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老亁爹

6、俞眠

　　深夜的警局，除了大门前两盏路灯，一片漆黑，巨大的黑色建筑物里，突然亮起一点白光。

　　寂静的楼道里，一个人影从楼梯口走上来，脚步轻盈，像是飘浮在空中，影子一直走到零组的办公室门口，一下趴在门上。

　　“开门！”哀怨的声音飘出来，门从里面打开，影子顺势栽进去，被及时的接住。

　　罗小宝脚下一软，差点被人影压垮，费了劲把身上的胖子扶起来，拖着人往屋里走。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响着，时针指在2上，屋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和加湿器的声音。

　　尤紫贝和白乐言缩在墙边的折叠床上睡着，秦歌站在窗户边翻着手上的资料，窗台上摆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道长，怎么，这么晚了还，还没回去？”罗小宝把已经瘫软的林道长扶到椅子上，林道长懒得纠正他的发音，身体刚沾到软垫就滑了下去，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无神的瞅了瞅罗小宝，又闭上了。

　　“今天解剖了两个人，刚刚才把报告做好，看到这里还亮着，就来讨个地方睡一觉。”林道长嘴里嘀咕着，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罗小宝有些同情的将一床毯子盖在林道长身上，转身看着时间，就去询问秦歌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秦歌放下文件夹，喝了一口咖啡，眼底依旧一片清明。

　　“你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秦歌放下杯子，看到熟睡的三个人，随手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发着微弱的橘光，进了里间的办公室。

　　罗小宝抱着毛毯，透过窗户看到秦歌又坐在电脑前忙起来，生物钟已经提醒他必须睡了，便裹着毯子躺下，合上眼的时候，脑袋里却响起了郭达的话。

　　“有人玩笑说秦歌像宪法，外表庄严冷漠，内里博学自律，不通人情，只认理。我倒觉得他像一台永动机，按部就班的运作着，从不停歇，至于背后的能量来自哪里，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罗小宝翻个身，面朝着窗户，外面的云层很厚，月光只能隐约透出来一点。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秦歌，那人穿着一身正装站在郭达的办公室里，双手背后，腰板挺直，和后院的那株雪松似的，即便看不见正脸，也能感觉到那股精神气。

　　那时，他觉得秦歌像一株松柏。

　　现在，他又觉得秦歌像这云里的月亮，朦胧不清，却让人向往，似乎只要有他在，多么黑暗都不足为惧。

　　尖锐的闹铃声响起，惊的几个人纷纷坐起来，尤紫贝慌慌张张的关掉闹铃，林道长一个翻身从狭窄的折叠床上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到罗小宝脚边。

　　“6点了？”林道长扶好眼镜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哎？老秦去哪了？”

　　白乐言收拾好床铺，拿着洗漱用品往洗手间去，懵懵的答：“大概是去华安大学了吧。”

　　尤紫贝扎头发的手停下，奇怪的看着墙上的钟，钻进洗手间问白乐言，“难道是去找那个教授了？”

　　白乐言正在刷牙，眯着一双没睡醒的眼睛点点头，含糊不清道：“昨晚给他传了俞眠的资料，估计够呛。”

　　尤紫贝完全被勾起了好奇心，非要让白乐言说清楚。

　　两人洗漱好，罗小宝也提着早餐回来了，打开窗户通风，一转身，林道长也来了，三个人都是一脸没睡醒的迷糊样，歪歪倒倒的坐在椅子上，将早餐打开。

　　白乐言叼着包子打开电脑，其他几个人都凑过来，电脑上，显示着俞眠的资料。

　　“俞眠，35岁，华安大学医学院教授，兼任心理咨询师，辅修心理学、法学和美术，27岁之前一直在美国留学，回国后就一直待在华安大学任教，曾经获得‘国家特级心理咨询师’的荣誉称号，据说，他的智商有140。”

　　“咳咳咳——”听见最后一句话，其他三个人都喷饭了，尤其是尤紫贝，怪叫起来，“140！！他是人吗？”

　　白乐言也撇嘴，露出嫉妒的表情，愤愤的说：“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至少和我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林道长咽下嘴里的油条，抹抹嘴巴，不解，“这个老秦去找他有什么关系？”

　　“有新闻曾经报道，他用催眠术医治患者，结果那个患者自杀了，患者家属指控俞眠利用催眠术害人，还说他是变态，曾经侵犯过病人，最后利用催眠指使患者自杀。不过这个新闻后来被证实是虚假报道，华安大学也给压了下去，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罗尤二人不禁想起俞眠那张温文儒雅的笑脸，莫名颤了颤。

　　“如果那件事是真的，又被背后的力量压了下去，那这个衣冠禽兽岂不是一直逍遥法外，还可能重新犯罪？！”尤紫贝把手里的包子捏的变了形，又想到这次的案件，顿时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徐爱是不是之前也受过凌虐？她是不是也接受了俞眠的治疗？最后是不是也自杀了？！”

　　“也不能这么，武断，毕竟，昨晚方，方伦伟和江海洋他，们的事还没，查清楚，说不准凶，凶手另有其人呢。”

　　“那就把两个人都带回来审，总能让他们说实话！”尤紫贝摩拳擦掌，心里的正义感就要喷薄而出了，罗小宝一见她又开始发疯，心累的拽住尤紫贝的衣角。

　　“如果能抓人，组长早就行动了，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华安跑。”白乐言合上电脑，又打了个哈欠，卷着舌头说：“如果打草惊蛇，最后什么都没查到岂不是浪费了这两天的努力？再说了，如果凶手是他俩其中之一，没有证据光凭拷问，鬼才会承认。上头规定了不能严刑逼供，你还能打他们？”

