,最终都会变成如此,所有人都背叛了我,不管是谁……”

      男子身上密密麻麻遍布的刀疤,足以说明他这么多年来的遭遇。这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痛苦,这足以让他们深深后悔当年犯下的罪过。

      “事到如今,所谓的折磨我早就受够了,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那样感受到强烈的痛苦恐惧了。可是我不敢想象,那个总是很脆弱、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的姑娘,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男人哭到不能自已,他悔恨地垂下头颅,手中紧紧握着那个囊袋:“我想见到她,我非常的想她。即便是被她吃掉,我也心甘情愿。我想要被她吃掉,或者吃掉她……我知道,她一定和我一样,过得很痛苦。”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崇安城内白发红眸的长生不死者四散离开,远离同伴,前往各地生活。他们的特异之处,早就随着大家各自的行为,传得各地风声四起。总有那么几个耳朵灵通的人,会从外界听说到点什么。

      外表如此醒目的不死者,想要平安无事的生活在外界,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难度无异于登天。

      所有人都会贪婪他们的力量,会尝试着想要获得与他们相同的能力。这往往需要许多实验,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死。

      就算他们告诉所有人,我们不是最初的那位沈医师,你们吃了我没有半点用处,大家也不会介意先吃上两口,试上一试。或者干脆囚禁起来,关个十几二十年,看看未来的某一天,是不是就能找到方法了。再或者把他们当做不会用坏的兵器,命令他们不断去做最危险最恐怖的工作,这处境足以轻易击垮一个人的内心,让他们变得疯狂。

      他们丧失了所有身为人的尊严,仿佛再也不能被称谓人类,而是一只行走在大地上的珍惜药材。

      他们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同伴,他们往往会遭受各种各样的考验,躺在他们身边的丈夫妻子、肚子里坏着的孩子,或许都只是背后某些大势力的实验品……

      如今,六十多年的时间过去,所有不死人内心最大的愿望,不约而同的,或许只是一个最最简单的——

      想死而已。

      听完这一切的云端月,内心情绪激荡,久久无法平静。

      他怜惜的目光望着眼前的男人,内心悄悄发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这些人做错了什么呢?只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花钱购买了一份希望家庭永远幸福的安心。

      只是这个安心,建立在了伤害他人的条件下,而他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对别人的痛苦与不幸视而不见,最终这份罪孽,还是降临到了他自己身上。

      害人者终将害己。

      站在一旁的雪球听完了全程,她虽然是羊,但内心所能获得的感受丝毫不比人类要少,甚至有可能更加深刻。

      她忽然对云端月说:“你知道,下午你们在和城主商谈的时候,我和小不点去了哪里吗?”

      云端月垂首看向雪球,用动作表示自己正在倾听。

      “我去了菜市,看到了摊位上贩卖着的食材,其中就有我的同类。”

      “他们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构造,可是却被剥去了皮毛,流干了鲜血,取出了内脏,被人当做商品,切成一块块的摆在桌面上。你知道我当时心里的感受吗?我觉得人类丝毫不尊重我们,只把我们当做随意宰割的会活动的肉块,这事实太让我难受了。”

      “因为这件事,我的心情变得非常的糟糕。”

      “当时我还以为,人类对待其他种族,总是如此的残忍,可是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人类,他们连自己的同类都吃。而我们羊至少不会吃其他羊。”

      云端月沉默的听着。

      “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残忍,一点都不像我在凌霄宗里看到的那样美好。”雪球低下头,轻声说道:“但是阿月,我想这边应该才是这世上最真实的、最普遍的情况。”

      云端月俯身抱住了雪球,手掌温柔抚摸着对方的脊背,安慰着这只年幼的小羊。

      他默默注视着面前这位五官清秀,却刻印着满满沧桑感的“老人”,观察着对方的样貌,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窥探到些许“梦境之主”的面容。他有些克制不住内心的一股冲动,对一旁站着的花木深询问道:

      “我实在无法理解,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仅仅只是因为一句亵渎神明的话语,所以他就要整座城市的人都遭受这种痛苦,这实在是难以接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报复吗?我想凭他的力量,他足以轻易在瞬息间毁灭一座城市,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折磨人。”

      花木深目光幽深,漠然的宛若一泉深不见底的寒潭。他似乎已经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件,与“梦境之主”打过无数次的交道,非常熟悉对方的做事风格以及最终理念,因此花木深语气平静的回答:

      “他并不嗜好杀人,他对这种单纯的杀戮行为产生不了愉悦。他只是非常勤奋的做着将人送入地狱的工作,并在工作中寻找各种能够取乐自己的手段。”

      云端月神色怪异,皱眉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人类?”

      “因为只有人类会一次又一次的惹怒他,让他对人类降下惩罚。”花木深回答的很快速,他对此心知肚明,甚至不需要任何的思考。

      “仅仅只是一句‘我也会割肉’?”云端月挑了挑眉。

      花木深呼吸略有些粗重的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情绪对云端月说:“这并不是‘仅仅’。”

      “如果你是蒋天歌,你不会……”花木深说到一半,忽然有所察觉的立即停下了口吻,警惕地收敛了接下来的话语,沉默着表示了话题的结束。

      但这短短的小半句脱口而出,足以让云端月推测出不少的情报。

      难不成,在当年的某起涉及神明的事件中,“梦境之主”担任了蒋天歌的角色,然后……

      所以,他难以忍受人类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轻蔑神明,自称“我也会割肉救人”的话语,这在他眼中,无异于人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站在道德制高点肆意评价特殊存在,却根本不理解对方的痛苦。

      云端月还记得不死男子口中讲述的故事中,曾出现过一个“中立派”的女性人物。对方也是用一种“牺牲一人救百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口吻,刺激蒋天歌,气得蒋天歌险些和对方动手。

      而在“梦境之主”的感观里,沈扶君就与那名女性一样,非常的碍眼,非常的欠缺教训。

      对于他那种级别的人物来说,这或许只是一次心血来潮的“惩戒”,但对于弱小的人类而言,这个惩罚足以折磨他们一辈子,彻底改变他们的人生。

      通过这起事件,云端月又一次间接理解到了在那位“梦境之主”眼中,他心目中的神明到底是一位怎么样崇高敬爱的存在。

      而他身旁站着的花仙尊,当年却……

      云端月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往下想了。

      另外一边,仔细听完全部故事,心情随着事态发展不断起伏着的叶城主,脸色不知不觉间变得涨红。他看上去有些冲动,带着股不顾一切的执拗,黑白分明的眼珠死死盯着那名书生模样的不死者,大声说道:

      “你在撒谎!”

      不死者脸上顿时露出苦涩的哀伤,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对待,不管他再怎么真实的阐述着当年发生过的全部事情,也没有人会愿意相信他的讲述。人们最终还是只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答案,而非事实的真相。

      “是不是只要吃了你的肉就可以长生不死?是不是只要吃了你的肉就可以!”

      叶昭云呼吸粗重,死死瞪着遍体鳞伤、模样狼狈的不死者,执着的不愿意相信眼前事实。

      他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长生不死的办法,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拯救他可怜的孩子的希望,他怎么可能相信这一切,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他绝不相信这一切对他毫无帮助,这一定是谎言!是这人为了自保所以精心编造出来的谎言!!

      不死者崩溃的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抓狂的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不伤害我?!我说过了,我的肉没有任何作用,必须要沈医师的肉才可以!!”

      “我不管,只要我试试吃上两口就知道了……”叶昭云神色癫狂,他一把抽出身旁侍卫腰间别着的长刀,对准角落里的不死者,声音冰冷的命令:“如果你想让我相信你,就待在那里别动。”

      不死者无法压制的开始了颤抖,他眼眶中涌出了眼泪,不断摇头,喃喃自语:“不会的,没用的,吃了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不到你彻底放弃,你是不会停止的。可是想要让你放弃,得让我忍耐多久才行,三年?五年?还是直到你孩子死去的那一天为止?我远比你更加清楚你接下来会做的举动……已经六十年了……这种生活我已经持续了六十年……”

      云端月目光忍不住再一次对向了对方身上层层密集的刀疤,那每一个刺目的刀口,背后都代表了一次残忍无情的切割。回忆起当初陌无霜口中,有关对方疯魔、怕人的描述,那精神状况显然是被人活生生逼疯的。云端月面露不忍,侧头看向那位本应该温润理智,将整座城市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异常文明的城主,开口劝道:

      “算——”

      “锵”,毫无征兆的,柳含烟一把拔出燕支剑,吹毛断发切豆腐般轻易斩断了那凡铁长刃,冷艳的长眉高高扬起,剑尖直指叶昭云,厉喝道:

      “这个人,我护了。谁敢对他动手,我决不轻饶!”

      云端月见状后嘴唇微张,并不感到意外,半晌后忍不住对叶昭云小声说:

      “叶城主,你可千万要三思而后行啊,我师姐说话从来都说到做到的。”

      “如果惹怒了她,没谁能拦得住……我,我也保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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