　　尤紫贝一想到不能动手，火气噌噌噌的更大了，她本来就对俞眠和方伦伟不爽，早就想动手打人了，现在白乐言又告诉她不能动手，真是要憋死她这个急性子。

　　“哼！便宜这两个渣男了！”尤紫贝抓起一根油条就要走。

　　“你去哪里？”

　　“继续跟踪方伦伟！罗小宝！你还吃！赶紧去跟着俞眠！老娘就不信了，狐狸不会露出尾巴！”

　　尤紫贝的怒吼声在办公室里回荡，三个人被震的愣在那里，林道长低头看看手里的豆浆，好心的提醒罗小宝，“小宝，小尤估计已经到车库了，你还不下去？”

　　罗小宝像是掉进了冰水里，哆嗦几下，抓起证件就往外冲。

　　林道长慢悠悠的喝完豆浆，拍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和白乐言挥手，“乐乐你继续忙，我先回去了，等案件结束大家一起吃个饭。”

　　“完全ok！”

　　凌晨六点半的天空，朝霞散去，阳光升起，整个华安大学慢慢沸腾起来，大道上的车子嘀嘀嘀的响着，过路的学生马上躲开，又继续说笑着往前走。

　　秦歌换了一身运动服，混在学生里，随着人潮来到3号教学楼，距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时间，教学楼里，清洁工正在打扫教室。

　　秦歌走到顶层，医疗实验室里，俞眠正在清理仪器，今天这人穿了一件白衬衫，打着规矩的领带，下身一条黑色的西裤，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学生。

　　他认真的擦拭着每个药瓶，再整整齐齐的摆回去，还要歪头看一下是不是在一条线上。

　　强迫症。秦歌心里暗道。

　　清理完仪器之后，俞眠又开始打扫储物柜，里面的东西都放的井井有条，一看就知道使用者一直注意管理。

　　俞眠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哼着曲子，擦拭着玻璃，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一转身，就看到浑身黑漆漆的秦歌站在门口，吓得他嚯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哎呀呀，秦歌，你怎么一大早的跑来了？还不出声，吓我一跳。”俞眠见到秦歌，比刚才更开心了，放下手里的抹布走到他跟前，问：“是来听我的课吗？”

　　秦歌摇头。

　　“那就是有事问我了？”

　　秦歌点头。

　　俞眠有些泄气的吐出一口气，去墙角的盥手台洗干净手，又把抹布晾在阳台上，对着面色纹丝不动的秦歌招手。

　　“我还没吃早饭，一起去食堂吧，只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不能耽误我上课。”

　　两人来得早，吃饭的学生不是很多，俞眠给自己点了一份早餐，本想问问秦歌吃什么，可是一见他那张冰块脸，就懒得说话了，要了一份和自己一样的，坐到了角落里。

　　秦歌坐得笔直笔直，对于放在面前的早餐无动于衷，只有一双丹凤眼微扬，盯着俞眠的一举一动。

　　俞眠拿着筷子和勺子坐下，“喂！能不能别盯着我看了？盯出个洞怎么办？”

　　秦歌的眼角抽筋了似的跳了跳。

　　俞眠也不管他，低着头吃起来。

　　“你觉得，催眠能杀人吗？”

　　俞眠一口粥含在嘴里，抬眼给了秦歌一个大白眼，继续低头吃，仿佛对他的疑问表示不屑于回答。

　　“听说越是高智商的罪犯，越喜欢寻求刺激感，比如，徘徊在警察身边看着他们白费力气追查。”

　　俞眠剥开一个水煮蛋，掰开蛋白，把里面的蛋黄挑出来放在了秦歌的碗里，关心的说：“多吃点，补脑。”

　　“俞眠！我知道不是你。”

　　“啪！”俞眠把筷子狠狠拍在桌上，眼睛瞪得老大，激动的眼镜都往下滑了滑。

　　“秦组长！你一大早来问了一堆废话，就是想告诉我这个？我没做过，当然不是我！”

　　秦歌无视俞眠有些波动的情绪，转而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从头到尾，证据都是指向俞眠，虽然刻意，但也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和俞眠有过节，才利用徐爱的死陷害他。

　　如果从这一条线索入手，说不定可以查到真正的凶手。

　　俞眠被他弄的脑子暂时短路了一下，又马上连接到了他的脑回路，自豪的拍拍胸口。

　　“那肯定没有！先不说我这张脸了，就凭我这性格，学校里就没有不喜欢我的。”

　　……

　　秦歌起身就要走，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才会一大早跑来和这个不着边际的教授探讨案情。

　　“哎哎哎，别走啊，你这一下让我想我也想不起来啊，不如先吃饭？吃饱了脑供血足了，说不准就想起来了。”俞眠拉住秦歌的手腕，把人拽回来，又想起秦歌不喜欢别人碰他，赶紧松开手。

　　秦歌深呼吸，不断告诫自己忍耐，忍耐才能有收获，拿起勺子舀起了粥里的鸡蛋黄。

　　他还在纳闷粥里哪来的鸡蛋黄，俞眠嘴巴一张，还没开口，背后响起了“徐爱”“方伦伟”的字眼。

　　两人顿时来了精神，光明正大的“偷听”起来。